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失去一切的公主殿下

　　距今數年前，米拉羅賽公主曾經有個戀人。

　　那個戀人的存在是個秘密。

　　因為那個戀人的身份，其實是她的傭人，雖然不是奴隸，但身份同樣是“低賤”的。

　　如果被國王、也就是她的父親發現她跟身份差異如此巨大的男性相戀的話，那絕對會出大問題的。

　　所以這個戀情是個秘密，也只能是秘密，他們偷偷的相戀，誰都沒有告訴。

　　他們互相信賴，深愛著彼此。

　　但不做不錯；只要做了，就總會存在痕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秘密終究會被發現，公主跟傭人相戀的事情，以最糟糕的方式傳遍四周：公主懷孕了。

　　米拉羅賽公主懷上他的孩子。

　　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再隱瞞下去。

　　相愛的兩個人在國王的問責到來之前，先去跟國王、跟父親說明這一切。

　　靜靜的聽完兩個人的話、偶爾還會點點頭，表示自己聽著的國王，等他們說完后只是宣布一個決定：“處死那個傭人。”

　　好像很平靜、好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那樣。

　　但誰都知道：國王很憤怒。

　　沒有人能夠平息國王的怒火。

　　國王甚至親自駕駛著馬車將傭人綁在后面拖行，當著國民的面在大街上拖行。

　　然后剝下傭人的指甲、拔下他的牙齒、把他丟進水里、不斷的進行各種嚴刑拷打。

　　偏偏就是沒有讓他死，就是在折磨他，讓那個傭人生不如死的度過了兩個月的時間。

　　最后當著米拉羅賽公主的面、當著國民的面，對傭人處于火刑，將他活活燒死。

　　這樣處理完傭人的事情后，就輪到米拉羅賽公主。

　　這是國王最愛的女兒、是國內唯一的魔女，米拉羅賽因此而免于一死。

　　但她懷里的孩子，自然無法繼續存活。

　　戀人沒有了；

　　跟戀人“愛的結晶”也沒有了。

　　失去這一切的米拉羅賽公主發誓：她也要讓國王失去一切。

　　為此還精心策劃了一個計劃。

　　首先，用結界將王宮保護起來，這里要足夠安全才行；而為了保證這一點，王宮里所有的人都被她關進地下室里。

　　除了國王。

　　米拉羅賽公主抓住自己的父親，把他趕出了王宮，然后才設立結界。

　　接著她讓人給未來的自己寫了一封信，就是之前給伊蕾娜看的那封信。

　　把信放進抽屜里之后，她就對外面那個正罵著“誰讓你懷上傭人的孩子”、“你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了”這樣的話的國王施加了詛咒。

　　這個詛咒以她的記憶為代價，所以她失憶了。

　　但記憶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混雜著她絕望的魔力，將她的父親、將這個國家的王變成一個怪物。

　　就像是黑色的龍那樣。

　　賈巴利耶，正是國王的名字。

　　成為怪物的國王，其實并沒有失去理智，只是無法控制身體，只能用絕望的狀態，看著這個國家在自己的手里毀滅。

　　國王其實是個好國王，愛民如子，備受愛戴。

　　但就是這樣的國王，卻要親手殺死所有的無法反抗的國民，親手毀滅這個他要守護的國家。

　　這正是米拉羅賽公主的計劃之一。

　　一切都很順利。

　　伊蕾娜跟葉離的出現是個意外，但這個意外并沒有影響到她的計劃。

　　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按照她的劇本進行到完結。

　　簡直完美。

　　夜涼如水。

　　沒有吃晚飯、沒有洗澡的伊蕾娜跟葉離，安安靜靜的待在房間里面，沉默著沒有說話。

　　事情的真相出乎預料，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是因為“愛”而引發的悲劇；

　　也是因為“階級”而引發的悲劇。

　　愛有錯嗎？

　　沒有。

　　國王寵愛著自己的女兒、米拉羅賽公主和傭人也深愛著彼此。

　　但身份的差距，注定是個悲劇。

　　傭人不是灰姑娘，因為灰姑娘好歹也是貴族出身，只是在家里不受待見而已。

　　傭人只是個傭人，比奴隸稍微好一點的傭人。

　　可能他很溫柔、可能他很風趣幽默、可能他是個很好的人。

　　但這些都沒有用。

　　他連最低等的貴族都不是。

　　愛本身是沒有錯的。

　　但他們的愛，注定了只會是一個悲劇。

　　而這個悲劇引發了更大的悲劇：這個國家，因為這件事情而遭到毀滅。

　　“愛情真的會讓人瘋狂呢。”

　　葉離嘆口氣。

　　從椅子上站起來，活動活動自己的手腳。

　　坐在床邊的伊蕾娜抬起頭看看他的動作，開口詢問道：“你想要殺了她嗎？”

　　“是很想，畢竟她害死了那么多的人。”

　　葉離點點頭。

　　但話音剛落，突然又有些苦惱的坐下來：“但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可能這個國家的人都該死？”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至少有很多人不該死，因為他們沒有做錯什么。

　　國王？

　　他也沒有做錯什么，因為換成其他的國王、換成其他人做國王，基本上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只是可能不會折磨傭人那么久。

　　時代的背景就擺在這里，國王的做法說不上是錯誤。

　　那就是米拉羅賽公主錯了？

　　是的吧。

　　偷偷的跟傭人相戀、直到懷孕瞞不住了才坦白，然后毀滅了這個國家、而且弒父。

　　不管怎么看，都是她的過錯最多，殺了她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坐下的葉離又站了起來。

　　靈氣修行者不能隨便對普通人出手，更不可屠戮眾生，如果有誰違反規矩，那修行者可對其群起而攻之。

　　這就是那些前輩們留下來的規矩之一。

　　只是米拉羅賽公主并不是靈氣修行者，這些規矩用到她的身上，著實有些不公平。

　　但不管是不是，也不應該將所有的國民都殺死吧。

　　“我出去一下。”

　　葉離這樣說道。

　　伊蕾娜沉默著沒有阻攔。

　　葉離很順利的來到外面、很順利的來到米拉羅賽公主的寢室門外。

　　她的房門并沒有關上，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場景。

　　米拉羅賽公主就坐在床鋪那里，時而滿臉幸福的笑容，很溫柔的摸摸自己的腹部；時而滿臉扭曲的笑容，嘴里不知念叨著什么。

　　她可能已經瘋了。

　　葉離看著寢室里的公主殿下，猶豫了一會兒。

　　最后還是輕嘆口氣，轉身回到了房間里。

　　伊蕾娜看著他進來、看著他到窗戶旁的椅子那里坐下、看著他掏出一柄短劍在做著什么。

　　“你在做什么？”

　　“她恐怕會一直待在這里了，不會離開這個國家的；但如果想要離開的話，這柄劍就會把她殺死。”

　　“…你不殺她了嗎？”

　　“殺不殺無所謂了，死了對她來說反倒是種解脫，就讓她永遠的待在這里吧。”

　　葉離用手指在劍身上刻畫著什么。

　　伊蕾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沒有繼續詢問。

　　房間里再次陷入沉默。

　　米拉羅賽公主大概可能也許差不多是瘋了吧。

　　但好像還有理智。

　　第二天又是早早的就去準備早餐，還是那“乒乒乓乓”、“轟隆”之類的聲音。

　　誰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早餐才能鬧出這種動靜的。

　　昨晚之前，葉離跟伊蕾娜都還很好奇。

　　今天卻已經不在意。

　　也沒有吃她準備的早餐，帶著沉重的心情跟她道別。

　　她的表情很平靜：“你們這就要走了啊。”

　　“畢竟我們只是旅人，要繼續前進才行。”

　　“是嗎，真可惜；跟你聊天可是很愉快的，我還想要多跟你聊聊來著。”

　　昨晚之前，伊蕾娜也覺得跟這位公主殿下聊天很愉快。

　　但今天就不同了。

　　米拉羅賽沒有在意她的沉默，只是很正常的說著：“要不然再多待一會兒？”

　　“…抱歉。”

　　“沒事沒事，不用在意。”

　　米拉羅賽笑了。

　　只是那個笑容，卻已經不再溫柔，只有扭曲的情感。

　　或許真正的米拉羅賽公主，早就已經死了，在失去一切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

　　伊蕾娜突然明白葉離那句“殺不死無所謂”是什么意思了。

　　死亡對于這位公主殿下來說，真的只是種解脫。

　　她突然有點于心不忍：“米拉羅賽公主接下來準備做什么？”

　　“不知道，該怎么辦呢？要不然我跟著你們去旅行？”

　　“…請不要鬧了。”

　　“哈哈哈，開個玩笑；其實，我什么都還沒有想，畢竟我還想沉浸在復仇的余韻里。”

　　這樣說著，突然又摸摸自己的腹部，好像里面有新生命在孕育一樣。

　　伊蕾娜在心中長嘆。

　　沒有再繼續看下去，只想快點逃離這里：“那么，我先走了，您…請多保重。”

　　說完就坐上掃帚。

　　葉離沒有跟米拉羅賽說話，只是在另一邊坐上掃帚。

　　掃帚騰空而起，筆直前行。

　　伊蕾娜沒有回頭。

　　葉離卻看著那站在門前的逐漸變小的身影，略有些無奈的嘆息著。

　　掏出短劍扔出去，光芒一閃，短劍隱于虛空。

　　只要米拉羅賽離開這座城市，短劍就會把她殺死。

　　她就永遠留在這里吧。

　　就在這無邊地獄里，永遠無法解脫，直到死亡。

　　他們飛行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就消失在米拉羅賽的視線里。

　　但她好像沒有在意，只是轉身回到房子里面。

　　這個國家已經沒有人了。

　　無民之國。

　　只剩下一位公主居住在王宮里面，時而歡笑、時而悲傷；時而幸福、時而扭曲。

　　不管怎么樣，她只是失去一切的人。

　　失去戀人、失去孩子、失去父親、失去所有的一切。

　　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