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
游探海記得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有來這里了。
聞潮生不信任自己,女帝不信任自己,龍不飛也不信任自己。
所以他在王城里受到的監視非常多,能夠活動的范圍著實有限。
現在龍不飛離開,北蠻無數的蠻人入侵夏朝,西周在側虎視眈眈,他們精力不夠,對于自己的監控,自然就弱了很多。
他堂堂相國侯,為了國家大事,去一趟寧王府…不過分吧?
“寧王殿下。”
游探海在下人的引領下來到了寧王身后,前面的池子已經結了一層薄冰,下面偶爾能夠看見游魚,但只是一閃而逝,很難觀其全貌。
游探海站在了寧王身后,對著寧王行禮,先前臉上莊嚴肅穆的表情變成了諂媚。
他能夠坐上今天的這個位置,全靠著寧王的幫助。
“今日朝上,那白給實在是過于難纏,如今王城的地下龍脈已經漸漸在觀仙樓的蜃樓影響下失去了力量束縛,咱們是否要想辦法做掉白給此人?”
崇明殿外,白給那三根手指和詭異的笑容,讓游探海難以忘懷。
他覺得白給大概是盯上自己了。
雖然這些年他做事小心翼翼,自我感覺作惡壓根兒就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白給就算是想要給他定罪,也絕不至于像給顧家定罪那樣容易,可他仍舊心慌慌。
白給有怎樣的能力,先前他們已經充分在市臺上領教過了。
“西周還有兩個很關鍵的人沒有回來。”
寧王摸著自己的碧玉扳指,面無表情。
他從未表態站在了哪一方過,縱然背地里給予過一些操持,可火怎樣燒最后也燒不到他的身上,所以寧王并不焦急。
觀仙樓贏,他贏。
觀仙樓輸了,他不會輸。
觀仙樓將他當作了一個利用的工具,他何嘗不是將觀仙樓當作了利用的工具?
大家相互博弈,各憑本事。
“另外…北蠻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帶節奏。”
“為什么?寧王殿下難道不希望蠻人打進來嗎?”
寧王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游探海,但沒有回答他。
他看見了游探海的眼睛里面有一縷極淡的紅光,與當初的老皇帝相似。
“如果你想做,我不會阻止你。”
寧王如是說道,轉身離開。
桓公樓中,地牢下。
白給盤坐在了地面上,眼前兩個蠻人被鎖鏈綁在了墻上,臉色呆滯。
子不語神通效果極佳,二人壓根兒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白給問什么,他們就答什么。
像是徐夫子那等修為通天的儒者,對于子不語的控制自然遠遠非白給能夠相比,他們使用子不語已經臻至出神入化的境界,只要對方愿意配合,幾乎不會對對方的精神造成損傷。
可白給不太行。
他拿北蠻來的二人搗鼓了半天,等到二人已經口吐白沫的時候,白給才勉強進入了正題。…
“為什么北蠻突然要進攻夏朝?”
“西周的人來到了北蠻,見到了顏王,與顏王簽訂了合約,共同瓜分夏朝的土地…”
“顏王相信了他們的鬼話?”
“他們給出的條件很優厚…而且已經向北蠻表達了足夠的誠意。”
“你們此次來夏朝,是為了游說,還是為了其他?”
“都有…我們要去見觀仙樓的人,在那里可以拿到另外一份報酬。”
白給聞言臉上的神色變了。
“什么報酬?”
對方回道:
“不知道。”
薛旺站在了白給的身畔,仔細聽著那名蠻族的使者隨從說的話,震驚道:
“白大人…這這這…”
“觀仙樓不是寧王麾下的勢力么?”
白給并沒有回答薛旺,仔細思索了片刻。
“你們此次前來夏朝進攻的蠻人究竟有多少,軍隊,后勤如何分配?”
他抖了抖身子,似乎涉及到了什么敏感話題,潛意識在努力與之對抗,最終還是只能回道:
“此次前來進攻夏朝的蠻人約有一百二十萬,顏王并不完全信任西周,所以暗中派了三十萬的蠻族精銳駐守在西南方向的大嶺山,一旦西周的軍隊進入了蠻人的土地,他們就會立刻遭受到空前的打擊!”
“另外,我們帶的糧食其實很多,約莫能撐兩個多月。”
說完了這些,那兩名蠻人突發變故,渾身抽搐個不停,而后雙腳一蹬,原地升天。
白給心叫不好,上前一看,才發現二人嘴中竟然藏著毒囊!
“大人…這…”
“大意了…不過還好,至少該問的都問了。”
白給說完,又提醒道:
“薛旺,今日的事情,出去不可與任何人說,明白嗎?”
薛旺聞言點頭,那張皺褶橫豎排列的老臉格外凝重。
觀仙樓…生活在王城的人多多少少對于這個勢力有所了解。
即便它無比神秘,即便薛旺不曉得觀仙樓內部幾何,可至少明白觀仙樓隸屬于寧王麾下。
“大人…觀仙樓的事情,咱們不處理么?”
“要處理,但不是現在。”
白給起身,在監牢旁的甬道之中踱步。
鼻翼間,那份不太好聞的味道仿佛又重了些。
“給觀仙樓定罪很容易,可想要處理觀仙樓卻很難。”
“這是一群亡命的瘋子,一旦對觀仙樓動手,王城必然陷入戰火。”
“我甚至懷疑,王城地下的龍脈力量的消隱,便與觀仙樓有著最直接的關系。”
整理了手上的這一份報告,白給小心收檢在了自己的袖袍之中,然后與薛旺離開了地牢,走的時候,他交待道:
“今日的一切審問,切不可于任何文案之中記載,否則你們隨時都有性命之虞。”
薛旺認真允諾。
白給將審問的結果交由聞潮生一份,女帝一份。…
上面只記錄了審問的過程與結果,沒有任何多余的贅述。
結束了案件的審理,白給回到了宅院,這些日子因為邊境的問題,權貴們感覺到了自己身上壓力極重,囿碧苑成了他們發泄自己精神壓力的地方,來來往往的人多了,苦了里面的姑娘們。
天色漸晚,蘇有仙這段時間會稍微晚半個時辰回家,囿碧苑的事情繁多,龍不飛走后,由樊清雪坐鎮,再加上王城里禁軍巡守力度加大,倒也沒有人敢亂來。
盤坐于床褥上,白給將意識沉浸進入了氣海世界,他氣海此岸有了一個混沌通道,通道的那頭,連接著柳如煙的氣海世界。
借爐生火的雙修功法,白給與柳如煙搗鼓了許久,已經成功建立了彼此氣海的鏈接,接下來,白給就是要在柳如煙的氣海世界之中,修行至于五境。
這個過程,對于白給而言還算簡單。
他只需要將曾經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只不過這一次是借助柳如煙的氣海神力筑建危樓,而不是先天劍意,為了避免出現意外,白給沒有摻與任何與自己相關的印記。
沒過多久,柳如煙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這里。
二人此時氣海彼此相通,自然能夠感受到對方,每次白給進入了柳如煙的氣海時,柳如煙都能明顯感覺到了丹田處有一股強烈的入侵感。
開始時候的確有一些不適,但是幾次過后,柳如煙便漸漸適應了這種感覺。
甚至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小刺激。
“沒去服侍女帝?”
白給一邊熔煉著此岸氣海的力量,在地上一點點地構筑危樓,一邊和旁邊坐在一棵樹上的柳如煙閑聊。
“哼!”
“還不是因為你,現在陛下可喜歡阿秀了,都不讓我陪著她。”
柳如煙嘴上哼哼了兩句,側躺在了粗壯的枝椏上,看著白給在自己的氣海里面搗鼓著,臉上頗有些好奇。
“白給,今日下午的時候我看見陛下的臉色十分糟糕,你跟她說了什么?”
“我告訴她,北蠻的入侵與西周有關,而西周…與觀仙樓又有勾結。”
白給將這些事情全部說給了柳如煙聽,柳如煙聽著,眸中越發的震驚,越發的震撼!
“聞院長知道這件事情嗎?”
“知道。”
“可沒用,眼下的境況,我們什么都做不了。”
白給深吸一口氣。
側過臉。
“如煙,你與叡王究竟是什么關系?”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許久。
柳如煙出現在白給的身側,咬了一口不知從什么地方掏出來的蘋果,帶著些傲嬌地問道:
“真想知道?”
“想。”
“那你說說,我好看還是蘇姑娘好看?”
“當然你好看。”
“噗!”
似乎是被白給的無恥驚住了,柳如煙嘴里的蘋果差點直接噴在白給的臉上。…
“回答得這么快,你也太敷衍了吧!”
“真該讓蘇姑娘聽聽你這話,她肯定傷心死了。”
話雖如此,柳如煙嬌俏的臉上卻流露出勝利的微笑。
“看你這么會說話,本姑娘就告訴你好了,其實…本姑娘是叡王殿下留在夏朝的一顆棋子。”
白給聞言一怔。
這一瞬間,他腦子里面閃爍過很多。
“意思是…你這樣的棋子,叡王還留下來很多?”
柳如煙點點頭。
“很多。”
“當年老皇帝去世之后,叡王擔心女帝身為老皇帝的女兒,會和老皇帝一樣對夏朝不利,于是找上了我,那時候我還很小,后來經過叡王的設計,我被女帝‘碰巧’撿了回去,在宮中長大…
“叡王給了我皇宮禁地深處禁閣的鑰匙,讓我看守里面他留下的一處禁制,必要的時候啟動禁制,利用夏朝地下的龍脈與王城的護城大陣殺死女帝。”
說到了這里,柳如煙又呼出口氣,笑道:
“不過叡王殿下真是想多了…陛下與老皇帝并不一樣。”
“黃門驚變過后,夏朝在陛下的治理下,正在一點點變得好起來呢!”
白給操縱著神力將一塊鐵木搭在了危樓的側面,又問道:
“禁閣之中究竟有什么?”
“地下龍脈的龍頭么?”
他曾經聽聞潮生提起過,說女帝扭斷了地下龍脈的龍頭,放在了禁閣之中孕養,讓其不腐壞,不朽。
但聞潮生畢竟沒有進入過禁閣,所以他應該對于禁閣的事情并不足夠明了。
“龍頭早就被叡王帶走了。”
柳如煙嘆了口氣,臉色彌漫著一股擔憂。
“里面蘊藏著外人難以想象的天地怨力,黃門驚變,天怒人怨,后來國家動亂雖被鎮壓下來,可天怒并未消失。”
“早先的時候女帝想要利用圣道的法則將異變的龍脈推回正軌,可后來發現無濟于事,于是灑了自己一半的鳳血于夏朝地下,化作一條奔騰不息的鳳渠束縛住了龍脈的身體,將那些天地怨力全部驅趕到了龍頭處,而后扭斷了龍頭,將其封印在了禁閣。”
“此后不久,叡王進入了禁閣,帶著龍頭離開,并且拿走了禁閣的鑰匙,予以特殊的手段封存,交遞給了我…”
“我原本是皇甫家族的一名下人,祖母曾經服侍過叡王與女侯皇甫玉夙。”
塵封的久遠被揭開,白給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了不起。
既對趙娥英的犧牲與果斷覺得敬佩,也為叡王的手段與神鬼莫測的算計而折服。
與柳如煙一同構筑危樓,后來互相神交一番,柳才帶著幾分滿足與不舍離開了氣海空間。
書山,星海浩瀚。
徐夫子將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盒之中,面前的書生露出了苦笑。
“夫子,你這棋…舉了一個時辰了。”…
“若是不下,學生不甘心。”
徐夫子看了梅欶一眼,微微搖頭。
“才等一個時辰,你就受不了。”
“他們…可是已經等了一百多年了。”
梅欶面色微僵。
“老師嘴里的他們…是誰?”
徐夫子一指。
山那頭。
云煙渺渺,一座高樓。
“昨夜我寫了封信,你幫我送到劍閣。”
劍閣。
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名字。
“劍閣?”
“夫子想要去劍閣請救兵么?”
梅欶接過了夫子的信,面色嚴肅。
“救兵?“
“錯了。”
“他們本就是執棋人之一。”
邊境的事情,書山上所有的讀書人都知曉了。
讀過當年史文的那些書生,其實都明白,夏朝最大的敵人不是來自北蠻。
真正可怕的野獸,扎根在了夏朝內部,扎根在了這座繁華巨城之中!
這些書生,先生,都是翰林院的核心力量。
當然,也決非所有人都懷抱著一顆儒道的赤誠之心。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已經被徐坤一個接著一個記錄在了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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