馮云將她抱起,兩行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
羅小花和呂余律迎上,瞬間明白了,皆悲傷默然。
“馮師弟,這不是你的錯,不必自責。”羅小花寬慰道。
“沒錯,馮先生,案子已經破了,你居功首位,我會如實稟報二殿下!”呂余律鄭重道。
馮云緩緩點頭,未有言語。
此時沒有語言能描述他現在的心情。
原來這個世界并不只有京城那般繁華奢靡,燈紅酒醉。
還有殘酷、凝腥、視人命如草芥的冷酷、不知隱藏在何處的危機、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
這個世界的殘酷,第一次血淋淋地展示在他眼前。
如同一個美人撕下精致的面皮,露出一張腐爛生蛆的臉,正對他狂笑。
“淡定,小子。你已入局,今后這種事只會更多。”珈蘭淡漠道:“若不想再悔恨,就早點變強,人為魚肉我為刀俎,弱肉強食才是真理。”
“很多事情,你早點告訴我,可能結果大不一樣。”
“呵呵,還是那句話,憑什么告訴你?你太弱,在本座眼里,你就是一只坐騎,是承載本座英靈的肉身罷了。”
“這個肉身可以是任何人,現在只不過恰好是你罷了。”
“坐騎有資格命令騎在它背上的主人做事?”
珈蘭肆意嘲諷著馮云,品嘗他的憤怒與恨意,對他而言,這是世間僅次于少女血肉的美味。
“張師弟到了。”羅小花指著前方一隊人馬道。
張景仲和趙冰快馬加鞭趕來,趙冰一下馬,看到眼前一片混亂的戰場,瞪圓眼睛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張景仲檢查過羅小花與呂余律的傷勢,掏出幾粒藥丸,道:“都是皮肉傷,未傷經脈神魂,不礙事。”
呂余律吞下藥,立刻覺得疼痛大減,面露喜色。
羅小花指了指被硬扛馮云六七槍的碧羽生,道:“師弟,給這家伙也治治,吊住命即可。他是西圣教首席主教之子,是條大魚,帶回京城,好好審問。”
張景仲走過去,探查一番,驚異道:“四階教徒,這傷是怎么弄的?”
“是馮師弟,雖然看不懂馮師弟用了什么招式,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羅小花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不由得熱血沸騰。
張景仲深深地看了馮云一眼,思量一番,估計回去后,李謙在格物院的地位又得下降了。
他給碧羽生喂下一粒藥,封住他幾大竅穴。
即便恢復,碧羽生也和凡人無異。
羅小花上前,將昏迷過去的碧羽生抓起,塞進格物令中,然后走到馮云身旁。
方才馮云懷抱著李小甜的遺體,一直沉默不語,羅小花看到他眉眼間的悲傷,自己心頭仿佛也像刀扎般痛。
這種情緒,是鋼鐵直女羅小花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從未感受過的。
她拍了拍馮云的肩膀,柔聲道:“回家吧,師弟。”
燕州清河縣小垟村屠村案,歷經二十八天,在京城欽差大人的作為下,終于結案。
在馮云的要求下,縣衙門口的布告榜上,張貼出的案件公告,與事實有所出入。
案子被定性為妖魔作祟,并未公開李小甜的身份。
馮云不愿意這個無辜的孩子,死后還要被百姓仇恨。
這是他為這個孩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小垟村七百余村民的尸骨,在知縣趙冰的主持下,按照戶籍記錄核對身份,入土為安。
案子已破,妖魔既除,戰戰兢兢的村民終于放下心,不再家門緊閉,足不出戶,重新投身農忙之中。
馮云一行,與隨行的刑部衙役騎馬走在驛路上,知縣趙冰堅持要將他們送出清河縣地界。
驛路兩旁的農田,金黃的麥浪翻滾,農夫正揮舞著鐮刀收割麥子。
看到知縣一行人,農夫立刻聯想到,這是京城來的欽差大人。
正是這些大人們破了小垟村的命案,誅殺妖魔,還他們安寧。
不知誰喊了一聲:“是欽差大人。”
忙碌的人們紛紛停下,看著馮云一行,聚到驛路旁,雙手高舉過頭,跪了下來,齊聲道:“恭送欽差大人。”
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
“恭送欽差大人。”
“恭送欽差大人。”
羅小花嘟囔道:“原來為百姓做好事,是這種感覺,聽得老娘都熱血沸騰了。”
呂余律說道:“大羅的百姓,淳樸、善良、忠君、守禮,他們分得清好官與濫官,心中自有公道。”
說完他恨恨道:“東圣教真乃毒瘤,荼毒百姓,草菅人命,如此肆意妄為,竟妄圖成為大羅國教。”
“我一定稟明二殿下,將之連根拔起,斬草除根。”
“算我一個!我格物院上下,也和東圣教不死不休!”羅小花正義感爆棚,憤慨道。
張景仲則一如既往的面癱,他也懶得給這兩個沖動上頭的武夫解釋其中利害。
而馮云目光在一望無際的麥浪中,漸漸迷離。
他還未從李小甜死去的悲傷中走出。
但現在聽著百姓們一聲聲的恭送,他突然想起前世時,一位北宋大思想家的名言: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圣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這立意宏大的四句話,他一直一知半解。
現在似乎明白了一部分。
圣人絕學、萬世太平,這類東西太過宏大虛無。
可若是他馮云所及之處有不平之事,他必將挺身而出。
廢話少說,出手即可。
不會讓這樣的悲劇,發生第二次。
出了清河縣界,知縣趙冰帶人回返。
馮云等人策馬慢悠悠地朝京城方向前行。
來時查案心切,一行人策馬狂奔,一路顛簸。
現在此間事了,可以悠閑地踏上歸途。
呂余律已派遣信鴿,將情報先一步送回京城,讓二皇子殿下與刑部尚書大人心安,等他回去了,再述職復命即可。
呂余律道:“馮公子,有沒有興趣在我刑部謀一份差事?你頭腦敏銳,是查案的一把好手。”
“嗯?”羅小花警覺,沒好氣道:“怎么,挖人都挖到我格物院頭上了?”
“自然不敢,只是今后呂某若遇到疑案,希望馮先生能出手相助。若是馮先生愿意在刑部掛一個頭銜,領一份俸祿,呂某求助時,也能心安理得一點。”
馮云摸了摸鼻子,嚴格講,他還是墨臺博士從東圣教那挖來的,現在刑部也要挖他。
嘶…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搶手?
“也不是不行,只要錢給到位,這活我就接了!”馮云說道。
羅小花一聽這話,舉著拳頭憤憤不平,聲討馮云的二五仔行徑。
這時,路邊的草叢突然一陣晃動,一道人影跳了出來。
隨行衙役立刻抽刀上前,將之包圍。
馮云等人定睛細看,竟是個頭發凌亂,衣不蔽體的婦人。
只見她撲通一聲跪下,哭嚎道:“懇請欽差大人為民婦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