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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宗講究出世,天地間的萬事萬物都在是道之下運行,人的有目的性的行為與亙古的道相比,渺小得幾乎不存在。忘我忘情,貼合天道。
人宗追求入世,萬事萬物遵循道的規則,人類正可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陸子一篇《人生在世》,正如醍醐灌頂,叫我看到了天人二宗和解的契機。”
清虛深呼吸一口氣,正中平和的臉上洋溢著熱情與希冀,先前的愁緒一掃而空。
陸言也正好奇,對方聽了自己一席話究竟感悟到了什么,怎么就境界提升了。于是問道“天人二宗和解之法?愿聞其詳。”
“老子云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想來陸子是萬萬不會認同的。”
陸言點頭。
了解大道的人不出門戶,就能夠推知天下的事理;不看一眼窗外,就可以了解大自然運行的規律。向外奔逐得越遠的人,所知道的道理就越少。
所以,圣人不出行卻能夠推知事理,不用窺探就能明了“天道”,不去妄加施為就能夠有所成就。
他始終都堅持,知識、境界這些東西是人在世界中的實踐獲得的。這種足不出戶就能明悟大道的人,簡直就是“天生圣人”,反正陸言是不信的。
“人是道的產物,天宗于是才有感悟己身忘我合道之路。高臥山門,摒棄世俗,企圖不出戶而知天下、不窺牖而見天道。天宗就正如陸子所說,沒有可以操作的認識論,看似境界高遠實則也脫離了世界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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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譬如,一個房間內的人,他想要認識這個房間。天宗的辦法是,靜靜地打坐,精神與房間融為一體,自然而然就認識了;而陸子的辦法是,人用自己的身體丈量它,用眼睛去觀察它,用四肢去感受它,最終達成認識它。
前者無疑與普通的百姓無緣,甚至多數道家子弟也懵懂不清;后者卻能夠讓多數人行之有效。”
“先生的比喻,頗為巧妙。”陸言抿嘴笑了笑。
這天宗終于也有人理解自己一片苦心了。
天宗講究出世,你境界高遠,本身沒問題。可你北冥子揪著我指責我的學說會讓人心更加墮落,這算什么事?你是能讓人心不墮落,還是能讓百姓吃飽飯,或者消滅戰爭?
天宗這種思想對于人的精神有莫大的幫助,尤其在后世那個物欲橫流、人被外物裹攜異化的社會。但是它不能幫助多數人用實踐去認識世界、改變世界。
“當年陸子人道學說一立,窮薪師叔頃刻成就天人。以清虛拙見,多年過去,窮薪師叔如今已經達到了第三階段的天人合一。以客觀理性看待世間萬物,積極卻不盲目,冷靜卻不淡漠。我曾請教過他一次,如今再回想他給我的感覺,那便是和諧。
《人生在世》提出的主客二分,既是陸子你為人類和生存的世界構建的認識橋梁,也是我道家天人二宗殊途同歸的指路標。
清虛希望將你我今日的對話,記錄到心齋中去,讓后輩道家弟子翻閱《人生在世》時以作參考。還請陸子準許。”
陸言被清虛說得一驚,他都沒敢想過自己的學說能夠促進天人二宗和解。可看窮薪子、清虛都深受啟發,修為更進,沒準自己還真能做到。
他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不過道家自家人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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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進心齋?北冥大師和赤松掌門真的能夠同意?”
清虛被問得一愣,緊鎖著眉頭思考一陣,最后搖頭說“當年的祖師面對天人二宗的分歧,樹立天人論劍的方式彼此互相映證。此后數百年,兩宗先輩們的感悟卻始終都存放在心齋一處,從未分立藏書。
我想,祖師是希望我輩后人能夠在思想的碰撞中將學說不斷發展,而不是因門派之爭固步自封。北冥師祖絕不會做如此短視之舉。”
陸言不置可否,話題一轉問道“清虛先生,你可知秦國設立了學校?”
“自然有所耳聞。”
“待天下歸一,言想請諸子百家中的淵博人物入駐學校,不知先生可有意向?”
“入駐學校?就如同當年的稷下學宮,天下士子聚集,講學,論辯?”
“大體不差。言甚至都想好了,諸子百家各派住的地方,題上百花齊放四字;而給學生們講學的校舍,命名為百舸爭流。”
陸言說著話,眼睛綻放著火熱的光芒。
“莊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人類短暫的一生不過百年,面對億萬年的宇宙天地,人類族群想要發展,便在于一代又一代傳承知識,并將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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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子百家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凡是對人類有用的知識,言希望他們都能夠將其傳承下去。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就如同愚公移山,就如同薪火相傳。”
“百花齊放,百舸爭流…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愚公移山,薪火相傳…”清虛看著此時的陸言,心中的震撼無法言說。
儒家謂千百年難得一見之奇才,原以為是夸大,如今觀之,奇才已不足形容。如果這世間還有圣人,除了陸言別無人選。
他深呼吸平復震動的內心,承諾道“陸子相邀,清虛定然不負。不過,此時我自知境界不足,待以白身游歷天下,親自在俗世走過一遭后,再往秦國赴約。”
陸言心情大好,指著山崖前方說“這太乙山夜色下的霧靄可聽著呢,言就在咸陽沏茶等著先生。”
清虛順著手指的地方望過去,熟知太乙山的他見到霧靄的濃度,頓時驚覺時間已經過去許久。
“跟陸子一敘,渾然不覺時間流逝。我還需照看著曉夢師叔,便先告辭了。”
“她一直是先生暗中看護?”
“不錯,陸子可有疑問。”
陸言摩挲著下巴,咳嗽一聲,“那什么,我就是好奇,阿言跟曉夢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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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抿了抿嘴,聲音很溫柔“曉夢師叔在這里唯一的同齡人便是陸子這位侄女。她還時常刻意跑到后山那處練劍。白日里練會萬川秋水,第一時間就跑去后山了。
曉夢師叔的過去雖不可知,但她執著于更強的力量,想來是不會太好。也只有在跟姬言師叔較勁的時候,她才像個少女。”
真難為你了,兩個女孩都是你的師叔…
陸言仔細地回想曉夢的種種反應,點頭說“原來如此,我大概懂了。多謝先生相告。”
“嗯,清虛告辭。”
“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