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告訴小六,晚上不用做飯了!”范先嚷嚷道。
果然還是吃不下啊,裴二很興奮,既然他不吃了,那他的那份就可以歸自己了。
總算是能吃一頓飽飯啦!
拍拍肚皮,邦邦響啊!
很好,很空,留著肚子又派上用場啦!
裴二笑嘻嘻的背影讓裴范先不自覺開始懷疑人生,這廝居然還笑得出來,果然是純傻子嗎!
他還有沒有點當老板的自覺了!
裴范先記得沒錯的話,開店之初,他就說的很清楚,裴家店不是他一個人的店,是掛靠在他裴二名下的。
現在店里的收入遭受重大損失,他裴二居然還能這樣輕飄飄的吟詩作對。
要么,就是他真的視錢財如糞土,脫離了裴家人財迷的低級趣味。要么,就是他根本忘記了這件事。
不必過高抬舉他,他肯定是忘了!
裴范先躺在床上,恨得五臟六腑都在冒青煙。小六之前詭異的表現,這下他才算是明白了。
收了這么多惡錢,哪還有心情吃飯!
家里有個財迷就是好啊!
要是沒有小六,這些惡錢說不定就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等到存到寄物鋪,就算過后再發現問題,也于事無補。
寄物鋪又不是慈善委員會,才不會彌補老裴的損失。
裴范先翻了個身,想找些睡意,可惜周公失約,遲遲不肯來相會。大腦袋時刻被賠了錢的憤怒占據。
別看現在只發現了幾百枚惡錢,可根據大唐市面上的情況,惡錢的出現,從來都不是零散的。
一般的情況是,為了充數,便會在成串的銅錢之中摻入一半,甚至是更多的惡錢。
與后世的普遍認知不同,所謂千文一串錢,在大唐其實并不是一定的。足斤足兩的銅錢串其實很少。
有的時候,一串錢上只有八百文,甚至還有更少的,只有六百文左右,這樣的銅錢也同樣可以在市場上流通。
如果后續的銅錢串都有問題的話,裴家店這一次至少損失了一半貨款!
豈有此理!
這件事,不徹查不行!
問題究竟是出在哪里?
如果真的是收來的貨款就是真假參半,那只需要向朝廷建言,整治惡錢即可。
但如果是洛陽那邊的商鋪故意搗鬼,截留官錢,把惡錢輸入長安,那就屬于個人恩怨范疇。
這個時候引入朝廷的力量,說不定還會授人以柄。
放一放,忍一忍,倒要看看,這次運來的貨款,其中有多少惡錢!
翌日清晨,又是休沐的一天,裴家店的氣氛卻異常凝重。
天天鉆在錢眼里,不肯出來的小六,居然舉著斧頭在院子里劈柴。
人生無常啊!
就在昨天,他還信誓旦旦,數錢串錢這件大事,絕對不能交給別人,只有他裴家店總管家小六來做,才能穩妥。
可只一宿的時間,小六就把差事全都扔給了別人,自己則去收拾院子,打掃衛生去了。
“小六,你怎么不去串錢了?”裴范先轉悠到他身邊,明知故問。
小六耷拉著腦袋,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想弄。”
“沒意思,太打擊了。”
嘖嘖,還是小孩子心性啊!
“小六,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打起精神來!”
“下午還得開店呢!”
“你家小郎我現在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要做的公事太多,實在抽不開身照顧店里。”
“裴二那個人你也看見了,完全是指靠不上,這個店以后還得靠你支撐,你可不能懈怠!”
純真的眼神近在眼前,小六揚起臉,無限憧憬的看著老裴,老裴忽然老臉一紅。
這么感動啊!
都怪他說的話實在是太哲理了,沒辦法,才學就在這里,又這么善良。
小六盯著他,見他臉上的表情一連變了幾變,總覺得,小郎又開始想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小郎,你就不用強顏歡笑了,奴知道,你心里難受的很。”
笑臉登時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當場被戳穿假象的滋味,當真不怎么好。
“誰說我難受了?”
“不難受,你昨晚為什么不吃飯?”
一個回家就嚷嚷著餓,要飯吃的人,聽了那個消息,一下子就再也不提飯的事。
還不是因為受打擊了。
“而且,還睡不著覺。”
裴范先傻了,這個小子,最近腦筋是越來越靈光了,而且,觀察力也是蹭蹭的上漲。
他老裴這樣老謀深算,不動聲色的人,心里的想法,居然會被他一眼看穿。
好家伙,面子還要不要啦!
“誰說我睡不著覺,我睡得好著了!”
口是心非!
小六放下了斧頭,呵呵一笑。
“小郎,昨晚你房里的蠟燭整夜都沒有滅,肯定是一宿沒睡。”
居然這么容易就暴露了?
小六誠摯的眼神,讓裴范先感覺,這孩子似乎也有難言之隱。
“你也沒睡?”
“遇上這樣的糟心事,誰能睡得著啊!”
果然,這個時候,能夠惺惺相惜的,都是同命相連的人。
“裴二昨晚睡得怎么樣?”
“他?”
小六撇撇嘴:“睡得可好了,打呼嚕的聲音,驚天動地,我聽的真真的。”
這個飯桶!
老裴叉腰,仰天長嘯:“這廝肯定考不中!”
“那是當然!”小六同仇敵愾。
“晚上也沒肉吃!”
就是餓也要把他餓醒了!
西市市署,小吏們在場院和廂房間走來走去,行色匆匆。作為長安城最大市場的管理機構,這里的大小官吏,每天一睜開眼就要開始忙碌。
做不完的差事,辦不完的公務,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但是,相比東市署,西市署的官吏們干活的熱情可要高漲的多了,即便肉體已經相當疲累,但他們的精神特別充沛。
能保持這樣的工作熱情,全都要感謝西市丞魏伶御下有方,俗話說,有心就有力,這個心意能從哪里來?
自然是錢要到位,有了錢,就是再累也能堅持。
雖然市署眾人還沒有看到那筆巨款的真容,但巨款已經運到這件事,沒有不曉得。
只聽那些圍觀眾人的形容就知道,滿滿當當的貨船,裝滿了銅錢,一來就是好幾條。
銅錢上岸都堆成了小山,這些錢就算市署只能占一半,分到各級市吏的手里,也夠半年的開銷。
這能不激動嗎?
能不干勁十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