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說···”
瑪利亞梗咽的說道。
“讓下面的人都回去吧,不必為我的擔心,”他沙啞而又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語,“我會在天上注視著你們。”
“先生···”瑪利亞還想再說什么,但是莫語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的看著她,“先生,我去,我去。”
瑪利亞旋即下了山坡,走到人群中,向他們述說莫語的話語。
人群中傳來了一整整慟哭,有一些人堅定的不想離開,瑪利亞只能一個個勸說他們。
“這是真正的猶太人之王啊。”
朗基努斯看著這一幕,嘆息道。
可惜猶太人之王注定是羅馬的敵人。
這些猶太人并不是因為一個先知的名號而追隨莫語,而是因為受了莫語的恩,并堅定的認為莫語能帶領他們走向更好的生活。
這就是一個領袖的人格魅力。
即使是遠在羅馬的提比略,也震驚于莫語的影響和力量。
所以他才會不折手段的要除掉莫語。
等到日落西山,天色完全昏黑,逾越節已然開始的時候,下方的人們才完全離去。
瑪利亞注視著最后一個人的身影隱沒在漆黑的夜色里,才轉過身,向著骷髏地的山坡上走去。
一個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干枯尸體在漆黑的夜風中搖晃著,宛如怨憤的魂靈。
瑪利亞穿行在這些尸體之間,終于走到了莫語所在的地方。
此刻士兵們已然點燃了火把,而釘住莫語的十字架就被簇擁在這些火把之間。
跳動的火焰印照在他的身軀上,宛如虔誠的仆從侍奉自己的君主。
即便到了這個境地,他也依舊維持著從容和平靜,這讓他不像一個行刑的犯人,倒像是這些羅馬士兵的領袖。
瑪利亞穿過這些羅馬士兵的包圍圈,走到了莫語身前,“先生,他們都離去了。”
莫語眼神的迷茫的看著她,他已經幾乎看不清東西了,大腦也無法思考。
他露出一個笑容,輕聲說道,“好···謝···”
他的最后一個詞匯并沒有說完,便只化作一道淡淡的出氣聲。
他的頭重重的垂下去,再也沒有起來。
“先生···先生!”
瑪利亞痛苦的趴在莫語的身上,鮮血濡濕了她的衣裙。
約瑟夫也站了起來,“約書亞大哥,你不要嚇我啊,你醒醒!你醒醒!”
在兩人的慟哭中,朗基努斯把視線移向莫語的腳背位置,原本那顆銀色的長釘已然不知在何時消失,這意味著受刑人的靈魂已經完全消散。
留在這里的,只是一具死亡的軀殼。
莫語被洞穿的雙腳從十字架和銀釘的禁錮下釋放,無力的在夜風中搖擺著,拍打著十字架的木柱。
“嗯——”
朗基努斯給身旁的半神使了一個眼色,一個半神走了上去,擒住了約瑟夫和瑪利亞,把他們兩個向后拖開。
“你們要干什么?”
澎湃的金色力量從約瑟夫的身上涌動而出,讓他差點掙脫那個半神的束縛。
“不要急,”朗基努斯訝異的看了一眼約瑟夫,約瑟夫的表現讓他有些驚訝,但是也不是特別驚訝,羅馬帝國這么大,他見過許多比約瑟夫更優秀的天才。
天賦并不一定能讓一個人走到最后,有時候運氣也很重要,
“我需要檢查一下他到底死了沒有,如果他真的死了,你們就帶他去安葬了吧。”
聽到朗基努斯的話語,約瑟夫安靜了下來,顯得有些頹唐,他抓住了母親的手,試圖在母親這里得到一些安慰。
瑪利亞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朗基努斯并沒有再關注約瑟夫和瑪利亞,他走到莫語的尸骸前,拿出手中的長槍。
這其實也是一把神兵,是帝國專門為朗基努斯打造的神兵,異常堅固銳利,并且能給刺入的人造成極大的痛苦。
朗基努斯一槍刺入莫語的側身,鮮紅的血水頓時流了下來,浸潤了槍身,一滴血水飛濺出來,沒入了朗基努斯的眼睛。
朗基努斯揉了揉眼睛,發現沒有任何的異常,這似乎只是一滴普通的血水,于是他抬起頭,直視著莫語。
沒有任何反應,這個人的確是已經死了。
朗基努斯嘆息一聲,他其實很敬佩莫語,但是敵人就是敵人。
如果莫語施展全力,他們是根本抓不住莫語的,但是十三位半神在耶路撒冷戰斗,意味著整個整個耶路撒冷城都會被摧毀大半,無數人會死在逾越節前的白天。
雖然朗基努斯也覺得莫語束手就擒有他自己的目的,但是至少在當時,他能感覺到莫語是真的在憐惜耶路撒冷的人們。
這和肆意殺戮的羅馬皇帝、羅馬的第一公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當年的凱撒也曾是一代雄主,如今她的家族后人卻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眼前這個約書亞生在羅馬,也應當是一個凱撒一樣的雄主吧。
不知道為什么,朗基努斯突然對眼前這個男人創立的宗教,宣揚的教義產生了一點好奇,他決定這件事結束以后,就好好的去了解一下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
“他已經死了,”朗基努斯轉過身去,看著約瑟夫和瑪利亞,“你們帶他去安葬了吧。”
按照羅馬的傳統,十字架上的受刑者至少要釘三天,直到野鳥來啄食他們的尸體,以此來向殖民地的人們展示羅馬的強大和不可戰勝。
但是到了朗基努斯這種地位,決定一具尸體的權利還是有的。
約瑟夫被放了下來,他走到莫語的尸骸前,對著身旁的朗基努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然后他開始放下莫語的尸骸,這對于一個傳奇強者來說并不是難事,他取下釘住莫語的釘子,讓莫語的身體順著重力趴伏在他的身上。
瑪利亞沉默的撿起了地上的盛放莫語鮮血的杯子,從約瑟夫手里接過那兩個釘子。
兩人帶著莫語的尸骸對著朗基努斯微微行禮,便向外走去。
圍繞在周圍的羅馬士兵,自然讓開一條道路,長長的火把構筑成一條光路,引導約瑟夫和瑪利亞走向夜色深處。
所有的羅馬士兵都注視著兩人,他們并不是對約瑟夫和瑪利亞行禮,而是在對被約瑟夫扛著的那具尸骸行禮。
彼得和猶大傳播福音回來,情況并不容樂觀。即使在新教派經營許久的耶路撒冷附近,許多虔誠的信徒都不太相信他的說辭,一是這個消息太離奇,二是他們并沒有證據。
畢竟莫語已經死了,任由他們怎么編都可以,彼得雖然深信莫語肯定沒有死,或者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著,但是他沒有辦法說明白。
他們還需要一個奇跡,一個能夠印證他們說法的奇跡,例如死而復生。
而且永生的說法其實也并不妥當,如果莫語死后世人都被免除了罪孽,獲得了永生,那么該生病的仍舊在生病,該死亡的仍舊在死亡,這和傳說中無病無災的永生國度差距還是有些大。
甚至猶大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思路是不是出了偏差,莫語實際上不是要替眾生贖罪,而是有其他什么謀略。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莫語已經死了,他們也找不到誰可以詢問這個問題的答案。
相比較于猶大,彼得就要堅定的多,他堅定的認為他們的想法沒有問題,先知就是為了世人而犧牲的。
兩人覺得這個時間點羅馬人應該沒有守著了,于是想前往骷髏地看看莫語,看能不能見到莫語最后一面。
然后他們迎面撞上了正帶著莫語尸骸回來的約瑟夫和瑪利亞。
約瑟夫看了他們倆一眼,直接從兩人身邊走了過去,一句話沒說,而瑪利亞也只是對著兩人點點頭,然后跟著兒子快速離去。
彼得和猶大被這突然的一幕搞得有些猝不及防,隨后倆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們遠遠的跟在約瑟夫和瑪利亞身后,在夜色里掩蓋了身形。
十三個門徒只有瑪利亞不懼危險去照顧了莫語,而其他十二個包括彼得和猶大在內,這些平日里享受著最多教派資源的人,在這一刻卻做了縮頭烏龜。
其實硬要說他們做的有錯也不一定,畢竟他們作為莫語的門徒,某種意義上算是共犯,一旦去了刑場也有可能會被羅馬人當做送上門的犯人釘在十字架上。
但是同樣的,他們作為莫語的門徒,甚至沒有去見自己的先知最后一面,就顯得像個懦夫。
彼得是覺得莫語把教派托付給了他,要留著有用之身,而猶大則是被妻子勸阻,而其他的門徒,就心思各異了。
人性是復雜的。
但是兩人確實理虧,甚至不敢上去和瑪利亞打招呼,只能遠遠的跟在她和約瑟夫身后。
期間瑪利亞回了一趟家,拿了沒藥和沉香來,他們按照猶太人的習俗,把沒藥和沉香抹在莫語身上,然后用細麻布裹好尸骸。
約瑟夫找出來一塊山石,切出了一具石棺,猶大和彼得想要上前幫忙,但約瑟夫卻像根本沒有看見兩人一樣,自顧自的忙活。
他認真的把石棺打磨的平整細膩,與瑪利亞一同將莫語的尸骸放了進去。
然后他們帶著棺槨和棺槨里的莫語,到了距離刑場不遠的一處墓地。
約瑟夫迅速搭建了一座新墳,將莫語的棺槨放了進去,然后準備用一塊巨石封住墓門。
“老大可能還會復活···”
看著約瑟夫封住墓門,猶大連忙上去說道,然后他把他們理解的莫語的‘贖罪福音’給約瑟夫解釋了一遍。
這時候,約瑟夫才終于抬起頭看了一眼猶大,他沒有說話,但也沒繼續封住墓門,而是坐在了墓門口守著。
似乎準備守到莫語復活。
猶大和彼得看到他的模樣,嘆了口氣,與他一同坐了下來。
第二天清晨,剛剛拂曉,朗基努斯就帶著羅馬士兵找到了這座墓地,然后他讓羅馬士兵擒住在場的所有人,親自開棺驗尸,在約瑟夫憤怒的表情中確定了莫語的確是死了。
原因無他,彼拉多聽聞了門徒們傳的‘贖罪福音’,也懷疑莫語可能有死而復生的力量,于是他要求朗基努斯再次確認莫語到底死透了沒有。
朗基努斯來的很快,走的也很快,他釋放了約瑟夫、彼得等人,但是禁止他們靠近墓地,并找來一塊巨石,封住了墓門,安排了三位半神在這里守著。
彼拉多覺得即使莫語沒有復活,他的門徒也可能會為了‘制造奇跡’會偷走他的尸骸假裝他復活了,所以他需要把莫語的尸骸置于羅馬軍隊的管轄之下。
朗基努斯對此并沒有異議,他留下人看守墓地,便徑直的消失在清晨的薄霧里。
他想要知道,這個已死的先知,究竟在傳揚怎樣的道。
約瑟夫捏緊了拳頭,緊咬著牙關,沉默的看著朗基努斯離去。
自從跟隨莫語以后,他已經很久沒有承受過這般屈辱了,他做什么都順風順水,即使再危險的境地,總能得到莫語的相助。
就像一個被父親寵愛的孩子,突然有一天,那個為他遮風避雨的父親死去了,那座高山塌了,曾經在前路上為他披荊斬棘的身影消失了,而毫無防備的他被荊棘劃出了滿身血痕。
瑪利亞緩緩搭住孩子的肩膀,將約瑟夫擁入懷中。
約瑟夫靠在母親的懷里,手中的握緊的拳頭緩緩松了些,然后他又看到被羅馬人嚴密把守的墳墓,再次握緊了拳頭。
如此數次之后,他緩緩松開了手。
瑪利亞看著懷中的孩子,他依舊稚嫩,但是他的眼睛卻漸漸變得如同黑夜般深邃。
“約瑟夫,一切會好起來的嗎?”
瑪利亞輕聲問道懷中的孩子。
“一切會好起來的,母親。”
約瑟夫平靜的回答到,他的語氣有些像那個曾經庇佑了他們母子,如今卻陷入了長眠的男人。
瑪利亞有些心痛,又有些欣慰,從男孩到男人,有時候,往往只在一瞬間。
彼得和猶大離開了,他們要繼續傳播福音。
約瑟夫在思索了什么之后,也離開了。
只有瑪利亞與羅馬士兵守在這個新建的墓穴前。
日落月升,在陰冷的風聲中,骷髏地里一個沾滿血跡的十字架亮起淺淺的光輝。
而另一邊,正在與鄉間的農民打聽莫語事跡的朗基努斯皺了皺眉,拿出了他那把金色的長槍,長槍似乎有斑駁的血跡在閃爍,但很快,那些血跡又仿佛沒有出現過一般,緩緩沒入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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