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言:影,二光夾一光,一光者影也,光至則影亡。
無數的光沿著直線傳播,當光線被阻擋于是就有了影子。
世界上的大多數物體本身不會發光,之所以能被人眼看見,就是因為物體持續地反射太陽光進入到人眼。
影子的形成并不改變物體本身,只是反射進入人眼的光線變弱了,因此有了“暗”這樣的視覺效果。
人眼看到什么,是由進入眼睛的光線來決定。而萬物又不發光,它們只是反射太陽光。
既然這在人類看起來花花綠綠的世界,都只是因反射太陽光而來。那么,無色的太陽光,就是包含一切的最復雜的光。
這是正向的推論。
而要證明這個推論,就是要反過來證明,無色的太陽光,可以“拆解”成無數不同的光。
如何拆解太陽光,就是丁瀟薄給公孫玲瓏出的難題。
月色稀薄,池塘波光若隱若現,竹竿筆直地豎立于水中,魆魆幽幽,分不清哪些是倒影。
公孫玲瓏雙手抱胸站在亭子的邊緣,雙眼緊盯著青幽的墨竹,細眉緊鎖,嘴唇略微撇向一邊,久久沒有動靜。
丁瀟薄面帶笑意地拍了拍手,將一個香爐擺上案桌,其內一柱香正飄著青煙冉冉。
他甩了甩衣袖,抄起一根燒雞大腿,一邊吃一邊觀看公孫玲瓏的冥思苦想。那一雙眼睛黑溜溜的,卻又很明亮。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公孫玲瓏起初站在亭子邊一動不動,后來便繞著亭子一圈又一圈地踱步,再后來甚至翻身跳上亭子的頂上。
一輪彎月幾度藏了又現,光華撒落在公孫玲瓏臉上,女子的臉白里透紅,紅更顯白,熒光熠熠。
“公孫先生,最后一柱香了。”
丁瀟薄也跳上涼亭頂,一手托著香爐,朝著公孫玲瓏歪頭一笑。
公孫玲瓏瞥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后說:“不到最后一刻,又怎知勝負。”
說罷,她繼續觀察著水中竹竿,細眉深皺,月光在她眉宇間落下參差的光影。
“好好,在下就等著聽先生如何作答。”
丁瀟薄面露得色,一邊眉毛抖了抖,就在亭子頂上半臥下來,等候這最后的一柱香。
撲通~
水面突然冒起一聲響,波紋緩緩擴散。
公孫玲瓏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力,頓時轉眼看去,只見池水反射著月華波光粼粼,青幽的竹影正扭曲晃動。
“這是…”
她好似心有所感,半傾著身子緊緊注視水面。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如此,哈哈哈~”
公孫玲瓏激動地甩起衣袖,舉手高呼,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
“哈哈哈,瀟薄兄,你輸定了。”
她意氣風發地轉身,指著丁瀟薄,竟頗有點趾高氣昂的意思。
然而,樂極生悲,在這涼亭頂上,公孫玲瓏一個不小心,腳下踩空,頓時從亭上掉了下去。
“啊~”
“公孫先生?!”
丁瀟薄驚呼一聲,手掌向下一拍,身子已然飛出,顯然是第一時間就想將人抓住。
公孫玲瓏失足落下,但好歹也是名家大名,武功雖不算多高明,這種時候還是可以自救的。
她掉落之時,一手抓住了亭子一角,內力提轉,翻身便要落回原地。
“啊~”
“啊~”
結果一個救人,一個自救,兩人撞了個正著,一時驚慌失措,同時落下池塘,水花高濺。
“呸呸,噗,公孫先生,你還好吧。”
丁瀟薄冒出頭來,吐出一口綠萍,用手抹了把眼睛,急切地尋找公孫玲瓏。
“無妄之災,真是被你給害慘了。”
公孫玲瓏以衣袖遮掩,先將嘴里的水吐干凈,隨后十分不爽地瞪著他,“吃我的,喝我的,還給我出難題,更害得我遭一回水。瀟薄兄,如你這樣的登門拜訪,全天下誰受得了。”
“抱歉抱歉。”
“哼。”
公孫玲瓏嘴唇一抿,飛身躍上岸,然后徑直朝著房子走去。
片刻…
丁瀟薄正在將靴子里的水朝地上倒出,后面突然飛出一個包裹。
他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套中央書院的制服。
“嘶,丁瀟薄啊你瀟薄,這次你丟人可丟大了。”
他咂巴著嘴,眼珠子骨碌轉了幾圈,找到一個稍微隱蔽的角落,三下五除二把新衣服換上,配合著涌動的內力,方才落水的狼狽轉眼就全然不見。
不久后,公孫玲瓏也換好了衣服,穿著一身淺色長裙,除了披頭散發之外,沒有任何失禮之處。
她兩手抓著自己的頭發,歪著頭草草地扎了一個辮子,邊走邊說:“這么一耽誤,最后一柱香快要燃盡了吧。瀟薄兄,我們繼續,請上座,玲瓏必定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輕功運起,長裙翩躚,公孫玲瓏落入涼亭,對丁瀟薄以手相邀。
“好,在下洗耳恭聽。”
丁瀟薄朗朗應聲,腳下一蹬同樣飛入亭中,就在公孫玲瓏對面端坐,“先生請試言之。”
公孫玲瓏微微一笑,提起一壺酒倒了個滿杯,然后抓起一根筷子,扔進杯中。
“這就是瀟薄兄提醒我竹竿之用意吧。”
面對女子似笑非笑的一對眼眸,丁瀟薄伸手撓了撓自己殘留濕漉的劉海,點頭道:“嗯~,先生請繼續。”
“目之所見,蓋因光由物入眼,光弱則暗,無光則不察。然,竹竿入水,目視之斷折,出水實無恙,何也?”
公孫玲瓏也端坐下來,雙眼直視丁瀟薄,“這個現象,就是關鍵。瀟薄兄,你我不如一同說出這個詞,看玲瓏是否言中。”
四目相對,丁瀟薄眨了眨眼睛,“也好,那就看你我二人能否異口同聲。”
公孫玲瓏:“光的折射。”
丁瀟薄:“折射。”
“呵呵,瀟薄兄,看來這一次,又是我贏了。”
“公孫先生,佩服佩服。我在家接連想了好幾日,方才有靈光一線,你一個時辰就讓我一敗涂地呀。”
“哎,此言謬誤。”
公孫玲瓏連連搖頭,這次打賭是自己贏了不假,但這可不意味著自己就比對方高明。
她斂起微揚的紅唇,正色說道:“瀟薄兄,是你先從這個普普通通的現象,發現了絕不普通的奧秘。我只是因為得了你的方向,于是才能只用一個時辰得到這個發現。
上古之人類,茹毛飲血,并不懂火之妙用。如今我們誰人都知道生火煮飯,難道就能貶低上古時,第一個摸索出生火的人類嗎?豈不荒謬。”
“先生說得好,此言當浮一大白!”
丁瀟薄拍案叫絕,刷地一下彈起身,抄起酒壺說:“看來今天我是輸定了,但在這酒局上,先生你休想勝我。”
“呵,凡事必由實踐檢驗,就算是比酒量,我也未必會輸。”
公孫玲瓏不甘示弱,同樣抓起酒壺,伸手舉出,“來,干。”
丁瀟薄看著她,忽然愣了一瞬,隨即咧嘴笑出聲:“哈哈哈,好,干!”
兩個酒壺碰出一聲悶響,夾雜著酒水晃蕩,那輕微的震動由手臂傳到人的身體,兩人不約而同地瞥了對方一眼,目光瞬息間交錯而過。
“來,喝。”
“嗯,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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