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庭·王城 太一正在府邸處理公文。
隨著他的改革推進,受到的彈劾和威脅也越來越多。
雖然有大量的權貴階級跟隨者他的改革的東風,從奴隸主轉型成了工廠主或者莊園主,在改革后的妖庭獲得了大量的財富,但是也有許多腦子轉不過來的就權貴階級,視他為生死仇寇。
妖庭的地位是依照血脈區分的,也就是說這些權貴階級往往意味著更高的修為和更強的戰力,這樣一股龐大的力量,依照他目前半神的實力,根本無法抵抗。
前不久的廷議上,青鸞還提了一句要推舉他做天官。
天官的位置類似于人族的首相,在青鸞的支持下,幾乎就意味著妖族的實際掌控者,這一下又給他樹立了更多的敵人。
此刻他雖然權勢滔天,但是就如同在黑夜里沿著懸崖前行的人一般,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丈深淵。
一旦他一步走錯,必然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被反撲的權貴階級千刀萬剮。
在這樣危險的境地里,他感覺自己···非常的興奮!
每個人獲得快樂的點不一樣,自從當年闖過了道祖道場外那布滿危險的迷霧之后,他就逐漸迷戀上了這種刀尖起舞,火中取栗的快感。
富貴,險中求。
就在太一批閱公文的時候,一個仆人連滾帶爬的推開門跑了進來。
“怎么了?”
太一溫和的問道,雖然外界的權貴對他多有造謠抹黑,但是沒有人能在他的品德和私生活上找到黑點,他沒有妻子,也沒有情人,從不去煙街柳巷,對待上官不卑不亢,對待下屬如沐春風,看上去幾乎是一個道德上的完人。
“大人,外面···外面···”
那個仆人踉蹌的起身,結結巴巴的說道。
“慢點,喝口水,別急···”
太一起身,隨手將一旁裝著茶水的茶壺遞給了仆人,然后身形閃動就走出了屋子。
他跟著上清學了幾個月,自然也學到了一些武道和身法。
他的行動行云流水,看上去從容鎮靜,仿佛天地塌陷也不會影響到他。
但當他走出大門的瞬間,他臉上如同雕刻上去永不改變的從容便瞬間褪去,化作了短暫的錯愕。
一個巨大的虛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那是一個巍峨偉岸的青衣青年。
“老師···”
太一輕聲呢喃。
不過天空中的虛影并沒有回應他,而是從容的掃視了一圈,緩緩開口,
“吾今日于碧游宮創截教,截者,一線生機也。
天下之人,無論貴賤,無論貧富,無論老幼,心中誠念‘’,皆可來碧游宮求一線生機。
凡人,皆可通天!
今日起,吾名為通天教主!”
妖庭·冬城 “你們是豬嗎?有沒有力氣啊,干,快給老子干,今天沒吃飯嗎?吃的又多干的又少,不知道老爺為什么養你們這群豬玀。”
長長的皮鞭劃過空氣,發出劇烈的聲響,氣急敗壞的男人站在門口,大聲的呵斥著。
巨大的機器聲很快蓋過了男人刺耳的罵聲,一個個身形干瘦的‘人’在轟鳴的機器中穿行著。
這是從人族進口的昂貴的紡紗機,它能將莊園里的棉花紡成精美的棉紗,這些棉紗會為開辦這個紡紗廠的貴族帶來普通人幾輩子都花不完的利潤。
而這些在機器之間穿梭的,仿佛蘆葦桿一樣的身影,就是這個棉紗廠背后貴族的奴隸,當然,現在他們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工人。
這些工人需要手動的將一個個將機器上紡好的粗棉紗的紗錠挪到紡制細棉紗的機器上,這些紗錠固定在一個巨大的箱子里,足有數百斤重,即使是身體素質遠超人族的的妖族,也需要很大的氣力才能挪動。
事實上,在人族,這些事情都是由自動化的機器完成的,但是對于紡紗廠老板來說,自動化生產線太過昂貴,遠遠沒有這些血肉機器來的廉價。
他們都是最底層的妖族,很多都是妖族與妖族產下來的子嗣,雖然天然就能化形,但是他們的血脈已經極其稀薄。
在妖族,弱小就是原罪,他們是權貴的財產,是可以任意剝奪生命的賤民。
小靈的本體是一頭巨大的海龜,經過許多代的繁衍,她的血脈已經非常的稀薄,即使化作本體,也不過是一頭大一點的動物,即使在家族里,她也是備受欺凌的那一個。
因為她血脈最弱,在唯血脈論的妖族里,她注定沒有辦法變強。所以所有人都欺負她,甚至父母也嫌棄她,把她賣給了貴族當‘永久工人’。
但即使進入了貴族的工廠,她也不能扛起那些遠遠超過她能力限度的重物,在最開始的那幾天,她都是竭盡全力的在維持,但是今天她患上了重感冒,再也沒有力氣挪動那些巨大的金屬箱子。
在艱難的搬動了幾個箱子以后,巨大的眩暈沖擊著她的大腦,重感冒帶來的無力感讓她再也無法挪動身子,她小心的瞄了一眼不遠處的管教,緩慢的靠在箱子上,想要悄悄的休息一下。
她重重的喘息著,借助這短暫的時間,恢復體力。
“你他么在干什么?!”
長鞭的幻影滑過天空,伴隨著憤怒的暴喝聲,將靠在箱子上女孩卷了起來,扔到門外,“就知道偷懶?老爺給你吃給你喝,是讓你偷懶的?豬玀!在外面給老子吹吹風清醒一下。”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但是當他們扭過頭去的瞬間,就看到了管教兇神惡煞的目光,于是他們又小心扭了回去。
只是工廠更加沉默了一些,永不疲倦的紡紗機轉動著,發出的轟鳴聲響。
他們只是弱小的奴隸,奴隸的生死,永遠無法自己決定。
此刻已然隆冬,皚皚的白雪鋪滿了工廠門口的地面,頭發干枯,面黃肌瘦的少女落在了雪地里,積雪已經沒過了她的身體。
干枯的仿佛老樹的手指從雪地里伸出,她艱難的想要爬起來,徹骨的寒氣已然侵入了她的身體。她一點點的挪動著身體,想要挪動回溫暖的屋子里。
站在門口的管教看了她一眼,“呸,豬玀,畜生一樣的東西。”
巨大的長鞭劃過天空,再次將她卷起,扔到了更遠的雪地里。
這一次,她后背著地,重重的摔進了更厚的積雪里。
她已經沒有了更多的力氣,只能躺在雪地里,仰望著雪白明亮的天空。
她不夠聰明,也沒有強大的血脈,她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她的命運早已在出生時就已經注定,她是一個凡人,一個甚至有些糟糕的凡人。
其實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們,他們的血脈也比她強不了多少,他們也在這個世界上掙扎的活著。
她要死了,但她并不感覺絕望,因為她從未曾有過希望,從她出生起,她就被告知了血脈的真相,她永遠無法變強,永遠只是一個最低等的賤民。
如果這個世界這樣的黑暗,為什么要讓她這樣的人誕生呢。
她也想變強,想擁有力量,想要讓父母刮目相看,她不想做奴隸,她想活著,好好活著,像一個有尊嚴的人一樣活著。
十六歲,在以往十六年里,從未有過的幻想,在將死的時候竟然接二連三的涌入她的腦海。
她沒有王侯將相的渴望,也沒有成為貴族的夢想,她只想活著,好好活著。
只想,努力就有回報。
可是這個世界,連努力的機會,都不愿意給她。
她的視線漸漸模糊,一個巨大的虛幻身影出現在雪白的天空下。
他似乎說了什么,但是她并沒有聽清,她只是依稀的聽見了一句···
凡人···皆可通天···
凡人,真的能通天嗎···
這個世界,真的會愿意給凡人一個,努力就有回報的機會嗎···
做夢了啊,人快死了,果然會做夢的···
人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會想這些吧···
她艱難的從雪地里抬起手,仿佛要抓住那個虛幻的夢境。
銀色的光輝包裹住少女干枯的身體,化作一道光輝,與天空中無數的光輝一起,沖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大人,”手提著茶壺的仆人沖到了太一身邊,仰頭望著天空中那漸漸消散的虛影,以及無窮無盡的向東而去的銀色光輝,“這是?”
“有教無類,這世道要變了。”太一嘆了口氣,扭頭看向仆人,“我出門一趟,殿下若是差人來問,你就說我家中有事,半月便歸。”
說罷,他也化作一道光輝,追逐這那些銀色光輝而去。
并不是他不想用‘’去碧游宮,而是他試過了,他不行,這個咒語只對那些虔誠求道的人有用。
只叩道心,不問出身。
人族·臨山市 一座典雅輝煌的講堂之內,面容威嚴的中年男子坐在講座上正閉目沉思。
“老師!上清師叔他···他···”
一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少年從講堂外焦急的跑了進來。
“我已知曉。”
這個中年男子正是玉清,他緩緩睜開眼睛,身形閃動了一下,直接出現在清秀少年的面前。
“老師,”清秀少年停下了腳步,喘了口氣,“您不去阻止上清師叔嗎?”
“我為什么要阻止?”
玉清平靜的問道。
“可是可是···”
少年一時面色漲得通紅,不知道說什么。
“你是想說,截教創立以后,必然會和闡教爭搶弟子氣運,有礙我成道是吧?”玉清緩緩轉過身,向著講臺上走去,
“廣成子,你是我最喜歡的弟子,也是第一個拜入我門下的弟子,我希望你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會只有一種可能,闡教是一種可能,截教是另一種可能,在最終的結局出現之前,二者之間沒有誰優誰劣。
截教的出現對于闡教反而是一件好事,我們獲得了一面鏡子,能夠照見我們不足的鏡子,在這面鏡子的照耀下,闡教才能更快更好的發展下去。”
“可是老師···”廣成子抬頭看了一眼玉清的臉頰,“截教與我們的理念恰好相反,上清師叔這樣走下去,必然會走到老師您的對立面的。”
“那是他選擇的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和太清師兄也不能干預上清師弟的選擇,他并不傻,當他選擇了這條路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做好了與闡教對立的準備,也做好了與我對立的準備。”
玉清閉上了眼睛,輕輕的嘆了口氣,“他心中的希望推動著他做出了選擇,從此以后,他背后再不是我和太清師兄,而是他選擇要背負的蕓蕓眾生。”
有教無類,教化眾生,這條路最難,最慢,最苦,收獲最少。
但是,最公平。
人族·人皇宮 砰——
白衣老者將黑色的棋子放在橫豎相間的棋盤上,玉質的棋子和棋盤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不去阻止上清嗎。”
明月纖細修長的手指夾住純白的棋子,將棋子輕輕落在了太清剛剛棋子的旁邊,“他這樣選擇必然會和玉清對立的。”
太清仿佛并沒有聽見明月的話語,緩緩的從棋盒里拿出一顆新的棋子,慢慢的落在棋盤上,過了許久,他才輕輕說了一聲,
“隨緣。”
隨即,他扭頭看向門外。
正在門口等待著的青牛喚作一道光輝沖了進來,“老爺,咱們走嗎?”
“聽到了?”
太清輕聲問道。
太清這是在問他聽到了上清剛剛的話了嗎,上清放了個全球性廣播,不可能聽不到。
青牛縮了縮脖子,沒有回答。
“想去?”
太清繼續問道。
青牛繼續縮了縮脖子,甚至后退了半步。
太清看了他一眼,回頭注視著棋盤,輕聲道,
“去吧。”
“啊?!”
青牛原本以為太清會責備他,畢竟他已經是太清的坐騎了,還想著去上清那里學習,明顯有些過分貪心了,但是他沒想到上清讓他去,整頭牛都愣了一下。
隨即他立刻反應了過來,牛腿一彎,直接給太清跪了下來,“謝謝老爺。”
太清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抬手,系在青牛鼻子上的鼻環和繩子飛離了他的身體,落入太清袖中。
青牛面色一喜,化作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牛角壯漢,對著太清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他知道太清很少說話,但是一言九鼎,說過的話就是算數的。
緊接著,他就在心中默念‘’,化作了一道光輝飛了出去。
如果有的選,誰愿意做坐騎呢。
明月看著青牛離開,纖細的手指再次拿出了一顆潔白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上,她漂亮的眸子注視著太清蒼老的臉頰,
“這是你的選擇嗎?”
她仿佛在凝視這個老人,又仿佛在透過老人的面頰,凝視著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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