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禾笑道:“我知道他不敢,但是該說還是要說的。不然人家以為我們是瞎子,不知道他在蜀中搞出了那么大的動靜。”
馮英先是一愣,然后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魚禾這是想嚇唬人。
公孫述如今被折騰的焦頭爛額的,魚禾這個覬覦他疆土的強鄰此時再吆喝一兩嗓子,公孫述能嚇的打哆嗦。
馮英忍俊不禁的道:“此舉是不是有些過于惡趣味。”
魚禾點著頭道:“是有點惡趣味,但也是一種警示。警示他公孫述,南郡和巴郡,我要定了。他識趣的話痛快的給我,不識趣的話,就做好跟我一戰的準備。”
馮英哭笑不得的道:“如此光明正大的告訴公孫述,會不會打草驚蛇?”
魚禾瞥了馮英一眼,大義凌然的道:“我們若是出兵,那就是王者之師。王者之師,自然要光明正大。”
馮英又是一愣,然后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魚禾說的在理。
魚禾是目前諸多反賊中,唯一一個被官方認可的王。
他興兵的話,只要王莽不說三道四,那就是王者之師。
而王者之師,天生就是正義的一方。
僅憑這一點,就能在戰事中占好多便宜。
當然了,魚禾到底會不會這么干,那就只有魚禾一個人知道了。
魚禾也許會高喊著去打公孫述,然后偷偷的派兵去打赤眉、打綠林。
總而言之,兵者,詭道嘛。
“那臣就再跟主公說一說綠林的王匡和徐州的赤眉?”
馮英笑了許久以后,向魚禾請示。
魚禾點了一下頭,馮英沉吟著道:“綠林的情況,臣之前跟主公說過了。唯有一點沒有提及,那就是王匡和劉伯升如今的關系很微妙。
具體如何微妙,臣也說不好。
但臣可以斷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們都不希望劉歆成為新的帝王…”
魚禾若有所思的道:“但他們都想趁著劉歆擊潰王尋和王邑的時候,殺進關中去分一杯羹?”
此前王匡和劉伯升鬧掰,就是因為他們誰也不愿意屈居于對方之下。
又或者是他們都想當著綠林捧起來的皇帝。
王匡為此不惜算計了劉伯升的養父劉良,劉伯升為此帶人叛出了綠林。
如今雙方又合作在了一起,那必然是在這樁事情上達成了一定的和解。
比如約定好誰先入關中,誰就當皇帝。
又或者約定好拿下關中以后,以軍功多寡判斷皇位的歸屬。
亦或者,一個當皇帝,一個當居攝?
但無論他們雙方如何約定,都不可能讓劉歆做新皇帝。
所以他們肯定會借著劉歆和公孫述殺進關中的時候,順勢跟著殺進去。
若是能碰見劉歆和王莽殺的兩敗俱傷了,那他們剛好撿便宜。
若是不能,搜刮一波以后,再跟劉歆一教高下。
反正不會臣服于劉歆。
馮英聽到魚禾的話,鄭重的點頭。
魚禾跟他猜測的一樣。
魚禾似笑非笑的道:“那就得看他們打不打襄陽了,打襄陽的話,入關中的事情就沒他們的份兒了。”
以魚禾如今部署在襄陽周邊的兵力,跟綠林對上了。
要么就是擊潰綠林,要么就是跟綠林對持起來。
反正不會敗。
畢竟,魚禾的實力比綠林強橫太多太多了,即便是敗那么一兩場,很快也會找回場子。
所以綠林一旦找上了他的麻煩,那就不可能脫身,自然沒辦法跑到關中去分一杯羹。
馮英撫摸著胡須,沉吟著點了點頭,“他們若是跟我們對上的話,確實沒繼續再去關中。就看他們怎么取舍了。”
魚禾笑道:“反正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剩下的就看他們的取舍了。”
馮英深以為然,道:“那不錯…”
魚禾道:“樊崇那邊情形如何?”
馮英面色微微一沉,道:“景尚被殺了…”
景尚啊,沒什么能耐。
但他鎮守青州,堵住了赤眉北上的缺口。
配合兗州的王匡,以及魚禾,將赤眉徹底封死在了徐州。
如今景尚被斬。
赤眉北上的門戶就打開了。
魚禾沉吟著道:“樊崇是如何抉擇的?”
馮英道:“依照臣聽到的消息,樊崇有意分出去一些兵馬去征討青州。”
魚禾點點頭,并沒有覺得意外。
徐州三面被賭,一面臨海,以至于赤眉窩在徐州大半載沒有任何動靜。
如今北上的門戶打開了,樊崇自然也該動一動了。
換做魚禾的話,魚禾也會動,而且動作會比樊崇還要快,胃口會比樊崇還要大。
他不僅會動青州,還會派人去擾亂幽州和冀州,為他隨后進兵兩州做準備。
馮英嘆了一口氣,“青州的郡卒、更卒、縣卒,在景尚被斬后,似乎也蠢蠢欲動。臣聽聞,一些郡縣的將校已經開始謀劃自立了。”
莽新這棵大樹正在緩緩倒下,是個人都看得出它已經快要涼了。
許多有兵有權的,自然要為自己考慮。
所以青州各郡縣的將校謀劃自立,也在情理之中。
“青州要亂…”
魚禾淡淡的說了一句。
馮英點著頭,長吁短嘆的道:“是啊,青州要亂…”
馮英做過大新的臣子,他知道大新會涼。
只是真的看到大新快要涼的時候,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青州要亂,放在這亂世之中,也就是一個大一點的浪濤。
可魚禾也好,馮英也罷,都從中看出了大新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底部。
以往其他州郡亂了,朝廷是派人鎮壓也好,派人安撫也好,好待能派人去處理一下。
可如今青州要亂,朝廷卻沒有派人去平亂,也沒有派人去安撫。
可見朝廷如今已經衰落到了什么地步。
倒不是說朝廷派遣不出一個兩個人手。
而是朝廷能派遣出人手,但卻無暇顧及青州。
“幽州、冀州恐怕要再起波瀾,并州恐怕也不會太平了…”
魚禾瞥了馮英一眼,幽幽的感慨。
青州一亂,剛剛被五校和銅馬平定的冀州和幽州恐怕也得跟著亂。
因為青州一部分在青州內部斗爭失敗的亂軍會跑到冀州、幽州去。
冀州、幽州此前的百萬賊寇,雖然被鎮壓了,但并不代表他們全部消失了,也不代表他們全部化身成良家了。
他們只是屈服于五校和銅馬的強大,暫時放下了自己的野心,做起了百姓。
可一旦有人跑到冀州和幽州去點燃他們的野心,他們又會再次化身為賊。
等他們再次化身為賊,沒有了銅馬和五校這種巨賊約束,必然會更加肆無忌憚。
毗鄰冀州的并州,必然會被引入到戰火當中。
到時候天下九州,就徹底被兵馬給覆蓋了。
“主公真要等到王莽兵敗以后,才肯出兵?”
馮英是真不忍心看到天下百姓受苦。
如今能拯救天下百姓的只有魚禾。
魚禾早一天出兵,就會有無數百姓免遭劫難。
魚禾看出了馮英的心思,淡然笑道:“出兵倒是能出兵,但是現在出兵的話,付出的代價會很大。”
馮英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雖然憐惜百姓,可他在魚禾麾下待久了,也學會了為魚禾的利益考慮。
作為魚禾任命的相國,他首先要遵守的就是,魚禾的利益高于一切。
魚禾心里也憐惜百姓,但他卻不會冒著巨大的代價出兵北上。
他得為自己的利益著想,也得為將士們的性命著想,還得為以后著想。
北方的權貴、豪強、大戶太多太多了,遠比南方多百倍、千倍。
他現在推行的一部分政令,以及以后要推行的政令,都跟權貴、豪強、大戶的利益相違背。
若不是不讓其他的義軍將權貴、豪強、大戶們逼迫的放棄掉所有利益,他即便是拿下了北方,也不好治理,甚至還會再次掀起戰亂。
所以嘛,還是讓其他義軍先磨一磨那些權貴、豪強、大戶。
就像是歷史上公孫述請宗成入蜀一樣。
借宗成之手,鏟除異己,逼迫蜀中的權貴、豪強、大戶們放棄一切能放棄的,跪伏在他腳下,任他拿捏。
手段是陰顯了一些,無恥了一些,但是好用。
“對了,有個叫賈復的,無官無職,說是您身邊的人。”
馮英不愿意繼續聊這個沉重的話題,他猛然間想起了一樁事,急忙詢問魚禾。
魚禾愣了一下,他此前讓賈復出去熟悉地圖,繪制地圖。賈復一走就不見蹤影了。
有四海鏢行的人關注著賈復的行蹤和安危,所以他并沒有多關注此事。
如今馮英提起,他才想起,他已經有很久沒見賈復了。
魚禾當即點頭道:“賈復是我身邊的人,怎么了?”
馮英道:“他找到了我府上,說是要調遣一些人手,去北方繪制北方的地圖。我見他無官無爵,亦無您的手書,所以暫時將人安置在了府上。”
魚禾微微皺眉。
去北方繪制地圖?
北方已經成一鍋粥了,回頭很有可能會變成糊糊。
賈復一個少年郎跑到北方去,很有可能會一去不復返。
魚禾對馮英道:“你回頭差人將他送到宮里來。”
馮英沒有多問,當即點頭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