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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逃脫之法

  東方白的確所料不錯,顧夕玦細細研究了竹林之事,認為這不是異象,而是人禍,決定親自來揭開這個秘密。

  可誰知秘密是揭開了,他卻永遠地被困在了里面。顧夕玦甚至都搞不清今夕何夕了。

  他望著西天搖搖欲墜的月亮,黎明的殘月化作半透明,勉強看得出月相,正是一輪下弦月。

  顧夕玦細細回想,他進來的時候正是浴佛節,月相剛好是上弦月。如此說來,自己豈非在里面過了半個月?

  顧夕玦拿捏不定,有些遲疑地道:“阿烈,今日是四月二十四左右么?”

  風以烈搖頭道:“今日是五月二十五,離浴佛節已經過了一個半月了。”

  顧夕玦嘆道:“如此說來,我已在這覆盆訣中呆過了兩輪月圓,真真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啊。”

  這救了顧夕玦一命的覆盆訣,正是當年他在明夷峰學會的招數。

  柯紹并沒有教學生的耐心,往往丟給他幾本功法叫他自己參悟,顧夕玦只能摸索著自學,遇到不懂的,或是厚著臉皮問風以烈,或是去書房找重明請教。

  覆盆訣正是無極門的本宗——兩忘峰的一個奇招。可以將自身巧妙地偽裝起來,與環境融為一體。

  除了偽裝,還有較好的防御作用,可以抵抗法術,正所謂日月光華,不照覆盆之下。

  當然這個招式也是有弱點的:自身只能處于低能耗狀態,如果運轉真氣而產生了太大的能量擾動,偽裝就會失敗,而且防御作用也有限,對更高階的法術就捉襟見肘了。

  還有一個低配版的類似法術更廣為人知,就是作繭自縛。

  何況覆盆訣雖然是低能耗,但多多少少也要消耗真氣,天長地久,施術者總有精疲力盡的時候。

  是以幽篁并不在意這點,顧夕玦進入休眠狀態后,它并沒有花精力專門去對付他。反正在它眼中,此人已是甕中之鱉,遲早要成為自己的盤中餐。

  “話說回來,我還要喚醒一個人,”顧夕玦對眾人道,“當日我是與同伴一起進來的,因為覆盆訣只能籠罩自己,不能施加于他人,我便教了她這道法術。然后我們兩人一起進入了休眠狀態,她一定還在這竹林的某個地方…”

  “不必找了,”東方白嘆道,“此人是否姓柳名月歌,以一截柳條作為武器?”

  顧夕玦表情未變,眼睛卻微微睜大,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風以烈也明白過來,補充道:“你的同伴,怕是已經投降幽篁了啊。”說罷便以眼神示意東方白,讓他把這一路的遭遇說一遍。

  東方白便原原本本地說了,他心中大致有一個猜測,想告訴顧夕玦,又不知如何稱呼對方,便問風以烈道:“這位顧前輩,我應當叫師伯么?”

  顧夕玦淡淡道:“我并非無極門人,大可不必。”

  “雖未入門,卻有師承關系,你的一招一式不都是在我無極門中學的么?”風以烈笑道,“你雖虛長我兩歲,卻比我晚入門,合該叫我一聲師兄才是。”

  東方白從善如流地叫道:“顧師叔。”

  顧夕玦僵著臉:“滾。”

  “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大師伯柯紹與你祖母是同輩,這樣的話你就比我矮一輩,和小白是同輩了。”風以烈繼續占便宜。

  東方白立刻改口:“顧兄。”

  顧夕玦:“…”

  “顧兄,”見對方沒有說話,東方白便視為默認,自顧自地說道:“那個柳月歌卻不是顧兄所說的妙齡女子,而是形如老嫗,骨瘦如柴,想來是她的覆盆訣使得不如你,維持不了太久,便破裂了。

  “那幽篁便趁機吸她的真氣,將她吸得如同活死人一般。直到我們一行人入了城,幽篁覺得她還有利用價值,便招降了她,放她出去監視我們。”

  風以烈道:“此言有理。出竹林后,待真氣慢慢補充進來,過不了多少天,人就會恢復原狀。那昆老爺、曾城主,都是常人模樣。這柳月歌定然是剛被放出來不久,才是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顧夕玦與柳月歌雖是同伴,但因為血月棄誓者的性質,兩人并不熟悉,甚至連對方是何門何派都不清楚。

  直到數月前,兩人同時揭了惡事榜,都想去解決竹林之事,想著多個人多份照應,這才相互聯絡,結伴前來。

  顧夕玦回想起與她短暫的相處,她決不是個壞人,反而是個性格和煦的女子,如此急公好義,當初也該有一顆赤子之心。沒想到也被這竹林妖逼至這番絕境,不得不俯首系頸,為虎作倀。

  想到這里,他不禁面露悲戚之色。

  風以烈拍了拍他的肩膀:“傷心是沒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從這竹林中逃出去,將真相公之于眾,不要讓這妖怪再害人了!”

  顧夕玦點點頭。可是要逃出去談何容易?這幻境一重接一重,最終的幻境就是妖怪本身,又該如何破起?

  這時,東方白卻說話了:“師尊,還有一秘密要告訴您。”

  又望向顧夕玦,他心中已經大致判斷出此人是個可信之人,卻仍然要得到他的承諾,“顧兄,接下來的事,你能保證不說出去嗎?”

  顧夕玦干脆地道:“顧某決不對人言,否則天誅地滅,人神共棄!”

  “顧兄果然爽快。”東方白贊了一聲,轉頭對葉采道:“小師妹,你可以施展你的瞳術了,試著看,能不能破這個幻境。”

  葉采隨即屏氣凝神,試圖找到剛剛與師兄并肩作戰,看破真假干尸時的感覺。不一會兒她就回到了那種狀態,瞳孔泛出熒熒的綠色。

  風以烈驚呆了:“這是…”

  連顧夕玦也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陣,才吐出了三個字:“秋水瞳。”

  風以烈奇道:“是哪一派是仙門秘技嗎?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顧夕玦露出了“你果然不學無術”的表情,干巴巴地道:“當然不是什么仙門秘技,而是一種稀有的魔族血統,只分布在少數幾個家族中,就算是那幾個家族,也只有極少數人有這種天賦。”

  自從師太被鴉影害死之后,葉采便深恨魔族,此時聽聞自己竟然有魔族血統,不由得神色大變。

  她猶猶豫豫的問道:“那幾大家族是什么樣的家族?有這種瞳術的都是些什么人?”

  顧夕玦道:“初霽城之戰,重明仙尊與血魔殷清珀決戰,那時有一大祭司妄圖偷襲柯紹,此人便擁有秋水瞳。”

  ——就是那個被大師伯用真氣撐爆的炮灰呀。風以烈暗想,對這眼睛的功力也有了幾分不以為然。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顧夕玦又補充道:“還有一人,李春風。”

  這下連東方白也有些不敢置信:“此人不是齊王莫渡手下的左將軍嗎?十分受到器重,傳言莫渡早把他視為自己的接班人,待時機成熟,便會禪位于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有魔族血統?眾將會心服于他嗎?”

  “豈止,那李春風就是實打實的魔族。”顧夕玦道:“你有所不知,當年莫渡建立齊國,打出的旗號便是人權自授,各族平等。”

  “不僅是凡人,當年亦有許多魔族、妖族、甚至高高在上的仙族團結在他的旗幟下,為了遙不可及的理想國而戰。像李春風這樣拋棄原本身份,加入齊國陣營的,亦不在少數。”

  “原來還有這樣傳奇的人物。”

  東方白發自內心地感嘆道。

  瞅見葉采情緒不對,他話鋒一轉,又對葉采說:“師妹,魔族也是有好人的,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何況,那鴉影應該就是沖著你來的,壞人既要追殺你,可見你是好人的后代。”

  這邏輯實在滿分。葉采思索良久,也覺得大師兄此言有理,這才感到心下稍安。

  東方白見葉采恢復了正常,亦松了口氣,細細品味著顧夕玦適才的話。

  顧夕玦的描述,其實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震動。

  他隱隱約約,看到了六十年前那聲勢浩大的場面,人們不分種族,無論貴賤,只為同一個信仰而聚在一起。

  他想起外祖母說過的她小時候的事,那時的人們似乎很忙碌,每日最多的時間,不是用來燒香禱告,而是投入生產,到處都是一派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

  水系修士引渠灌溉,土系修士修路造堤,木系修士行醫育種…不一而足。種種法術都被運用到戰斗以外,十分詭異,卻又異常和諧。

  那是一個艱難險阻,卻又生機勃勃的年代,雖然注定毀滅,但它散發的光輝卻經久不散,在漫漫長夜中照耀著后人。

  令東方白感到奇怪的是,在外祖母的描述中,那時會低級法術的人似乎很多,十個人里總有那么兩三個。

  而現在,受到靈氣的制約,人間連煉氣士都少得可憐。——難道六十年前遍地都是厚靈區嗎?

  東方白一直疑惑不解,而外祖母當時還小,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后東方白只能歸結于,外祖母年紀大了,她記得的事情未必就是真實的。

  可是現在,東方白從顧夕玦口中再一次印證了,確實存在過那么一個時代。他的好奇心便不合時宜的被激發了。

  不過顧夕玦顯然沒空給小孩子解難答疑,他望著風以烈道:“秋水瞳不僅能看穿幻術,它還有一個特殊的功效——暗度陳倉。

  “此瞳術能將其他法術從某點轉移至另一點,而轉移的法術級別、轉移的距離、以及投擲精準程度,都要視施術者的修為而定。

  “傳言李春風與人對決時,曾將烈焰轉移到對方固若金湯的金鐘罩之中,竟活活將人燒脫了一層皮。”

  他說到這里,風以烈也福至心靈:“老顧你是說,我們不妨點燃仙盟令,讓采兒把法術效果轉移出去?”

  “我不會…”葉采弱弱的說。

  “有個問題,”顧夕玦無視了葉采,繼續道,“這個幻術陣是幽篁以自身構成的,即使看破了幻術,它仍然對所有的空間法術都有限制,這也就是我們為什么一直出不去的緣故。就算小丫頭真能使出暗度陳倉,在此情此境下,此術亦不能生效。”

  如同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風以烈頓時偃旗息鼓,沒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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