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兒篇:幻境情緣(上)
（故事發生的時間點是李元兒在秦淮樓與莫語相見的那一次）
在將那少年拉入幻境之中后，李元兒透過玻璃窗看向秦淮樓外的江面。
暴怒在這里，她今晚的目的的就是收服暴怒。
然而就在她準備展開行動的時候，不知道有誰，輕輕的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打了個趔趄，周圍的景象迅速變化。
鮮紅雙眸的女孩眨眨眼睛，眺望著人群中那個陷入幻境的少年，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哥哥，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強烈的失重感，仿佛在向什么地方墜落。
當李元兒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是古香古色的茶幾與客廳，耳畔是嬰兒啼哭的喧鬧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啼哭的是自己。
“生了，生了，生了。”
穿著花布衣服，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撞開了房門，一臉喜慶的喊道。
她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漸喧囂起來。
“別急，慢慢說，”一個溫柔而有磁性的女聲在上方響起，這聲音帶著點點虛弱，李元兒努力的睜開眼睛，只能看到一個好看的下巴，“可是莫家少夫人生了？”
“哎呀，正是！”老婦人聽到這話，連忙拍手，喜笑顏開，“夫人您啊，真是料事如神，那莫家的小公子啊，與咱們小姐，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刻生，真是天定的良緣啊。”
“好啦，莫要拍我馬屁。”
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乎疲憊了許多。
李元兒感覺有什么薄薄的柔軟的布料裹在了自己身上，抱起了自己。
她想要扭頭，卻發現行動卻如此的艱難，只能哇哇啼哭著。
自己似乎是，落入了某種幻境中。
她這樣想到。
她借不來長生殿珠的力量，宛如一個普通的凡人一般手足無措。
是誰在設計自己呢。
她想不到，也想不通。
轉眼春去秋來，三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李元兒已經從一個襁褓里的嬰兒長成了稚嫩的孩童。
這一年冬天，大雪漫天。
她正在和母親圍著火爐邊烤手。
是的，母親，她在這個幻境中，有了自己的母親。
她叫李明玉，是一個溫柔而美麗的女人，她心思細膩又聰慧異常，把這個家庭操持得井井有條。
“夫人，莫家的少公子和少夫人來了。”
小廝推開了房門，小聲說道。
“老爺回來了嗎？”
李明玉把手放在小火爐邊上，翻動著白皙的手掌。
“老爺似乎還在上朝。”
小廝拘謹的答道。
“那在偏房備好茶水點心，請莫家的少公子和少夫人稍息。”
李明玉輕聲道。
“諾。”
小廝應了一聲，退出了門去，還順手帶上了木門。
待到小廝退去，原本嚴肅威嚴的李明玉突然微笑的看著正對著烤爐發呆李元兒，“元兒，娘帶你認識一個新朋友好不好啊？”
“啊？”
李元兒從愣神中回過神來，她一直在研究怎么引動超凡力量修行，并未聽清李明玉的話語。
然而李明玉已然不再重復，她興奮的把李元兒拉到一旁，開始梳妝打扮。
李元兒此刻方才三歲，小臉粉嘟嘟，小手肉乎乎，哪兒需要什么打扮，只是隨便扎了兩個辮子，換了一件紅底翻花小棉襖。
就這樣，李元兒被母親暈乎乎的帶到了偏房。
偏房門半掩著，牽著李元兒的李明玉正待開門，卻突然從門后竄出來一個小小個子的男孩，
“鏘！”
大喝一聲。
“啊！”
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李元兒被嚇了一跳。
“爹，你看，她被我嚇到了。”
男孩回過頭去，笑嘻嘻的看著自家父親，卻見到的是父親冷若寒霜的面容。
“過來。”
莫河冷哼一聲。
男孩一愣，不情愿的走了過去。
莫河輕車熟路的脫下男孩的褲子，啪啪就是兩大巴掌。
“唉，使不得。”
在莫河動手的時候，李明玉已經進了屋子，她連忙揮手，想要阻止莫河。
“這皮孩子不打不老實。”
莫河咵的一下給男孩把褲子穿上，然后把他放在地上，指著李元兒的方向，“去，給人家賠禮道歉。”
男孩吃痛，眼淚已經幾乎如同漫過堤面的大湖，但是他仍舊忍著沒有哭，而是捂著屁股嘟著嘴，委屈巴巴的走到李元兒面前，
“對不起嘛。”
“不心誠。”
坐在后面的莫河冷哼一聲，就要起身。
“沒事沒事，既然孩子道歉了，這事就過了，”李明玉連忙揮手阻止了莫河，她從袖子里拿出來一個玉馬，“你就是小語吧？來，這是我給你準備的見面禮，喜歡嗎？”
“嗯。”
男孩眼里噙著淚水，從李明玉手里接過了玉馬。
“你就拿了？該說什么？”
后面傳來莫河的冷哼。
“謝謝，”男孩囁喏的說道，然后他有轉過來對著李元兒行了個禮，“對不起。”
說罷，他就把玩著玉馬，跑一邊去了。
“我們這皮孩子鬧得很，驚到你的了，”這時候莫河身邊的夏幽才笑著迎上去，與李明玉手挽著手，“哎呀，快讓我看看，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怎么這么憔悴？”
“家中事務繁忙，我現在可沒時間出去玩鬧了，哪兒像你們二位這么清閑哦。”
李明玉半抱怨半開玩笑的說道。
說罷，她牽了牽李元兒的手。
此刻李元兒正呆呆的看著一旁玩鬧的男孩。
她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
原來是你！
后面母親與那對年輕夫妻聊了什么，李元兒已經記不清了，她只是依稀記得，那夫妻送了一對玉鐲子給自己當見面禮，又與母親寒暄了許久。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個玩鬧的小孩身上。
那孩子雖是孩童，她卻認得。
蓬蒿客言無 那個被她拉入幻境中的人。
所以，這是一個自己的編織的幻境？
她依稀記得，當時設置幻境的時候，只設置了沒有超凡力量。
這個幻境的主角是言無，他在這個世界名叫莫語，看起來他如同自己設想的一樣，沒有了記憶。
她當時設置的脫離幻境的條件是輪回一世。
也就是說，她必須要等著莫語死了，才能出去？
幻境中雖然剎那千年，但是現在看來，如果等待的話，她是真的要一年一年的過的。
她感覺這個幻境可能經過了某種變異，不再是她當初設置的那個幻境了。
不知道莫語死后，幻境消失的規則還能否生效。
或許可以試試直接殺死莫語？
反正他在幻境中死了，也不一定會在現實中死亡，說不定就可以解除幻境？
但此后她卻再無見到莫語的機會。
母親倒是時常出去，但是她只能留在家里自己和自己玩。
終于，在八歲那年，她又見到了莫語。
這一次是在私塾。
雖然家里人十分反對，但是李明玉還是把她送進了學堂。
所幸的是這個幻境世界女子地位并不那么低，所以她進學堂雖然遭到了反對，但是也沒有遭到特別大的阻礙。
她在這里第二次遇見了莫語。
他們在同一個夫子門下學習，坐在同桌。
就在她把臉撐在桌子上思考著怎么殺掉旁邊這個幻境主角的時候。
身旁的莫語卻戳了戳她，遞上來一個青色的草編蚱蜢，滿臉嬉笑，“草蚱蜢，見過沒？”
啪——
夫子的戒尺準確的砸在了他的頭上。
“莫語，你起來，”夫子舉著書籍，搖頭晃腦的走了過去，“子曰，學而不思則罔，什么意思？”
“學而不死則亡，學而不死則亡。”
莫語兩個手抓著腦門。
李元兒扭過頭去，看著他苦惱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可愛。
她正想提醒兩句，卻聽見莫語斬釘截鐵的說道，“學而不死則亡的意思就是，學習，不死就要亡，反正沒活路！”
“哈哈哈！”
整個學堂里哄堂大笑。
李元兒默默的捂住了臉，把自己的屁股往遠離莫語的位置挪了挪。
“混賬！”夫子勃然大怒，戒尺敲得桌面邦邦作響，“你來接這一句，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
說著，他把目光看向了莫語，示意他接下一句。
“哈哈，這句我知道！”莫語擼了擼袖子，“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全場安靜了幾秒，隨即是再一次的哄堂大笑。
李元兒直接把臉埋在了桌子下面，生怕別人認出來她認識這個人。
“嗯，我說錯了嗎？我爹就是這么教的啊。”
莫語一臉懵逼。
下午放學之后，李元兒坐在小廝抬的轎子里，這一段路正好要經過莫家的宅邸。
只聽見院墻里傳來啪啪啪竹鞭炒肉的聲音。
“你說，有朋自遠方來，后面是什么？”
莫河的聲音依舊中氣十足。
“雖遠必誅啊，這不是爹你說的嗎？”
莫語的回應也中氣十足。
“雖遠必誅！雖遠必誅！”莫河直接來了氣，竹條揮的啪啪作響，“我什么時候說過這句話了？”
“就前幾天，你喝的醉醺醺的，躺在院子里，說什么‘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說什么‘家花雖好，野花更香’，”
“你胡說！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
莫河的語調明顯有些慌了。
“沒事，讓孩子說。”
一旁傳來夏幽冷冰冰的語氣。
“你還說什么‘冰肌透玉骨，寸領露酥胸’，說什么‘長槍不倒，鏖戰到天明’···”莫語小嘴叭叭叭不停，“那天楊大哥說你是去喝了花酒···啊····唔唔唔···”
“你捂著孩子嘴干嘛？讓孩子說啊！”夏幽的聲音又低又沉，仿佛壓著滔天怒火，“好啊，莫河，你長本事了啊，還喝花酒了啊，還長槍不倒了啊···你這是要準備給家里納個妾啊？”
“夫人，你聽我解釋啊···”
院子里于是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
坐在轎子里路過莫家宅邸的李元兒忍不住扶住了額頭，這什么大孝子啊。
對了，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到了家，她正在收拾書籍。
旁邊突然探出來一個腦袋，“元兒，學堂的氛圍怎么樣？”
“還行。”
李元兒聽出來是母親的聲音。
“那你覺得莫家那小子怎么樣？”
母親又接著問道。
“還行。”
李元兒想起來今天莫語在學堂搞得事情，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蓬蒿客看起來挺厲害的啊，怎么到了幻境里這么不靠譜了。
想到幻境，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忘了什么。
我今天不是去殺莫語的嗎？
居然把正事搞忘了······
“老爺，你回來啦。”
李明玉突然轉過身，看向身后，正是李元兒的父親回來了，李明玉伸手去幫丈夫脫外套。
“哎呀，夫人，我可想死你了，”男人伸手抱住了妻子，“你不知道莫家那老東西多能逼逼，大半截身體入了土的人，和我從早上吵到晚上，差點我就沒吵過。
來，快讓我看看我夫人，哎呀，你又憔悴了。”
“孩子在呢。”
李明玉忍不住拍了拍丈夫的胸。
“喲，元兒也在啊。”
男人的目光移向一旁。
李元兒在這個世界的父親，名叫李世安，戶部尚書，比母親大十多歲，老夫少妻，莫家的老家主是內閣首輔，奮武侯。
李莫兩家雖是世交，但是從來政見不合、
究其原因，其實是為了讓皇帝放心。
李元兒無心關心這種幻境世界的政斗，反正等到她離開，這世界就會煙消云散。
不過此刻她有件事情不得不做，那就是趕緊開溜。
然而她剛走出沒有幾步，就感覺一雙大手把自己抓住了起來，舉到了身前，“來來來元兒，讓爹爹抱抱。”
然后長滿胡子的大臉就在李元兒的小臉上糊來糊去。
嫌棄.jpg
春去秋來，又是三年過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元兒總感覺自己精神狀態穩定了很多。
但也就如此了。
十一歲，她遇見了一件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事，
她來月事了。
世界有時很奇妙，作為一個人造人，她以前是從來不會擔心這種事的，但是未曾想在幻境中遭遇了。
三年，她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動手殺掉莫語。
也不知道是天意還是什么，反正她覺得是天意。
“在想啥呢？”旁邊探出一個腦袋，遞過來一個綠色的東西，“草蚱蜢，嘿嘿！”
“不要，都多少次了，沒有點新意。”
李元兒轉過頭去。
“當當啷當”莫語似乎料到了她會說這句話，背在身后的手掏了出來，那是一個綠色的草編蝴蝶，“草蝴蝶！”
“幼稚。”
李元兒翻了個白眼，接過了莫語手里的蚱蜢和蝴蝶，小心的插在桌子邊緣，然后她拿出一個小布包，還未攤開，就被莫語搶了去。
“荷香樓的桂花糕，”莫語兩三下打開來，拿起一塊雪白的桂花糕，“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我不知道，”李元兒再次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你那點愛好誰不知道一樣，“今天路過荷香樓的時候順便買的，你喜歡就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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