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命運選擇了他,那他從一開始就退無可退,他很弱小,但是心很強大,臉皮也足夠的厚。
所以有很多事情是他能做的,也只有他能做到。
老人的話他聽到了,她的乞求也收到了,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東西。
守護別人的愛意,力所能及,那就全力以赴。
老人取下火把,呆呆地望著沾滿灰塵的石碑,這里是她們一族的遺跡,也是最后值得留戀的痕跡。
但是從明天開始,一切都會消失。
“回去吧!”
老人無聲嘆息,聲音滄桑又沙啞,她很多年沒跟別人說過這么多話了,一說就忍不住一直這么說下去。
老人扭過頭帶著火把朝著原來的方向返回,秦小軒在背后看著,地上倒映著老人佝僂的身影,似乎這一刻她又老了許多,清瘦潺薄的身子顫顫巍巍的,火光映射著斑白的發絲,臉上滿是飽經風霜的歲月留下的皺紋,落寞又凄涼。
老人大概是這個世界最孤獨的人吧!
丈夫很早就變成了喪失理智的惡魔,兒媳早死,兒子在一個多月前也死了,死之前從來沒有回來看過她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孫女要成為惡魔的活祭,而她一輩子都要藏在這個黑暗潮濕的地方。
她曾經也是個少女,她也想見到光,遇到黑暗也會害怕,但是她一個人卻在黑暗里幾十年如一日。
她曾祈盼著神明的拯救,但是神明遺忘了她們。
現在,她開始害怕光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無處話凄涼!
秦小軒的心臟就像被捏了一下,難受極了。
他看見過很多東西,在電視上見過很多悲劇,但是他第一次見過這樣的世界,她們祖孫倆的世界就那么大,只有黑暗和彼此,一生太短,只夠愛對方一個人。
老人看著熟睡的蔡靈香,皺巴巴的手撫摸著孫女的在篝火烤得微紅的臉頰上,眼睛充滿了對她的愛意。
“帶她出去吧!”老人忽然說道。“太晚了很不安全,估計那鬼東西要找上門來了,到時候你們就不好走了。”
“您不走嗎?”秦小軒問道,他希望大家都能活著。
“不走了,總要留一個人殿后,不能讓對方生疑了。”老人看了秦小軒一眼,見他欲言又止,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讓我和香香都活著?”
“嗯。”秦小軒點頭。
“不用想太多,孩子。”老人頓了頓,說道。“只要香香活著就足夠了,她還小,什么也沒有經歷過,我活了幾十年,老了,也該死了,只要是能夠為我的香香爭取一點機會,我什么都愿意做。死亡沒有那么可怕,活著才是煎熬。”
“上路吧!”
“嗯。”
秦小軒一把接住熟睡的蔡靈香,不知道老人做了什么,蔡靈香一直昏迷不醒。
背上蔡靈香,秦小軒感覺柔軟的身子并不是很重,比安娜要輕一些。安娜也不胖,而且身材看起來也很苗條勻稱,可愛的心臟,御姐身材,只是重量都長在前面的柔軟上去了。
老人將秦小軒帶了出去,帶出了這個陰暗潮濕的地下。
此時,彎彎的月牙掛在天邊上散發著清冷的光輝,月明星稀,口里呼出的熱氣全部變成水霧。
一陣晚風吹過,秦小軒本來就透涼的心就更加寒冷了。
“出去后,找到大路,一直往前走,別回頭,這里只有無盡的黑夜和潮濕,沒有什么你值得留戀的。”老人站在身后望著秦小軒,望著背上那個嬌小的身影,也許是老了,眼睛總是情不自禁地打濕。
“還有…孩子。”老人隔著老遠喊著,秦小軒聽見了停下了腳步,但是他沒有回頭。
“我想請你再幫個忙,能不能帶那孩子去吃一些好的東西?那孩子從小沒吃過什么東西,以前總是看著別人跟著爸媽去吃全家桶,她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我總想著自己湊夠了錢再帶她去,但是這么多年了我都沒有做到,現在,想帶她去了,只怕是沒有機會了。”
老人佝僂著身子艱難地走上前來,走到秦小軒的身邊才停下,顫抖的手從兜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錢幣,有十塊的,有二十的,還有五十的,加起來一百來塊錢。
但是這一百塊錢卻是她存了很多年才留下來的。
她們沒有經濟來源,全靠著蔡靈香打著暑假工賺來一點以及學校的獎學金和補助來支撐,而且大都交了學費和生活費。
一百塊錢,對于一個只能躲在地下的老人來說,太多了。
“收好它,孩子。”老人把錢塞在秦小軒的手里,他哽咽了一下,一切的難過都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不知道夠不夠,但是我只有這么多了。我希望她能吃好一點,以后的人生也不要像我一樣,開開心心的,做個普通女孩就好。”
秦小軒把錢塞到兜里,觸摸著紙幣上殘留的溫度,溫暖又令他難過,他想哭,但是他卻用力地把眼眶未滴落的眼淚擦掉。
“走吧!”
秦小軒點頭,她背著女孩邁著步子走著,擦著淚一直往前,沒有回頭。
穿過無人廢墟,走過凄涼的小道,跨過陰冷漆黑的楓樹林,越走越遠,遠到已經看不到原來出發地的模樣。
他在柏油路上等到了一輛去往外地的晚班客車,人很少,只有幾個客人,他把蔡靈香放在里座,他坐在外面照看。
客車快速的運轉著,秦小軒看著窗外一排排的楓樹不停地在往后推,月光撒在遠邊的林子,漆黑又幽靜。
他發現這世界其實很安靜,安靜到他只聽到了車輪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車停時,又只聽到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的聲音。
時間漏斗的流沙總在不停地流逝,人開始成長,也在不斷改變。
秦小軒突然拿起手機,看著父母的電話,一直這么愣愣地看著,他已經過了跟爸媽訴苦的年紀了,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是要男孩子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的。
“喂?”
“安娜嗎?”
“嗯。秦小軒?怎么了?”電話傳來安娜清脆悅耳的熟悉。
秦小軒怔了怔,手機的傳來的聲音讓他有一絲安慰。
“吃飯了嗎?”是他的打的電話,但是他卻突然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嗯,吃了。你是在外面嗎?”
“嗯,在外面。”秦小軒的聲音有些低沉。
“你聽起來不是很開心,是不是沒吃飯?雖然旅游很好玩,不過飯還是要吃得飽飽的,別到晚上餓到了,那樣會很不開心。”
秦小軒臉上掛著一絲欣慰的笑意,要是所有人都像安娜一樣就好了,每天開開心心的,沒有難過的事情,也沒有悲傷的事。
做個普普通通而人就足夠了。
“吶,安娜,你會為了別人難過嗎?”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