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光聽完魚禾一席話,沉吟著點點頭,稱贊道:“主公言之有理,還是主公看的明白。若是讓臣一個人見他們,臣還真看不出這些。”
魚禾瞥了任光一眼,沉默不語。
他那是看的明白,他是知道的多。
他是知道歷史,知道歷史上申屠建等人一生的作為,再結合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才能清楚的判斷出申屠建等人的才能和德行。
任光見魚禾不說話,又道:“主公,綠林兩次算計于您,您不打算懲處一二?”
魚禾略微思量了一下,淡然道:“我大婚在即,沒心思去找綠林麻煩。且看綠林能不能度過此次劫難,若是度過去了,以后再找他們麻煩,也不遲。”
沒有辦法借魚禾的手威逼公孫述和劉伯升兄弟,綠林能度過此次劫難的幾率極低。
所以魚禾不急著收拾綠林。
往后幾日,魚禾一直在正堂內接見各路使臣。
劉秀、劉伯升兄弟的使臣,劉歆的使臣,公孫述的使臣、亡承的使臣,莊頃的使臣。
甚至連剛剛造反的宗成和王岑也派來了使臣。
兩個人在公孫述的地頭造反,正在被公孫述毒打,居然還有心思派遣使臣來為魚禾道賀。
可見魚禾如今在諸多造反的義軍當中,絕對是最頂尖的存在。
見過了各方勢力的使臣以后,魚禾又開始見自己麾下的諸位大臣。
交州的王堂、交趾的謝祿、益州的田翕、荊州的馮英,以及諸葛稚、朱遵等一些地方上的太守和將軍。
像是諸葛稚、徐宣等人,魚禾都是第一次見,所以會陪他們多聊一會兒。
其余的見了,談論談論地方上的政務,就讓他們下去歇息了。
一直到了歲終,隨著周王宮徹底落成、石頭城的城墻徹底完工、馮異率軍返回石頭城、陰識也趕到了石頭城。
魚禾的婚期終于近了。
封王大典也近了。
陰識是最后一個趕到石頭城的。
數年不見,魚禾特地將陰識叫到了新落成的周王宮內,跟陰識促膝長談了一番。
周王宮。
議政殿。
魚禾和陰識穿著裘皮,盤膝而坐,面前放著個雕刻著各種火獸的小火盆,火盆的邊上燙著酒,上面架著正在烤制的羊肉。
魚禾一邊翻烤著羊肉,一邊盯著陰識笑道:“數載不見,你成熟了不少。”
陰識的胡須留到了四寸多長,梳理的整整齊齊,看上去穩重了不少,像是一個教書育人的先生。
魚禾仍舊記得,初見陰識的時候,陰識雖然年長,但性子稚嫩的可憐。
若不是得他相助,恐怕要等到劉伯升和劉秀造反的時候,才能徹底踏出家門,成熟起來。
陰識陪著魚禾翻著羊肉,淡然笑道:“在靈關道待久了,跟那些蠻人相處慣了,想不成熟都難。”
“哦?”
魚禾意外的道:“蠻人還能讓人快速成熟?”
陰識苦笑著道:“那蠻人不通教化,一切皆依照蠻俗蠻禮,有時候一個善舉,能讓你氣的肝疼,有時候一個惡舉,能都得你啼笑皆非。”
魚禾頓時有了興趣,“仔細說說…”
陰識沉吟了一下道:“靈關縣內有一蠻族,信奉蛇神。在他們的祖地內有一座蛇窟。族中的族人若是受了重傷,便去蛇窟獻上一位奴隸,就能獲得蛇神賜予的神力,治愈傷者。
您不許治下有奴隸,我便花費了數載遣散了越巂郡內的奴隸,讓他們成為了郡內的良籍。
一次我外出狩獵,不幸被猛獸所傷,只是皮外傷,并無性命之憂。
但傳出去了以后,就變成了我重傷垂危。
那蠻族的漢子們,就想到了借助蛇神之力救我一命。
但越巂郡已經沒有了奴隸,所以他們幾經商量,就挑選了一些自己族中的孩童,送到蛇窟去為我祈求神力。
若不是我及時發現,那些孩童恐怕早就被萬蛇所噬了。”
陰識說到此處,有些感動,又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他們明明是善舉,我卻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有些憤怒。
我恨他們的祖輩惡毒,居然會留下這么惡毒的騙局,欺騙一群純良的人。
我也恨自己施政不當,居然沒能讓他們快速的擺脫無知。”
魚禾沉吟了一下,點著頭道:“確實是善舉,也確實能把人氣死。但這并不是你的錯。你在越巂郡推行教化,讓兩萬多孩童讀上書,已經很不錯了。”
兩萬這個數字,放在其他郡,那就是不合格。
可是放在越巂郡,那絕對合格,甚至還有點超標。
畢竟,在以蠻夷為主體的地方,推行漢家文化,遠比在以漢人為主體的地方推行漢家文化,要困難無數倍。
楊音和謝祿在交趾三郡推行漢家文化的時候,刻意將三郡的蠻夷排除在外。
你以為他們不愿意讓蠻夷學習漢家文化嗎?
不是。
他們也愿意讓那些死心塌地的臣服于魚禾的蠻夷學習一些漢家文化。
這樣的話也有利于交趾三郡的統治,也有利于交趾三郡全面漢化。
但是他們愿意,人家蠻夷不愿意。
人家情愿讓露著屁股的孩童去山林里采藥、撿蘑菇、拾柴,也不愿意讓孩童們去學堂內,學習那些‘無用’的東西。
在人家眼里,除了自身的氣力和武藝,以及腰間的刀子外,其他的東西都靠不住。
有文化,嘴皮子溜,有什么用?
能扛得住一狼牙棒不?
就是因為楊音和謝祿免費讓人家上學,人家也不愿意上。
楊音和謝祿才將蠻夷摒棄在外,一門心思的從外面遷移漢人過去,然后著重教導漢人,最后由漢人再‘引領’蠻夷們漢化。
說是引領,其實就是壓榨。
畢竟,在交趾三郡那種地方,有學問有文化的人更容易出頭。
一出頭就能成為地主、成為官吏。
蠻夷們除了一膀子死力氣,什么也沒有。
能不被壓榨?
他們也只有在被一代代的壓榨中,才會意識到學問和文化的重要性。
到時候他們才會重視文化,學習文化,全面漢化。
這是一個相當長久的過程。
楊音和謝祿有魚禾給他們定制的政治任務,所以他們只能投機取巧。
而陰識確實踏踏實實在引導越巂郡的蠻夷。
所以他付出的要比楊音和謝祿多。
陰識聽到魚禾的話,有些靦腆的笑道:“臣還是覺得有復主公的重托…”
魚禾放下手里的肉,沖著陰識感嘆道:“你啊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謙遜了?”
陰識樂呵呵的笑道:“主公麾下如今能人輩出,臣自然得謙遜一些。”
魚禾調笑道:“馬上都要成外戚了,你還謙遜什么。”
陰識毫不猶豫的道:“越是如此,越應該謙遜。”
從魚禾如今對待魚氏族人的態度,就不難看出魚禾以后對待外戚的態度。
有能耐的人,必然會得到重用,沒能耐的人,魚禾只會給他們一些小官小吏,讓他們不愁吃喝。
仗著身份囂張跋扈,四處為禍的,魚禾肯定不會輕饒。
所以嘛,在魚禾手底下做外戚,還是踏實穩重一些好。
太跳太跋扈了,鐵定不會有好下場。
魚禾一臉感慨的道:“你啊你,就是想的多。”
魚禾重新拿起肉,烤了起來,一邊烤一邊道:“我讓你在靈關道一待就是數載,數載之中,沒有讓你參與到任何戰事當中,你可有怨言?”
陰識沉吟了一下,坦誠道:“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些不痛快。但時間長了,體會到治理地方的樂趣以后,反倒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
魚禾有些意外。
陰識點著頭,道:“每次看到郡里的百姓,因為我施政有方,吃好了穿好了,我心里就跟打了勝仗一般高興。”
魚禾樂了,“你果然品到了其中的樂趣。不過你終究是一位馬上將軍,讓你長期鎮守在靈關道,也不是個事。
我準備調遣徐宣和諸葛稚去越巂郡接替你。
你去牂柯郡。”
陰識一愣,沉吟著道:“主公要對江北用兵?”
魚禾拿下了半個南郡,如今又要將他調遣到牂柯郡,很容易讓他覺得,魚禾要北上。
目前盤踞在南郡和南陽郡邊陲的兵馬有數股。
雖說沒有馮異和馬援這兩位猛將,但是其他的將校也不少。
再加上牂柯郡和長沙郡的郡衛、縣卒已經籌備起了數載,已經參與過了幾次戰事,也擁有了一定的戰斗力。
魚禾從南郡和南陽郡北上的話,完全不用擔心兵力問題。
魚禾微微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我們可以提早做一些準備。比如摸清并掌控江北所有的兵馬部署,以及平日里的兵馬調度。
還有江北的地形和氣候。
此外,江北對馬軍的需求遠比江南高。
各軍的馬軍,也得操練起來。
除此之外,我們兵馬渡江的時候,也需要一定的水軍幫襯。
我已經命令張休在石頭城外的江上操練起一部分水軍。
劉俊那邊也操練了一些人手。
不過劉俊回頭我會調遣到石頭城。
所以劉俊手底下的那一點兒水軍就要交給你。
你務必給我操練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