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禾聽到馬援的話,足足愣了好一陣。
馬援歸心了?
愿意踏踏實實為他效力了?
魚禾一直都清楚,馬援落到他手里了,遲早會成為他的人。
但他沒料到這一刻來的這么突然。
魚禾心中歡喜,臉上卻不動聲色的道:“這些等你從揚州回來以后再說,我已經吩咐了呂嵩在揚州邊陲的亭驛策應你,他會幫你秘密的進入揚州。”
馬余的狀況如今有點尷尬,不僅重病纏身,還被人架空了,且暗中監視著。
馬援光明正大的去見馬余,肯定會惹上麻煩。
所以借助揚州四海鏢行的路子潛入進去最好。
馬援向魚禾深深一禮,沒有再多言。
有道是大恩不言謝,他已經覺得將性命都交給魚禾了,那就無需再在這種小事上謝來謝去。
魚禾知道馬援去揚州心切,所以并沒有多留馬援。
魚禾簡單的交代了馬援幾句,親自將馬援送出廣信縣。
“你很看重那個叫馬援的?”
魚禾送馬援出了廣信城,剛回到郡衙門,魚父就撇著嘴出現在他面前,不咸不淡的問。
魚禾愣了一下,疑問道:“阿耶何出此言?”
魚父不屑的道:“從你起事到現在,你親自送過的人,一只手都數的過來。他們中間每一個人,你都委以重任,你要是不看重那個叫馬援的,你會送他?”
魚禾剛要反駁,就聽魚父又吃味的嘀咕道:“老子出征的時候,你才送過老子一兩次…”
魚禾聽到這話,有些哭笑不得。
魚禾點著頭承認道:“我確實很看重馬援。”
魚父撇著嘴道:“老子怎么覺得,他除了撿便宜以外,沒啥特別的。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
此前馬援在犍為郡的漢陽縣生擒了廉丹,許多人都覺得馬援是撿了便宜。
魚父也不例外。
馬援在加入到魚禾麾下以后,除了在漢陽縣生擒了廉丹以外,并沒有什么亮眼的戰績。
相比之下,劉俊、相魁、張休、陰識四個人,在魚禾麾下,都算得上戰功赫赫。
但魚禾卻很少送他們。
魚父是一個很實際的人,他看人不看潛力,只看功勞。
有功勞的人,再沒有潛力,那也是功臣。
沒功勞的人,再有潛力,也就那么回事。
這大概跟他在軍武中的習性有關。
軍武中,你大字不識一個,只要你能領著兄弟們打勝仗,你就是人物。
軍武中,你縱然才高八斗,只要你不能帶領兄弟們大勝仗,那你就是個屁。
魚禾有些好笑的道:“撿便宜?阿耶,您覺得馬援能生擒廉丹,是撿了便宜?”
魚父瞪起眼,理直氣壯的道:“難道不是?若不是我們在山里剿滅了廉丹的大批兵馬,就他馬援,就他手底下那點雜兵,能拿下廉丹?”
魚禾沉吟著道:“話雖如此,可馬援當時生擒廉丹的時候,廉丹手下尚有數萬兵馬。馬援能用極小的代價擊潰廉丹手里的兵馬,并且生擒廉丹,那就說明他十分不凡。”
魚父不屑的道:“他擊潰的只是一群殘兵敗將而已。換做其他人,其他人也行。”
魚禾認真的道:“換成其他人,其他人真不一定行。”
馬援在漢陽縣拿下廉丹,看似謀劃簡單,但實際上很困難。
在手底下人員復雜的情況下,能掌控漢陽城和漢陽城外的軍營,沒有流露出半點風聲,成功的將廉丹一行哄騙進漢陽城外的軍營,就十分不容易。
其他人去,未必能封鎖住消息。
“陰識也不行?”
魚父聲音拔高了幾分,出聲質問。
魚禾白了魚父一眼,不想跟魚父說話了。
如果說他手底下還有誰能跟馬援一教高下,那么必然是陰識。
魚父不提其他人,只提陰識,這不是存心給他找不自在嘛。
“怎么不說話了?你是不是覺得,馬援能做到的,陰識也能做到?那你還說馬援不是撿便宜?”
魚父有些趾高氣揚的道。
魚禾點著頭道:“是是是,巴山能舉起兩百斤的石鎖,我莊少母也能舉起兩百斤的石鎖。”
魚父聽到這話,先是得意的一笑,剛準備借機再譏諷魚禾兩句,可是立馬察覺到魚禾的話有點不對味。
巴山能舉起兩百斤的石鎖,莊喬也行。
可其他人做不到啊。
這其中就包括魚父。
魚父瞬間耷拉下一張臉,咬牙切齒的道:“你是說,能跟馬援相提并論的就只有陰識,我們其他人是廢物?”
魚禾攤開手,一臉無辜的道:“我可沒這么說,阿耶您也別這么說,傳出去了容易讓人誤會。”
魚父惡狠狠的瞪著魚禾,“你就是這個意思。”
魚禾堅決不承認,“絕對沒有。”
魚父吹胡子瞪眼,不依不饒的跟魚禾斗起了嘴。
父子兩個斗了足足三五個回合。
魚蒙匆匆進入到衙門內的正堂,躬身一禮后,快速稟報,“主公,將軍,揚州那邊有消息了。”
魚禾和魚父瞬間停止了斗嘴。
魚父急忙催促著道:“快說,什么消息,是不是揚州那邊的兵馬快到了?”
魚蒙遲疑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
魚父急了,瞪眼道:“你倒是快說啊。”
魚蒙苦笑著道:“揚州那邊是集結了兵馬,但并沒有急著趕往荊州,反而匯聚到九江郡壽春縣按兵不動。
據呂嵩傳回來的消息說,各郡的大尹和繡衣執法如今正忙著向揚州的百姓們征糧,并不急著兵進荊州。”
魚父一臉愕然。
魚禾也一臉不敢相信。
許久以后,魚禾回過神,感慨道:“王莽手底下各個都是人才啊。”
好家伙,荊州都快沒了。
揚州的兵馬還待在九江郡的壽春縣征糧呢。
說是在征糧,但具體在作什么,魚禾不用細想也知道。
肯定是借著征戰的名義,從揚州各郡百姓手里搜刮錢糧呢。
“九江郡?壽春縣?”
魚父嘴角抽搐著,一臉不敢相信的道:“九江郡在揚州北,臨著徐州和豫州,但是跟荊州可不沾邊啊。
等到他們在壽春征夠了糧草,再趕到荊州。
那荊州的戰事恐怕早就結束了吧?”
魚父是真的看不懂揚州一眾郡大尹和繡衣執法的騷操作。
他雖然算不上是什么兵法大家,但他也知道,揚州的兵馬要進荊州,要剿滅魚禾手底下兵馬的話。
要么就是屯兵廬江郡,從尋陽入長沙郡,亦或者沿江水而上,先破了魚禾在江水上的三道封鎖。
要么就是屯兵豫章郡,從艾縣、宜春、南野三線兵進桂陽郡。
揚州的各郡大尹率領著各郡兵馬跑去九江郡,除了浪費時間,魚父沒看到半點用處。
魚禾暗中盤算了一下,道:“依照如今莊少母和王奮攻伐南海郡的進度,再過一旬,南海郡就會被徹底攻破。
依照田大尹在長沙郡和桂陽郡的攻伐進度,再有七日,他就能徹底拿下長沙郡,然后兵進桂陽。
張休、劉俊、相魁等人在武陵郡和長沙郡募兵的事宜做的也不錯。
如今已經招募了三萬多青壯。
已經配備上了簡單的兵甲,正在加緊操練。
揚州的兵馬若是能在七日內,趕到荊州,那么他們還能參與一下桂陽郡的戰事。
揚州的兵馬若是在一旬后趕到荊州,那么他們只能在荊州外跟我們打一場。”、
魚父忍不住叫道:“大半個長沙郡既然已經被攻克了,那揚州的兵馬也失去了從廬江郡進入荊州的機會,只能率軍從豫章郡進桂陽郡。
他們五萬兵馬,從九江郡動身,無論是趕到豫章郡的宜春還是南野,都超過一旬了吧。
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魚禾幽幽的道:“在他們眼里,錢財遠比保疆守土更重要。”
魚父喝道:“疆土都沒了,要錢財有何用?!”
魚禾瞥了魚父一眼,問道:“阿耶覺得他們這么做很蠢?”
魚父毫不猶豫的罵道:“豈止是蠢,簡直是愚不可及。”
魚禾搖搖頭道:“他們可不蠢,反而十分聰明。只是私心太大了。”
魚父瞪起眼,盯著魚禾質問道:“他們身為一郡郡守,朝廷重臣,放著疆土不守,反而跑去斂財,你居然說他們聰明?”
魚禾點著頭,感慨著道:“他們顯然看出了這天下必亂,且沒救了,所以才會趁機斂財,為自己在亂世中生存,積攢資糧。
待到真正的大亂一起,他們就可以借著這些錢糧起事,又或者借著這些錢糧資助那些他們看好的逐鹿者。
等到新的朝代建立,他們不是皇親國戚,就是資助新朝代建立的大功臣。
他們可以繼續出任重臣之位,掌一方大權。
他們的宗族,依然是一方大族。
甚至還能在朝代更替中,變得更大。”
每一次朝代更替的時候,都會有這種人。
而且數量還不少。
他們做盡壞事,最后不僅沒有受到懲罰,反而過的比許多為國朝默默付出的人還好。
魚父驚愕的盯著魚禾,急聲喊道:“你的意思是大新必亡?”
魚禾緩緩點頭,“天底下的聰明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