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邯鄲郊外的田壟烏泱泱蔓延了不知道多少人。
當地的百姓對于這個地方再熟悉不過,這一片正是國師陸言耕種的田地。
秦軍用一個上午的時間,在最高的土坡上修建了一個簡易的臺子,上面有一群人正被捆綁著跪在那里。
“嗚~嗚~”
兩聲悠長的號角回響天地之間,馮劫帶兵護衛著從受害地趕來的近千百姓,有秩序地來到距離土坡最前的地方。
風吹得紅底黑字的大秦旗幟獵獵作響,在無數翹首以盼的目光中,陸言出現在臺子正中。
“諸位,今日是五日期限的第二天,我陸言來履行承諾了。
旬日前,鄗縣、高邑之間兩千余頃農田受災,這不是天災,實為人禍。
兇手已經落網,我便在這里,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盡數理清。”
“才過去一天半,就弄清楚真相了?”
“真的假的,這種事情是人能夠做到的?”
“就是啊,那么多田地受災,其余屁事沒有,人力怎么可能做到!”
“這么大陣仗,他總不能沒有證據胡說,聽他再說什么。”
受害地方面的百姓,心態多是期待真相,但又忍不住懷疑。他們很難想象,這么一場災禍是由某個人引起的。
近千人中,站得最靠前的便是龐化和那個尖嘴的男人。龐化一臉的鎮定,只是仰頭看著陸言,仿佛是認真地在期待答案。
而尖嘴男顯得站立不安,他時不時就看向跪倒在那里的趙陵,表情慌亂得很。
趙陵這時突然跪著發出怒吼:“陸言,你這奸賊!你查不出真相,便拿我來問罪。我趙陵,仰無愧于天,俯無怍于人,你休要污蔑我!”
尖嘴男頓時做了一回出頭鳥,緊跟著也吼道:“陸言!你之前還說朱家正在探查,才過了一天半就有了結果,這分明是在糊弄我們。我們要證據~朱家在哪兒~我們要證據~”
這近千受害者有一小半被帶著節奏喊,邯鄲方面的百姓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更是一大群跟風地要看趙陵犯罪的證據。
他們索要證據的喊聲,席卷著春風飄向天空,讓維持秩序的秦兵臉色十分難看。
馮劫盯著那個尖嘴男,將他的模樣狠狠記住,準備回頭就去好好查查這個人的底。
“哈哈哈~”
空中飄來一陣大笑,不可計數的臉譜突兀出現在臺上,重疊的聲音聽得不少人瞬間受到驚嚇。
“原來我朱家在你們心中有這么高的地位,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千人千面,收~”
朱家矮矮胖胖的身子顯露在眾人面前,頂著一個大笑的臉,他對著所有人說:“千人千面的朱家,保證貨真價實。就是有誰想冒充,我這個身材,他也裝不了。”
“是朱家!就是他!”
“對對,那個永遠頂著個怪臉譜的。”
“沒錯,我聽說他能分出一千個自己,干活特好用!”
朱家的出現,讓百姓們一陣激動。就是這個矮矮胖胖的人,讓秦國農田產量蹭蹭上漲。
朱家見到下面的反應,朝著陸言一笑,“國師大人,我們開始吧。”
陸言點頭,眼睛的瞳孔透出晶瑩的神采,全身寒氣透出。
冰魄大法。
他雙手施為,用已經深厚到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內功,制造出一堵冰墻。
“夏滿芒夏暑相連。”
朱家緊跟著點出無數指,在這堵冰墻上刻畫出完整的痕跡。
陸言一指點出,一道火焰將朱家刻畫的痕跡全部填充完畢。冰魄玄功與火舞心法的相生,構建出這副獨特的地圖。
陽光撒下,晶瑩剔透,那火焰仿佛在冰川中流動,美輪美奐。
百姓們哪里見過這種東西,紛紛沉醉于這份美麗。直到出現了一個聲音——
“這不是我們那兒的河道地圖嗎!”
“我特么想起來了,是啊!”
“鄗縣,高邑,對啊,這是我們之間的河道。”
朱家清了清嗓子,運足了內力喊道:“沒錯,這就是鄗縣和高邑之間的河道,兇手就是利用它禍害了你們的農田。
這條大河,屬于泜水的一個分支,流經鄗縣、高邑之間,又有無數的小分支灌溉農田。
想要讓兩千余頃農田成為不毛之地,我只要在三個重要的分流點上游,朝河水下毒便可輕易做到。”
陸言非常貼心地,讓三個分流點的火苗燒得旺盛了一些。
“真的是下毒?!”
“好像是啊,只要往那三個點投毒,我們的田都被包括進去了。”
“怎么可能是投毒,我們喝水都沒事啊。”
“是啊,連家里的雞喝著都沒事。沒毒啊。”
“我看就是毒,水里的動物死了老多。”
“要是往水里投毒的話,那該所有的人、畜牲、草木都死了才對,怎么只有農田受害!”
這個突然拔高的聲音,來自邯鄲方面的百姓,馮劫循著聲音找過去,卻沒能發現究竟是誰開的口。
“對啊!難道毒還能分辨目標嗎!”
“說得有道理,要真是下毒,那不是所有東西一塊兒完蛋么。”
就在現場議論紛紛的時候,一輛馬車直闖而來,車頂上一個身著樸素淺色衣裙的姑娘手持寶劍。
看守現場的秦軍有的想要阻攔,但見到那柄劍之后,全都沒有動彈。
“誰說毒不能分辨目標?”
端木蓉持青干劍,站立在馬車頂上,掃視了幾個起哄起得歡快的人。她冰冷的眼神,冰冷的氣場,讓這些人有些心虛。
“朝水源投毒,只害春苗,而不使其他草木凋敝,這樣的毒,根本算不得稀奇。”
“哪里來的丫頭,在這里大放厥詞!我們在跟陸言——”
尖嘴男跳出來說話,端木蓉直接給他掐斷,“我叫端木蓉,是一個醫者。”
“你——”
端木蓉舉著青干劍一指,對著兩個秦兵說:“你們兩個,把他架到那邊去。”
兩個秦兵對視著眨巴眼睛,最后果斷地去把尖嘴男架到了指定的地方。
端木蓉將馬車車廂敞開,里面是一個老大的木桶。
她舀了一瓢水,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指點在男人身上,對方頓時張大嘴巴,端木蓉給他狠狠灌了一瓢。
“咳咳~你,你干什么!”
“他喝得這個,便是會害死春苗的毒水。”
“噗~你你你!最毒婦人心,嘔嘔~”
這人被兩個秦兵架子,只能原地做些徒勞的努力。
端木蓉沒有管他,再次舀了一瓢水,直接倒下地里。
沒一會兒工夫,陸言種的這塊地里,已經冒出頭的春苗便枯死了。
“什么?!真的,人喝了沒事,莊稼卻死了。”
“真的有這種毒!”
離得近的百姓都瞪大了眼睛。
“家養的雞、狗、牛,甚至老鼠,這些喝了水都不會怎么樣。其余的野草樹木,同樣不懼這些毒性。
但脆弱的春苗不行,生存在水中的小動物不行。所以你們才會看到,一夜之間,游魚翻白,禾黍不生。”
端木蓉乘著馬車,緩慢地在龐大的人群中行走,讓百姓親眼看到這種毒水真的存在。
一傳十,十傳百。在場的人很快就差不多認同了投毒一說。
投毒,那么是怎么投毒的?
趙陵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咚咚~咚~”
一通鼓罷,一隊士兵押解著祈運商隊的十多個人到了。
“祈運商號的一支車隊,在旬日前運送一批貨物前往巨鹿,繞道鄗縣、高邑之間,于那三個分流點向水源投毒。之后照常往巨鹿送貨,直到前一日,回到邯鄲城。
祈運商號背后的指使者,便是平原君趙陵。而這支車隊,因為執行了這個喪盡天良的任務,也成為趙陵滅口的對象。
就在昨夜,他們遭受趙陵指使鴻遠商號的車隊襲擊,被一路跟蹤的羅網所救,五十一人幸存十四人。”
陸言的聲音夾雜著內力,遼闊的空間不能使它減弱,喧囂的風也吹不散其中的威勢。
祈運商號的老板第一個跪在地上瘋狂磕頭,“大人!國師大人,饒命啊~都是趙陵指使的,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是這種事啊,國師大人~”
甲也拖著殘軀趴服下去,一邊哭一邊講述之前的犯罪經過,祈求能得到一個更輕的量刑。
幸存的十四個人,混亂地跪在地上,磕頭磕得七上八下,他們的哭喊,卻并不能博得百姓的同情。
“你們還有臉求饒,我艸你祖宗!”
“天殺的,國師大人,殺了他們!”
“死刑!”
“死刑!”
“平原君,趙陵,老子從此不是趙人!”
事情到了這里,百姓們沸騰了,他們不可能放過與之相關的每一個人,對死刑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趙陵雙眼無神地盯著下面洶涌的人潮,嘴唇翕動:“他們,你怎么可能知道的這么詳細…不可能…”
陸言撤去冰墻,閉著眼睛宣布:“平原君趙陵,車裂于此。其族中男子,高過三尺者,盡數斬首。余下諸人,皆貶為奴隸籍,即刻發配云中。”
“好~”
“車裂!”
“車裂~”
“車裂!”
在重重疊疊的歡呼“車裂”聲中,尖嘴男面如死灰,龐化象征性地跟著揮舞著手臂,眼睛中跳動著莫名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