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崇一下子就精神了,耷拉著的眼睛,瞬間瞪的像是銅鈴。
終于來了么?!
“請他進來!”
楊丘面無表情的吩咐了一聲,將士答應了一聲,離開了廳堂。
沒過多久,將士就帶著大大方方的呂嵩到了廳堂內。
呂嵩入了廳堂,目光在楊丘和陰崇身上盤桓了一圈,淡然一笑,“楊將軍,陰先生,有禮了!”
呂嵩拱手一禮。
跟著魚禾時間長了,呂嵩的性子也活絡了不少,沒有最初的那股生人勿進,冷若冰霜的含義。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和煦的書生氣,看著溫文儒雅,大大方方的。
魚禾無數次懷疑,呂嵩一個游俠兒,為何會溫養出書生氣?
呂嵩對此的解釋是,他是練劍的。
劍是君子之兵,跟劍親近久了,自然會養出書生氣。
魚禾覺得這是謬論,但呂嵩一個游俠兒,真的養出了書生氣,他又沒辦法解釋這其中的不合理,只能暫時認可了呂嵩的話。
楊丘對呂嵩的態度不冷不熱,只是淡淡的點了一下頭,拱手道:“呂縣伯有禮…”
楊丘知道呂嵩出現,意味著什么。
所以他怎么也開心不起來,對呂嵩自然會冷淡許多。
相反,陰崇就表現的很熱切,陰崇在呂嵩施禮的時候,就匆匆起身,笑呵呵的向呂嵩還禮,“縣伯有禮,縣伯面前,不敢稱先生。”
呂嵩哈哈笑道:“先生謙虛了。”
陰崇的職位不高,也沒有什么大功勞傍身,但他身份非凡。
他姐姐是魚禾的皇后,他也算是皇親國戚。
再加上他兄長陰識是魚禾麾下唯三的侯爵之一(魚越幾個兄弟除外),魚禾手底下無論是誰,見到了陰崇也不好妄自尊大。
魚禾不給一眾皇親國戚高官侯爵,不代表魚禾手底下的百官就可以忽視他們。
他們哪怕是平頭百姓,那也是皇親國戚。
只要魚禾一日不倒,誰在他們面前充大個兒,誰就得倒霉。
陰崇見呂嵩性子大方,并不難相處,就跟著哈哈笑道:“縣伯說笑了,縣伯快請坐。”
陰崇熱情的招待呂嵩坐下。
待到呂嵩坐定以后,又親自為呂嵩斟酒。
呂嵩道了一聲謝,請陰崇和楊丘一起喝了一杯。
陰崇迫不及待的開口道:“縣伯身份特殊,此次前來,肯定是帶了陛下的命令,對不對?”
陰崇跟楊丘這個心里藏著事的悶葫蘆待久了,實在是有些憋得慌。
他想盡快完成魚禾交代的任務,逃離楊丘身邊。
雖說陰崇性子沉穩,還算是一個坐的住的人。
可是性子再沉穩,跟一個整日里皺著眉頭,藏著心事,什么也不愿意跟人說的人待在一起,也會發瘋。
陰崇倒是希望,楊丘能偶爾發一發瘋,跟他吵一架,再不行拿上刀劍打一場也行。
可陰崇跟著楊丘這么長時間,楊丘別說是發瘋了,就是一句硬話也沒跟他說過。
他也曾主動找過茬,可楊丘一概不理。
陰崇實在是扛不住了。
楊丘聽到陰崇的話,眉頭緊鎖,看向了呂嵩。
呂嵩瞥了楊丘一眼,笑著對陰崇點了一下頭,道:“陛下已經開始北征,為了盡快平定北方,陛下征集了十數萬兵馬,數十萬民夫,上百萬石糧草,兵分三路,分別從靈關、襄陽,以及此處進軍。
從靈關北上的兵馬,稱之為左路大軍,由你兄長陰侯統帥。
從襄陽北上的兵馬,稱之為中路大軍,由馮侯統帥。
從此處北上的兵馬,稱之為右路大軍,由馬侯統帥。
目前,陛下已經趕到了襄陽,親自坐鎮中軍。
左路大軍的陰侯已經趕到了靈關,正在率軍北上,征討蜀中各地。
如今只剩下了此處的兵馬未動。”
呂嵩說到此處,沒有再說下去,但是他的意思,楊丘和陰崇明白了。
楊丘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陰崇瞥了一眼楊丘的臉色,干笑著道:“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陛下讓我們在徐州待了這么久,終于要用到我們了。
陛下可是要我們打開徐州的門戶,迎馬侯入徐州?”
呂嵩也看了一眼楊丘的臉上,笑著道:“不僅如此,陛下還希望你們協助馬侯,盡快拿下徐州,然后轉戰豫州。
必要的時候,你們還得配合冀州的太上皇,夾擊兗州。”
陰崇瞥著楊丘,樂呵呵的道:“如此說來,我們隨后有不少功勞可得,說不定還能覓一個侯位?”
呂嵩笑著點點頭。
呂嵩和陰崇兩個人看似在一問一答,并沒有將楊丘放在心上,可實際上兩個人的目光都在楊丘身上,一直關注著楊丘。
楊丘是魚禾派遣到徐州諸多人馬的首領,馬援等人能否順利入徐州,能否快速拿下徐州,得看楊丘配不配合。
魚禾相信楊丘,認為楊丘不會背叛他。
但是呂嵩不這么認為,陰崇也不這么認為。
呂嵩是一個搞情報的,他深知人心的險惡和復雜。
而楊丘又是一個復雜的人,他的心思誰也說不準,所以不得不盯著。
至于陰崇,他一直待在楊丘身邊,深知楊丘心里到底受著怎樣的煎熬,在這種煎熬下,楊丘能不能扛住,誰也不知道。
楊丘在呂嵩和陰崇的注視下,不喜不悲的緩緩開口,“陛下需要我如何配合馬侯?”
呂嵩眉頭一挑,忙道:“眼下我們在徐州有多少人?”
楊丘面無神色的道:“算上四海鏢行和四海貨鋪的人,有四萬三千多人。”
呂嵩馬上道:“在馬侯的大軍不出現的情況下,你能拿下多少城池的看守之責?”
楊丘聽到這話,突然閉上了眼。
呂嵩一愣,不明所以。
陰崇苦笑著沒說話。
良久以后,呂嵩緩緩開口,“目前徐州境內,縣一級的城池,至少有一座城門,是由我們的人在看守。”
呂嵩錯愕的瞪大眼。
好家伙,那不等于縣一級的城池,基本上不設防,可以長驅直入了。
陰崇見呂嵩似乎驚到了,小聲的解釋道:“我們派遣到徐州的兄弟,實力皆不弱。在赤眉動蕩的時候,皆憑借著本事,混了個一官半職。
再加上陛下將出售給赤眉的糧草交給了四海貨鋪,而四海貨鋪只認我們兄弟。
所以啊,各縣不得不讓我們的兄弟把守一座城門,確認四海貨鋪的糧食可以在徐州境內暢通無阻。”
呂嵩驚奇的道:“樊崇就沒有懷疑?”
四海貨鋪身上有明顯的魚禾痕跡,魚禾的人親近樊崇麾下一群人,肯定會引起樊崇懷疑的啊。
樊崇要是不懷疑,那樊崇就是個傻子。
陰崇似乎看出了呂嵩的心思,哭笑不得的道:“樊崇也沒辦法懷疑,因為我們的兄弟并沒有跟四海貨鋪的人直接接觸。
都是樊崇自己的錯。
樊崇手底下的人手良莠不齊,樊崇為了確保他身邊的兵馬擁有一定的戰斗力,也為了確保他身邊的兵馬足夠忠誠,他將他手底下所有良善之輩,已經對他忠心耿耿的人全部調集到了身邊。
剩下的人就被他分派到了各地守城。
這些人大多是作奸犯科之人,偷墳掘墓的更是多不勝數。
雖說四海貨鋪有陛下庇佑,但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才不會在乎這些。
所以四海貨鋪的貨物在徐州各地通行,他們不是上下其手,就是吃拿卡要,更有甚者,直接動手劫掠。
我們的兄弟并沒有這么做,所以樊崇果斷將治下縣一級的各個城池的防務,交給了我們兄弟一些。”
呂嵩聽完這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倒不是理解不了陰崇的話,他能理解,而且也見過不少類似的事情。
樊崇手底下的人,良莠不齊。
樊崇手底下人才有限,樊崇自己的能力也有限,沒辦法改變這個現狀。
所以他只能將所有對他忠心,且還算不錯的人收攏在自己身邊,確保自己有足夠的實力能應對一切的麻煩。
守城的重任,自然就交給了那些作奸犯科、為非作歹的家伙。
而這些家伙守著城池,守著要道。
四海貨鋪運送糧食等物,就必須經過他們。
他們將四海貨鋪運送的糧食等物吞了個干凈,其中恐怕還有樊崇從四海貨鋪采購的軍糧和軍備。
樊崇又不能一刀宰了他們,只能從他們中間挑選一些還不算太壞的人去把守各個城池的一道城門,確認四海貨鋪給他的軍糧和軍備能運送到他手里。
如此一來,魚禾派遣過來的那些兄弟,自然就脫穎而出了。
他們其實什么也沒做。
是敵人將他們推了上去。
樊崇自己挑選任命的人,他也不會有太大懷疑。
呂嵩之所以無話可說,是因為他發覺,同為造反勢力,同為義軍,樊崇的差距跟魚禾太大了。
在吏治、農桑、教化、商業等各個方面,魚禾都全方位碾壓了樊崇。
“如此說來,我們的兵馬至少可以確保在縣一級的城池前長驅直入?”
呂嵩沉默了許久以后,突然開口。
陰崇正色道:“不僅如此,江都和沿海的一個郡,也在我們掌控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