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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1章 嚇唬人

  “農縣宰?農縣宰?”

  豪族管事們見農縣宰有些失神,急忙呼喊。

  農縣宰在他們呼喊下回過神,仔細瞧了他們幾眼,徹底不動心了。

  陰氏真是能人輩出,都是厲害角色。

  陰氏香料鋪子那個小女娃敢要四倍價錢,豪族管事們還不敢上門去聲討。

  那就說明,那些田產和屋舍在他們眼里還真值那個價。

  那些田產和屋舍既然真的值那個價,那他就不好再插手此事。

  豪族管事們愿意出四萬,小女娃卻要八萬。

  衙門即便是一毛錢不賺,中間還有四萬貫差距。

  他若是開口讓陰氏認下了四萬貫的差價,以后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去補償陰氏呢。

  他是平夷縣宰不假,但他不是平夷真正的主人。

  他將價值八萬貫的東西一萬貫賤賣了,就已經對不起平夷真正的主人了。

  以后若是為了補償陰氏,損傷更多平夷真正的主人的利益,那他還有何顏面見人家。

  一念至此。

  農縣宰臉色一沉,起身對著一眾豪族管事拱拱手,“諸位請回,本官要去魚宅請罪。”

  一眾豪族管事先是一愣,隨后立馬明白了農縣宰為何要去魚宅請罪。

  他們一個個唉聲嘆氣的向農縣宰施禮告別。

  農縣宰要將此事捅到魚宅去,那他們就徹底沒戲了。

  魚禾那是有大能耐的人,也精通做生意。

  精通做生意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過手無悔。

  你自己犯蠢賠了錢,沒理由讓別人承擔。

  若是每一個商人在犯蠢以后都能反悔,那誰還敢做生意?

  他們之所以找到農縣宰苦求,就是清楚農縣宰不懂做生意,也不知道生意場上的一些規矩。

  再加上農縣宰現在威望大張,由農縣宰出面,他們能省下不少錢。

  他們在北邊各郡做生意的時候沒少這么干。

  北邊各郡的主官,大多會先問及各家背后的背景,若是背景相當,會偏向一些他們。

  畢竟,商人在北邊沒有多高的地位,官府斷案也不會依照生意場上的規矩來。

  平夷就不同。

  平夷之主魚禾就是借著做生意發家的,也十分精通做生意的規矩,甚至將平夷打造成了一片商人的樂土。

  所以魚禾處理此事的話,肯定會依照生意場上的規矩辦事。

  他們占不到便宜。

  “啪”

  有豪族的管事邊往門外走,邊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心里一個勁的埋怨,自己說什么不好,非要將陰氏問他們要四倍錢財的事情說出來。

  魚禾不愿意跟豪族管事們碰面,所以在豪族管事們出門前,就躲到了一邊。

  等到豪族管事們走完了,魚禾才入了衙門正堂。

  農縣宰正收拾著衣裝,準備去魚宅請罪,猛然見魚禾露面,嚇了一跳。

  “主…主公?”

  農縣宰微微有些哆嗦。

  他認為魚禾是來興師問罪的。

  魚禾笑著搖頭道:“放心,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農縣宰見魚禾似乎不像是在說反話,心里松了一口氣,苦著臉施禮道:“主公,卑職一時糊涂,害主公損失了七萬貫錢,還請主公責罰。”

  魚禾擺擺手,繞過了農縣宰,走到正堂主位上坐下,笑著繼續道:“此事不怪你。你又不是商人,商場上的事情,你不了解也情有可原。”

  農縣宰苦著臉,“那可是七萬貫錢…”

  七萬貫錢,好大一筆數目。

  現存的夜郎三寨的人全賣了,也賣不出七萬貫錢。

  當年平夷縣宰征召他們寨子里的青壯服役,傷了才給一斗糧食,死了給三斗糧食和九尺布。

  碰到黑心一旦的縣宰,傷了人什么也不給,死了人就給一卷涼席。

  魚禾笑著道:“七萬貫錢,確實是一筆大錢。但那只是陰氏的要價,其他各家會不會出,還是一個問題。

  你也無需為此事自責。

  你坐在縣宰的位置上,需要做的是壯大平夷,而不是瘋狂的為平夷斂財。

  當初我初掌平夷的時候,為了讓平夷壯大,不是送出去了好些地嗎?

  當時那些地雖然沒有現在這么高的價錢,但也值錢。

  但我還是送了,你看我有自責過嗎?”

  農縣宰一愣。

  魚禾繼續道:“此事你做的很好,為了平夷的繁榮,折損些許錢財,在所難免。但是從長遠的看,現在折損的這點錢財,對以后的平夷有巨大的好處。

  其實平夷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江州縣遠比平夷更容易繁榮壯大。

  平夷之所以能夠吸引眾多的商客,一是因為如今西南復雜的局勢,二是因為我們不輕賤商人。

  西南局勢我們很難掌控,但是不輕賤商人,我們卻能做到。

  平夷想要繁榮,就一定要將不輕賤商人的政令推行下去。

  你出售田產和屋舍,雖然損失了七萬貫錢財,但卻讓商人們看到了我們平夷重商人的規矩、懂商人的規矩、遵商人的規矩。

  商人們知道此事以后,會更愿意在我們平夷做生意,會投入更多的錢財幫我們平夷繁榮。

  等到平夷徹底成為西南重縣的時候,七萬貫錢財,不過是一些小錢罷了。”

  農縣宰微微張著嘴,有些驚愕的道:“難怪主公會如此放縱商人。”

  說完這話,農縣宰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急忙拱手道:“主公的話卑職記住了,卑職一定會依照主公的吩咐去作。”

  魚禾哭笑不得的道:“商人不可小遜。商人之所以被看輕,不是真的因為他們操持的是賤業。而是因為他們的諸多先輩,做的大事太多。

  以至于遭人妒忌,被打壓成了賤業。”

  農縣宰似懂非懂,魚禾繼續說道:“呂不韋奇貨可居的典故你知道。商人不僅能謀財,也有竊國之能。

  若是讓商人大行其道,那商人手里的錢財就能左右一個國朝的命運。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為商人一旦能左右一個國朝的命運,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標上一個價錢。

  道德、律令、孝道、仁義,都會有一個價錢。

  比如孝道。

  在我們眼里,孝道乃是人倫大道。

  向長輩盡孝,乃是盡心,而不是為了什么。

  但一旦孝道被標上了一個價錢。

  那么向長輩盡孝,就會圖回報。

  你給我錢,你給我值錢的東西,我才會向你盡孝。

  你不給我錢,不給我值錢的東西,甚至不能幫我賺錢,那我就不一定會盡孝。”

  農縣宰聽到此處,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哆嗦。

  魚禾口中說的東西太可怕了。

  一個人若是以金錢的多寡來考量要不要向長輩盡孝,那還是人嗎?

  若是他的子孫后代拿了他的錢才愿意向他盡孝,那他養子孫后代做什么?

  養兒防老還是養兒要命?!

  魚禾看到農縣宰臉上流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以后,微微嘆了一口氣,繼續道:“當人被錢迷了眼以后,不僅僅是孝道、道德、律令,會被標上價錢,甚至連家國天下也會被標上價錢。

  只要有人能給出足夠的價錢,家能賣,國也能賣。”

  農縣宰臉色瞬間白了。

  為了錢,連祖輩用性命守護的家國都能賣?

  那還是人嗎?

  “所以,朝廷必須制約商人,不能讓他們大行其道。因為他們一旦大行其道,會有礙家國安穩。

  此外,商人大行其道,還有一個壞處。

  那就是商人輕而易舉就能獲得別人一家,甚至幾輩子人才能賺取到的錢財。

  這會吸引很多人去從商。

  天底下大部分良田會無人耕種。

  朝廷若是拿不出足夠的糧食,糧價會一路飛漲。

  商人會賺的盆滿缽滿,普通百姓則會被餓死。

  天下也會因此大亂。”

  士農工商,古人之所以將商人放在賤業之列,不是因為古人愚昧,看不到商人對社會的貢獻和好處,而是因為他們看到了更多的壞處,所以才一個勁的打壓商業。

  在古人眼里,商業帶給社會的好處和貢獻,遠遠沒有商業的危害大。

  所以古人情愿讓社會原地踏步,也不愿意讓商業大行其道。

  歷朝歷代中,大宋的商業無疑是最繁華的。

  水路、陸路,兩面開花。

  為大宋提供了豐厚的稅收。

  為大宋養育了數不清的兵馬和官員。

  但大宋卻是歷朝歷代中最亂的,也是歷朝歷代中兵力最雄厚的,同樣也是歷朝歷代中挨打最多的。

  其他朝代,有了敵人,都會想盡辦法厲兵秣馬,跟敵人決一死戰。

  大宋不一樣,有了敵人先試試,打得過的,花錢點錢,吃點虧,息事寧人。打不過的,花更多的錢,息事寧人。

  農縣宰聽完魚禾一席話,嚇的直哆嗦,“那您還放任商人,您就不怕平夷變成您口中描繪的那種景象?”

  魚禾失笑道:“怕,怎么能不怕,但我沒的選。我是個反賊,我必須借助商人的力量坐大,不然我遲早會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魂。

  我得先活想辦法活下去,然后才有資格考慮其他的。”

  農縣宰苦著臉,不知道該說什么。

  魚禾既然要借助商人坐大,那就不該說那么多嚇人的話嚇唬他。

  他都不知道他以后該怎么面對平夷的那些商人。

  魚禾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我只是一番感慨,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們沒資格評判商人大行其道以后對天下的影響,也沒資格去想。

  我們現在只有平夷這一畝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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