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7章 幡然
洛陽城中，因為竇武跟王甫鬧出來的動靜，驚醒了不少人。
當然，也有不少難以入眠的，都在一直關注著。
太傅府，書房中，聽到下人回報的消息，陳蕃臉色凝重。
今日，若不是蹇碩過來提醒了他一番，那他是不是也要跟竇武一樣呢？
雖然目前局勢還未完全明朗，但既然都將竇武逼著去了北軍步兵營，那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只要竇武敢帶著步兵營動起手，那這謀逆的罪名便被坐實了。
再一想到都是因為竇武藏了私心，才會給那些閹宦留下了這么大的破綻出來，事情也未必會到了這個地步。
當然，陳蕃可不會忘記，還有在背后算計著這一切的陛下，那才是最讓人忽視，卻又最讓人忌憚的。
幸運的是，陛下愿意給他這個機會，他不至于被竇武給直接拖下水。
至于今日的事塵埃落定之后，他需要出面澄說的話，他也是已經想好了。
既然竇武都敢動用北軍步兵營的力量了，那這事，還有什么不可說的？
到底，也是他錯信了竇武了吧…
想到了這里，陳蕃不由得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在邊上看著的陳逸，陳蕃的兒子，見父親這般樣子，不由得心疼。
他父親都這般年紀了，還得操心這么多，當真是辛苦。
今日之事，他已經聽父親說了，心下也很是震驚。
不說大將軍竇武的做法，就是陛下這般深藏不露的，也是讓他不得不佩服。
自從陛下登基以來，所表現出來的，都是一派好玩紈绔不理事的樣子，將所有人都給蒙蔽了過去。
或許也正是因此，陛下才能夠在竇武跟竇太后，還有那些個閹宦的眼皮子底下，謀劃了這么大的事情出來的吧？
這個時候，陳蕃再次嘆了一口氣，看向了兒子陳逸，說道：“逸兒，今夜過后，待處理了后續之事，為父也打算退隱了。”
不管怎么說，出了竇武這樣的事情，他也是沒臉繼續待在朝堂了。
而且，他的年紀也是大了，經過了今日一連串的事情，他是真的身累心也累。
他也是不得不承認，他老了，這天下，終歸還是得靠著年輕人來。
聽了父親的話，陳逸再次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忙應道：“父親，你怎的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看著還比較單純的兒子，陳蕃微微垂了下眼眸，才又繼續說道：“逸兒，為父年紀也是大了。更何況，今日之事，說到底，為父也是有一定關系的。如若繼續留在朝堂，多少回影響到陛下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是該退下了。
陛下有這樣的能耐，估摸著也是不需要他繼續強撐著。
目光接觸到父親滿頭的白發，陳逸忽然驚覺，他似乎太過于依賴父親，也太不關心自己的父親了。
也是啊，父親也是到了該頤養天年，含飴弄孫的時候，他怎么還忍心讓父親強撐著，繼續經受朝堂的風風雨雨呢？
勉強笑了笑，陳逸有些釋然，又有些沉重地說道：“父親，如若已經是心意已定，孩兒自是不會有什么異議。一切，還要父親多保重身體才好。”
陳蕃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不會讓他失望的，當即也是放松地笑了笑，說：“是啊，為父在朝堂這么多年，幾經起伏，這也是夠了。”
看向了陳逸，陳蕃接著說道：“陛下能夠有這般的心智，想來是不會差的。逸兒，為父雖然決定退隱，但你可繼續報效朝廷。”
或許，他也該由著兒子獨自去承擔重擔了。
若不然，一旦他真的出事，那兒子又該怎么辦呢？
好在，陛下給了他機會，他也不會辜負陛下的期望的。
等處理好了竇武留下的爛攤子，他便主動請辭。
另一邊，永樂少府李膺府上。
同樣接受了蹇碩提前交通的事情，李膺心下同樣復雜難言。
說起來，他還是大將軍竇武跟太傅陳蕃力排眾議，再次起復的。
在先帝之時，他已經被貶為了庶人，本就絕了仕途。
但是，他報效朝廷的心思從未改變過。
也是因為這般，他才會選擇再次出仕的。
可是，竇武自己卻走到了這樣的地步，當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過往，李膺不由得苦笑出聲。
他都已經快到耳順的年歲了，生死早已看淡。
但陛下卻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知道，被稱為“八駿之首”，他的名聲對于接下來的事情，會有諸多的幫助，這也是陛下能夠給他機會的原因，如同給太傅陳蕃機會一般。
這一點，說起來他既是無奈，也是感激的。
今夜，也是因為想的太多，他又憶起了當初的那些不堪往事。
“登龍門”？這樣子的說辭，他怎么會沒有察覺？又怎敢任由他人這般說？
先帝沒要了他的性命，已經算是法外施恩了。
如今，他雖然小心謹慎地做事，也想著要為陛下盡忠，可卻又牽扯進了外戚竇氏的事情當中。
沒想到，他們這些所謂有骨氣的士人，到底又有多少人是藏著私心的呢？
權勢，利益，家族，那么多的牽扯，又有多少人能夠真的做到坦然無愧的呢？
一想到這一些，李膺的心微微地發沉。
可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他，還怎么可能去拒絕？
他堅持了那么多年的信仰，原來是早已經有了偏差了。
呆呆地看向了窗外邊的黑暗，李膺一時有些怔然。
城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爆發了沖突了呢？
大將軍竇武，是不是真的膽大到敢動用北軍步兵營將士，想要以此殺入洛陽城中，甚至是殺入未央宮中呢？
而這么做的目的，難道就真的是為了陛下？
還是，為了他們竇氏一族罷了？
這一點，李膺也是不敢再如從前那般肯定了。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了杜密，劉瑜等人府上。
今夜，事情發生了太多。
這波濤洶涌的不眠之夜中，有多少人沉淪，有多少人得意，又有多少人幡然醒悟？
只是這一切，開弓沒有回頭箭，又豈能夠輕易就翻盤過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