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弄玉抱著紫女墜落的尸體,難掩淚流,一手托著后背,一手攥著她的衣襟,“夫君,你,你,姐姐她,我…”
弄玉還能說什么…
幼年亂世中一粒沙塵,是紫女救她育她,才有紫蘭軒毓秀芳華的琴姬弄玉。然后,才是琴姬弄玉相逢陸言,兩情相悅嫁為人婦。
紫女帶著殺意拔劍,自己的夫君又拔劍親斬紫女。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弄玉俏臉上還帶著迎接夫君平安歸來的笑容,快到弄玉抓著惦念之人斷氣的尸體,那咽喉處的劍痕才冒出汩汩血液。
“姐姐,為什么,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她口齒不清,嗚咽著將頭深深埋下。
陸言盯了一眼她顫抖的雙肩,隨即移開視線,邁開腳步,“噠噠”兩步之后,身形如幻影消失不見。
白鳳、具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各自瞳孔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
陸言回到書房,“啪”一聲關上門。
“唔~”他雙手捂著心口,背靠著門框,滑坐下去。
你在做什么?關于紫女,殺就是殺,不殺就是不殺。
為何在戰場上不殺,以俘虜將人帶回來,又故意在弄玉面前演上這么一出戲!
陸言,你到底在做什么!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紫女就該殺。再多的恩情,再多的欣賞,改變不了敵對的立場。
那你為什么不在戰斗時將人殺死一了百了,偏要拖到弄玉面前?你就是想要告訴弄玉,紫女,這個堪比她再生母親一樣的角色,是死得其所。你陸言,殺人是多么得被逼無奈。
不,不是!我沒有!
陸言的腦海中充斥著無窮無盡的聲音,指責、質問、辱罵、辯解、怒嚎…
他感到頭越來越重,越來越痛,好像腦殼里是一只刺猬在打滾。
“唔~啊~”
陸言伸手插入頭發中,一把抓起,拎得自己仰面朝天,嘴唇抽搐,牙關緊咬。
先是頭疼,再是心疼。
“噔~”
他一拳正中自己心口,無形的波動傳出,整個人登時昏迷過去。
“滴哚~”一滴水落,秋水浮萍。陸言長發飛舞,白衣勝雪,站立在湖心亭中。
“呵呵,居然能見到你,可真是難得啊。”
背后傳來熟悉的聲音,陸言聽聞之后臉色一震,迅疾轉過身去。
“你是!”
“嗯,沒錯,是我,陸言。”
谷</span對方摩挲著下巴微微點頭,同樣的面容,同樣的身軀,同樣的名字。唯一的不同,只有這一身的著裝。
陸言一襲白衣,披著具霜親手縫制的皮草,上面繡著鳳凰棲梧桐,正是他當年在小圣賢莊時的穿著;對方身穿秦國官服,玄色外衣,大秦國師長袍氣勢如虹。
這一次,陸言面對的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入侵精神世界,而是切切實實在內心誕生的另一個“自己”。
“你是,我的心魔。”
“心魔?”對方嗤笑一聲,神態自若地擺擺手,“隨便你吧。誰讓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你呢,你想怎么稱呼我,就怎么稱呼我。”
心魔這樣輕松的姿態,倒是讓陸言為之一愣。所謂心魔,難道不是那種邪惡、極端,想要強奪身體的主導權,抹殺良善意識的邪念嗎?怎么自己這個…
“哼,低端。我可不需要跟你爭奪,因為我就是你,陸言,你自己會一步一步地變成我。”
心魔仿佛對陸言了如指掌,毫不在意“你我”之爭。
陸言面色沉重,凝神試探心魔的眼神,但見其中竟是尸山血海,秦國統治的華夏大地烽煙四起。
草原上前所未有的統一匈奴帝國,錚錚鐵蹄踏破北方防線,殺得秦帝國大敗虧輸。各地方無數反叛的旗幟舉起,陳勝、吳廣之流所響應得,赫然正是“陸言”的號召。
內外夾攻之下,秦帝國坍塌,“陸言”掃蕩群雄,重整山河,登基為帝。什么嬴政,什么劉邦,都做了他的墊腳石。
打贏民族之戰,聚攏分裂的神州,統合散亂的人心,建立起真正意義上多民族統一的國家,自封為“圣皇”,開啟華夏的盛世…
心魔直視陸言,狂狷大笑:“哈哈哈,怎樣,知道了我的欲望,你是不是要說一聲,果然是個邪魔。”
陸言袖中的手不禁攥緊成拳,冷哼一聲:“你的妄想,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切,有時候,我挺好奇的,身為一個穿越者,來到這樣一個沒有限制的、擁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東西,讓你堅持著那些可笑的底線。”
心魔嗤之以鼻,背著手圍著陸言踱步,邊走邊嘖嘖地說:“這個世界美女那么多,武功、才華、氣魄、柔情,這些你都有,開個后宮有何不可?對她們來說,能被你收入后宮,那是拯救啊。
所謂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穿越一次,連這個你都不要,卻要去嘗試減少大一統的死傷與仇恨,去打破這個時代知識的壟斷,要去做圣人?
呵,圣人,哈哈哈~你自己在內心里翻一翻,你看過的那些小說里,有哪個穿越者,活成你這個鳥樣子,活得跟你一樣痛苦!分明有更好的選擇,你偏偏選擇最爛的。”
“哼,你最先說,見我一面很難得,看來這些年我做得很不錯,今后我會保持,你就安心在這里住下吧。”
陸言將對方的話基本無視,還有閑情逸致地觀賞了這平湖的景致。
“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我的精神世界風景不錯,不算虧待你。”
心魔瞇起眼睛注視著氣定神閑的陸言,嘴角勾起,“那你怎么不想一想,為何這一次,你我相見了。”
話音落下,陸言眼神為之一變。
“只有你正在向我靠近,我才能跟你相見啊。”心魔一手指向陸言的胸口,面露譏笑,“殺紫女,若于戰斗中生死有命,殺了便殺了。你卻念著弄玉的恩情,留了活口。
回到國師府時,想著紫女終究是敵人,不能不殺,又恐弄玉讓自己難做,于是便刻意放了紫女自由,趁她想要復仇,再將其斬殺。
這樣,你殺人殺得心安理得,弄玉什么話也說不出口。好一個做了婊子,還立一口大大的牌坊。”
陸言被此話擊中,睜大眼睛,后退一步,指著心魔,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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