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希密爾的威脅,我依然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
“喂喂喂,這是你第一次拿槍指著我的頭,我最討厭別人拿槍指著我的頭了。”
希密爾笑了笑。
“是嗎?你信不信,下一秒我還能讓你腦袋開花。”
我也笑了笑。
“我賭一塊錢,你的槍里沒有子彈。”
“那你要不要試試?”
希密爾已經扣緊了扳機。
“沒問題。”
說時遲,那時快。
不過眨眼的一瞬間,希密爾手中的槍就已經被我奪下。
直到我拿著槍指著希密爾的頭時,他臉上錯愕的表情依然沒有消去。
希密爾咽了下口水,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什么鬼!?”
“來自地獄的惡鬼。”
我笑瞇瞇地看著希密爾,“你要感謝你剛才沒有開槍,不然現在死的就是你了。
五百鎊,買你的命,你覺得值不值?”
希密爾義正言辭,“值!為什么不值!五百鎊就能買一條命,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合算的買賣了。”
“那行,繼續開車吧。”
我把手槍丟給希密爾,讓他繼續開車,我喜歡坐在別人的車上漫無目的前行。
同時也不由得感嘆,自己真是生財有道啊,一眨眼,又救了希密爾一命,賺了五百鎊。
如果能活下去的話,那我估計我接下來的一年內我都不需要接委托了。
希密爾沒有去動我扔在旁邊的手槍,而是直接開車,繼續前行。
“話,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如果你繼續查下去的話,你可能會遇到你這一生都無法理解和解釋的危險。
說不說,查不查,是我的事。
聽不聽,做不做,是你的事。”
希密爾眉頭微皺,繼續與我說話,似乎方才的沖突只是一場玩笑一般。
“真的這么危險嗎?”
“比你想象的更危險。”
“我一定會死嗎?”
“不一定,如果你運氣夠好,也許可以多活一會。”
“那就是說我注定要死?”
“拜托,老兄,人都是注定要死的。
永遠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無論你愿不愿意,死亡終將到來。
區別只是你的死法和時間而已。”
希密爾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那你呢?你打算怎么辦?你也要放棄嗎?”
對于希密爾這個問題,我表示無法理解。
“放棄?我干嘛要放棄?你會害怕路邊的幾只野狗嗎?”
“野狗?”
“當然了,對我來說是野狗,但對你來說與猛虎無異。
即便是你最信任的槍械,也無法真正地保護你。
因為他們一旦盯上你,就會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從角落里沖出,將你撲倒,把你啃食殆盡。”
希密爾嘴角一陣抽搐。
對你來說是野狗,對我來說是猛虎。
對一個維京人來說,可謂是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所以,你要繼續追查下去?”
“當然,他逃不掉的。”
“理由呢?先前你愿意查絲卡蒂的案件,是因為我的委托。
而現在,你卻告訴我,要我放棄繼續追查。
但你自己,反而要繼續追查下去?
你總得有個理由吧?你和幕后兇手有仇?”
我想了想,微微搖頭。
“有仇倒是不至于吧,我根本不認識他,也不在乎他是誰,他想干嘛。
哪怕他明天想要用成噸的炸藥把靈敦給炸了我都沒意見。”
“那為什么?”
“如果非要說一個原因的話,很簡單啊。
我剛剛對一個有求于我的女人說,事情已經解決了,你沒有危險了,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然而第二天,她就被殺了,被人在旅店里虐殺分尸。
你覺得,那個女人在臨死前想的是什么?西澤那個狗日的騙了老娘?還是些別的什么?”
“也許都不是。在靈敦,一個人的死亡有太多太多的原因了,也許她想的是,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呢?”
“去你的吧,她一不是黑幫教父,二不是殺人狂魔,她就是個站街的。
那種臨死前感嘆人生如此,報應往復的死法不屬于她。”
“所以,就為了這個,就因為你覺得那不應該是她的死法。
所以你就要在沒有絲毫利益和好處的情況下,冒著巨大的風險找到兇手?
僅僅是為了,一個和你認識沒幾天的女人?”
“這還不夠嗎?我們的人生都像是大海上漫無目的,四分五裂的浮冰,沒有方向,沒有航線,沒有未來。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想要的未來,卻突然被洶涌襲來的海浪所吞噬。
無人在意,無人注目,無人問津。
我可不認同這樣的死法,所以我要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做什么才是最合適,但我很清楚的是,我能夠做得到什么。
而現在,我就是在做我能夠做到的。
將那群躲躲藏藏的惡鬼從地獄的角落里拖出來,讓他們再下一層地獄,再死一次。”
聽完我的話后,希密爾沉默半晌,再次開口。
“在維京人的傳說中,只有英勇無畏的戰士,才能在死后靈魂升上神殿,接受神王的封賞,享用那無盡的饕餮盛宴。”
“而那背棄戰斗的懦弱之徒,只能在陰暗的地牢里接受蛇毒蝕骨之痛。”
“你說過的。”
那么,你到底想要表達什么呢?這才是我真實的意思。
希密爾仿佛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在我們北方,領主統治自由人,自由人擁有奴隸。
自由人定期為領主納稅,領主則保護自由人的安人身安全。
當自由人遭到殺害,領主有義務為自由人找出兇手,為自由人討回公平。
絲卡蒂就是我手下的自由人,我有義務為她奪回公平,讓兇手付出應有的代價!
即便是被拖入地獄,我也在所不惜!”
“可就在剛剛,你在我面前后退了。”
當我問他,五百鎊夠不夠買他性命的時候,他可不像一個視死如歸的硬漢。
希密爾搖了搖頭,“那不一樣,維京人拒絕毫無意義的死亡。
為了復仇與義務,在戰斗中死去。
和毫無疑問的被人碾壓,殺死。
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況且…我連你這家伙是不是人類,都有些懷疑。哪怕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維京人,速度也沒有你這么快。”
“不用懷疑,我不是人。”
“這可一點也不好笑。難不成,你還是傳說中生活在約頓海姆的巨人?”
我笑了笑,沒有給出答案。
“你猜。”
沒等希密爾繼續說話,我就從衣服里掏出一個注射劑遞給他。
“這是?”
希密爾接過注射劑,疑惑地看向我。
“你不是想要繼續追查嗎?這就是我從停尸房獲得的重要線索之一。
我不會把所有的情報與知識全部告訴你,因為那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我可以選擇考慮告訴你一部分。”
而這管注射劑,就是屬于可以告訴希密爾的那部分。
“知識?”希密爾有些沒能理解,用情報這個詞匯他能理解,但知識?用在這里是不是太奇怪了。
“那是禁忌的知識,你不用知道。比起那個,你對這東西了解嗎?”
希密爾仔細端詳了一下手中的注射劑,皺眉道:“這東西在下城區很常見,基本上所有吸食致幻劑的人,都有用這種注射器。”
說著,希密爾還想要湊過去聞一下。
但被我阻止了。
面對希密爾疑惑的目光,我解釋道:“這里面的藥水有問題,放進了不該放的東西。”
“什么?”
“我大概能夠猜到,但具體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這一點,你不要管,你就去查一查,這種紅色藥水的注射劑是從哪里流出的就好。
但注意,務必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要暴露自己幕后主使的身份。”
“行。”希密爾將紅色注射劑放進衣服夾層里,“我會用我的關系網好好查查的。這和殺害絲卡蒂的兇手有什么直接關系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
“什么意思?”
“我在靈敦靈敦公立醫院的停尸房里遇到了兩個人,那兩個人都是和我一樣,偽裝身份進的停尸房。
他們兩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其中有個人在和我戰斗的過程中,注射了那個紅色的藥劑,然后,身體就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奇妙的變化?”
“大概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可會失去理智的變化。
你可以理解為,一種會讓人陷入瘋狂的藥劑。”
“最后的結果呢?”
“那家伙連完整的尸骨都沒留下。”
準確來說,是只剩下骨灰了。
只不過,這種話還是自己知道就好了。
“那這和絲卡蒂的死亡有什么關系?也許,他去停尸房是有別的目的呢?”
“從邏輯上來說,確實有這樣的可能。可那樣的前提是,我們并不掌握殺害絲卡蒂的兇手的線索。”
“你是說?你有殺害絲卡蒂兇手的線索?”
“有一點。”
“什么?”
“呃…我給你舉個例子吧。那個注射了這個藥劑的家伙在變得瘋狂后,會散發出一種惡心的氣味,很難消除。
而這種氣味,我也在絲卡蒂的尸體上發現過。”
“這說明,那個殺害絲卡蒂的混蛋就算和這紅色注射劑沒有直接關系,也一定有間接關系。”
“沒錯,所以我才要你去查查,這紅色注射劑是從哪里流出的,流通的范圍包括哪里。”
“我明白了。”
“還有,這件事不要太過聲張。”
我之所以讓希密爾不要太過聲張,一方面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盡量降低他遇到危險的可能性。
還有最后一點就是,不要被安倍晴雅發現。
但我忽然想了想,我越不讓那個女人知道,她反而會越好奇我在做什么。
于是,我又對希密爾叮囑了一句。
“你托個人去下城區的吉原街一趟,告訴籠中鳥閣樓的安倍晴雅,如果還想要我繼續去吉原街的話,就不要插手這件事。”
“沒問題。”希密爾立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知道我不希望把安倍晴雅牽扯進來。
事實上確實如此。
只不過,我不止是安倍晴雅,我希望一切我認識的人都不要牽扯進來。
包括希密爾。
但是,如果他們中有人非要不管不顧地闖進來,我也不會阻止就是了。
比如希密爾。
因為每個人都擁有為自己的行為選擇方向的權利,我沒有權利去改變和阻止。
我唯一有資格去改變和掌控的,只有我自己。
接下來,我又和希密爾聊了一會,有聊絲卡蒂的死亡,對兇手身份的推測。
我們也有說屁話,聊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
畢竟,人的神經不能一直緊繃著。
當說完嚴肅的話題后,說些輕快的話題放松一下也是不錯的。
希密爾開車將我送回旅館。
事實上,希密爾一直都是在開車兜圈子罷了。
因為開車的目的是為了不讓別人有機會聽見我們的談話內容。
并沒有什么所謂的目的地,所以兜圈子也很正常。
“喂,西澤。”
我走出車門后,希密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干嘛?”
“你有槍嗎?”
“你覺得我殺人需要用槍嗎?”
“聽著,老兄,你確實很強。但人活著,多一重保險不是更好?”
說完,希密爾給我扔過來一把銀色的點四五手槍。
“這可是我的寶貝啊,頂級軍工制品,你可不要虧待它啊。”
我接住了槍,打量著手上這陌生的鋼鐵造物。
希密爾見我接住了槍,哈哈大笑,揚塵而去。
對于槍械,我初來靈敦時就已經見過不少了。
但我發現,比起槍械,我還是更習慣親手將對方的腦袋和心臟捅破。
用槍械殺人,會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總讓我覺得,也許那家伙在裝死。
畢竟,他的腦袋和心臟都還在呢。
但是嘛,雖然不喜歡,可既然是別人送的,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吧。
我將那銀色的手槍放進風衣的口袋里,拉了拉領子,返回旅館的前臺。
一個為了給手下的站街女討回公平不惜一切代價的維京人皮條客;一個僅僅因為覺得那個和自己認識沒幾天的女人死法不對的外鄉人偵探。
兩個怪咖奇葩就這樣確定了合作關系,成為了盟友,一個負責提供情報和資源,一個負責提供無匹的暴力。
而與此同時,在靈敦的另一個角落里,豪華的臥室內,有著玫紅色卷發的絕美女人看著眼前的白大褂和胸牌,陷入了思索。
在胸牌上,赫然寫著:維克多沃克加比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