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堂和田翕聽完魚禾這番話,一臉驚愕。
魚禾這話一點兒也不公正,反而很偏心。
民告吏,吏錯了,就要丟職罰款論罪;民錯了,服半載苦役就夠了。
這種懲罰完全不對等,甚至偏心的很厲害。
王堂蠕動著嘴唇,想替吏說句公道話。
魚禾又開口了。
只聽魚禾幽幽的道:“若非被逼的活不下去,那個民敢告吏?敢告官?”
王堂和田翕渾身皆是一震。
魚禾這話對他們觸動很大。
在這個官吏掌控絕對話語權的時代,百姓們見了他們都繞道走,一句重話都不敢說,哪敢告官、告吏?
告官、告吏,那真的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才會這么干。
甚至一些人被逼的活不下去了,也不敢告官、告吏。
魚禾目光落在王堂和田翕身上,問了一個很深刻的問題,“你們覺得每一個掌權者在制定律令的時候,最偏向哪一點?”
王堂和田翕對視了一眼。
田翕沉吟道:“為了公正,為了安定,為了統治。”
王堂遲疑了一下,跟著點了一下頭。
魚禾感嘆道:“對也不對。”
王堂和田翕狐疑的看著魚禾。
魚禾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準確的說是不夠全面。掌權者訂立律令,有為公正的,有為安定的,也有為統治的。
但還有一方面,那就是維護弱者。
在官吏民三方中,民無疑是弱者。
但民的數量卻是三方中最多的一個。
他們要是被欺負了,那他們就會亂,他們要是亂了,天下也就亂了。”
魚禾盯著王堂和田翕,認真的道:“有民才有官吏,沒有民,何來的官吏?所以民就是廣廈的根基,得用心維護。
不能被壓的太狠,更不能肆意去毀壞。”
王堂和田翕聽到此處,若有所思。
他們出任了多年牧民之官,這點東西還是能聽明白的。
魚禾突然笑了一聲,“說的有點多了。言歸正傳,王堂你去交州,就照我說的做即可。在商賈、教化方面有什么疑惑,可以去益州郡看看。
我在益州郡所做的一切,是我希望你們能夠做到的。”
王堂向魚禾鄭重一禮,“多謝主公教誨,臣一定不會辜負主公厚望。”
魚禾點點頭,目光又落在了田翕身上,“你就去一趟益州,出任益州治下的幾郡的州牧吧。”
田翕愕然的看著魚禾。
沒料到魚禾如此看重他,居然將益州幾個郡交給他。
那可是魚禾的基本盤,是魚禾所有疆土里最重要的地方。
魚禾見田翕愣愣的盯著自己不說話,就笑問道:“怎么?不愿意?”
田翕趕忙回神,苦笑著道:“主公如此厚愛,臣真的是有點受寵若驚啊。”
論為官的資歷,他比王堂還要淺,為投入到魚禾麾下的資歷,他比馮英要淺。
可魚禾居然將最重要的地方交給了他,他怎么可能泰然處之。
魚禾失笑道:“你以為益州幾個郡是好地方?幾個郡以后如何發展,如何壯大,我已經定下了。你只需要盯著,別讓出亂子就行。
基本上沒什么功勞可撈的,有什么受寵若驚的。”
魚禾說的是實話,益州幾個郡以后的發展方向已經定下了,至少四五年之內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田翕到了益州幾個郡,基本上就是盯著益州幾個郡依照魚禾之前定下的方略發展就行,沒什么施展抱負、施展作為的機會。
不像是荊州和交州,剛剛平定,百廢待興,稍微做點事情,就有功勞可以撈。
魚禾是這么想的,可田翕卻不這么認為,王堂也是如此。
在田翕和王堂眼里,益州幾個郡是沒什么功勞可以撈,可魚禾住在益州,魚禾的家眷也住在益州。
這就夠了。
有一句話叫近水樓臺先得月。
也有一句話叫簡在帝心。
魚禾雖然不是什么帝王,可也是一方霸主。
能跟魚禾經常說上話,這其中的好處就比在外面撈功勞要多得多。
當然了,這只是田翕和王堂的想法。
魚禾要是知道他們的想法,一定會付之一笑。
因為魚禾并沒有打算定居在益州。
他心里大概已經有了一個方向,那就是先拿下江水以南,占據金陵這個潛龍之地。
以后稱帝潮一旦掀起,他就借著金陵稱帝,先孫權一步開發金陵。
至于以后逐鹿天下的時候,要不要更換,那以后再說。
逐鹿天下現在距離他還有那么一點點距離。
但拿下江水以南,占據金陵,距離他已經很近了。
“臣定然不會辜負主公的期望!”
魚禾給田翕升官,還特地給田翕解釋了一番,田翕哪里還會推辭。
“那就這么定了,你們二人好好休息幾日,跟我阿耶交接一下兵馬,跟馮英交接一下政務,然后挑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走馬上任。”
魚禾溫和的笑著說。
王堂和田翕齊齊拱手,“臣遵命…”
往后幾日。
王堂將自己手里的政務逐漸交給了趕到南平亭的馮英。
田翕將自己手里的兵馬交給了魚父。
政務方面,有馮英這個老手盯著,魚禾倒是不用操心。
他在益州各郡用的那一套,馮英已經學會了,并且用的很純屬,他相信馮英會治理好荊州四郡。
兵馬方面,魚禾和魚父商量了一番。
將兵馬做了一些分割。
張休等人召集的兵馬,田翕手里的零陵郡兵馬,從長沙郡韓福手里招降的兵馬,以及一路上收降的盜匪,零零散散加起來,居然有十萬人之多。
其中一部分被張休幾個人征調了,還有一部分被王堂和田翕安排到了各郡縣的城池。
剩下的五萬多人,被田翕帶到了南平亭。
人馬看似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混子。
荊州先是遭了旱災,隨后又遭受了兵災,百姓們幾乎全成了流民。
青壯們混到軍中,也是為了一口飯吃。
因為整個荊州,能拿出糧食的只有魚禾。
魚禾和魚父商量了一番,將所有的人馬做了一次精簡。
首先,挑選出了一部分在此前戰事中獲得過戰功的青壯,沖入到了西山軍中,補充了一部分西山軍的缺口。
其次,又挑選了五千身強力壯的青壯,組成了荊州軍,暫時輔助西山軍作戰。
最后,又為每一郡各挑選了兩千多兵馬,依照左右虎賁衛的編制,編成了各郡守軍。
分別以各郡郡名命名。
比如零陵郡的是零陵衛,武陵郡的是武陵衛等等。
最后的最后,又為各縣挑選了上百的縣卒。
剩下的則全部被魚禾和魚父遣散回鄉。
武陵衛、長沙衛、零陵衛在建成以后,被魚禾調遣到了江水一線,協助張休等人。
桂陽衛則被魚禾留在了桂陽郡,協助荊州軍和西山軍一起等候揚州的兵馬。
所有的兵馬調度的差不多了以后,魚禾下令,讓各郡、縣的縣卒,開始剿覆荊州四郡內的盜匪。
同時讓新建的荊州軍和桂陽衛隨時馳援,以此練兵。
在魚禾和魚父將荊州四郡內的兵事安置的差不多了以后。
交州的鄧讓,終于被拿下了。
莊喬快王奮一步,攻破了南海郡郡治,前交州牧鄧讓被莊喬生擒,交州全境被攻克。
魚禾得到消息以后,下令讓交州所有兵馬大慶三日,同時開始核實交州各軍報上來的功勛。
就在魚禾忙著核對功勛的時候,揚州的兵馬終于動了。
朝廷的兵馬在南陽郡也跟綠林軍交上手了。
魚父在得到消息以后,看魚禾的目光就變得有點怪了。
南平亭城外一處別院里。
魚禾著一身黑衣,坐在案幾前核對著交州各軍的功勛,魚父在魚禾面前踱步,時不時會看魚禾一眼。
在魚父從魚禾面前繞過去第十七趟的時候,魚禾忍不住放下筆,仰起頭,疑問道:“阿耶你有事?”
魚父聽到魚禾問話,立馬湊到了魚禾面前,有些激動的問,“你斬過白蛇?”
魚禾古怪的看著魚父,“阿耶這話是什么意思?”
魚父沒有回答他,而是急忙逼問,“到底有沒有?”
魚禾無奈的搖搖頭。
魚父趕忙又道:“那赤蛇呢?”
魚禾沒好氣的道:“蛇那東西,我有點怕,別說是斬了,見了我都躲著走。”
魚父聽到這話,一臉失望,嘴里小聲的嘀咕著,“那就奇怪了…”
魚禾不解的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魚父撇著嘴道:“你既然沒斬過白蛇,也沒斬過赤蛇,那上蒼為何向著你?”
“上蒼?向著我?”
魚禾愣了一下。
開什么玩笑。
在別的時代,你要說上蒼向著我,我或許會信那么一丟丟。
可這個時代,那是真的存在著老天爺親兒子的。
老天爺將他親兒子寵上天了,怎么可能向著我。
“你說說,你兵進交州的時候,占人就造反了。你兵進荊州的時候,荊州牧就被綠林軍纏上了。你征討荊州的時候,揚州的兵馬也好,朝廷的兵馬也罷,一個個盯著剿滅我們的名頭,卻不露頭。
等到我們拿下荊州四郡,并且已經恢復了四郡統治以后,他們就全動身了。
你明明是在打仗,卻愣是沒有捧到逆境的時候。
你還說上蒼沒向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