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如此人物,披著莊氏的虎皮在西南廝混,到底是禍是福?
莊敏心里惱怒之余,涌起了濃濃的擔憂。
她覺得她應該是做錯了,當初就不該生出招攬魚禾父子的心思,更不該答應跟魚禾合謀。
她就應該在見到魚禾父子的第一面,讓人將魚禾父子拉出去宰了,以絕后患。
如今上了魚禾的賊船,想下去都難了。
如今威脅魚禾不成,反被魚禾威脅。
自己還真沒辦法跟魚禾撕破臉皮,將所有的事情全抖到亡洢面前去。
莊敏心里十分難受,咬牙切齒的對魚禾道:“你狠!明日我會先去請亡波出面說項,再去見亡洢。有亡波幫忙說項,應該能讓你們父子留在平夷。
不過你們父子想留在平夷,要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小。
你可別想著再威脅我,讓我莊氏幫你出力。
你若是再威脅我,那我不介意魚死網破。
我身為莊氏嫡女,早就做好了為維護莊氏利益犧牲的準備。”
魚禾聞言,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莊敏的底線。
他也沒想著挑釁莊敏的底線。
他爹答應了任方,非要留在平夷。
他也割舍不了平夷的那些基業。
能留在平夷就好了,其他的他并不奢求。
“那就這么說定了…”
魚禾沒有繼續跟莊敏寒暄,他起身拱了拱手,離開了莊敏的屋舍。
剛出了莊敏的屋舍,就聽到了屋舍內響起了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的聲音。
魚禾自嘲的一笑。
他也不想如此下作的威脅一個女子幫他出力。
可除了莊敏,沒人能讓亡洢松口,讓他們留在平夷。
魚禾仰頭,往著天上的殘月,看著漫天的星斗,嘆了一口氣,“想在亂世中活下去,不容易…更不能有良心…”
魚禾踏著月色,伴著星光,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夜色入幕,籠罩了縣衙,也籠罩了整個平夷。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
莊敏就以探望的名義,到了亡波屋舍前。
亡波屋舍門口守著兩個句町武卒,手持著武戈,擋在門口。
莊敏一到,他們分開了武戈,任由莊敏進入到了亡波屋舍。
亡波徹夜未眠,蹲坐在床席上,愣愣的盯著沾染著金輝的梁柱發呆。
“亡波…”
莊敏進入到了亡波屋舍,輕聲呼喚了一聲。
亡波渾身一顫,下意識的垂下頭。
昨日他表現出的懦弱,歷歷在目。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女神。
莊敏通過亡波的反應,看出了亡波被打擊的不輕。
她其實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亡波面前,繼續刺激亡波。
但魚禾那個腹黑的家伙,逼著她必須盡快解決他們父子留在平夷的事情,她不得不找到亡波。
莊敏走到亡波身邊,也沒有忌諱什么男女之別,往床席的一角一座,略顯調皮的道:“聽亡洢阿姑說,你昨日受驚了?”
亡波身軀一僵,有些吞吞吐吐,“沒…沒…”
他確實受驚了,但他絕對不會當著女神的面承認。
莊敏眨著眼,笑嘻嘻的道:“那就好…昨日魚主簿救我們一命,我們理應報答。我思索了一夜,決定將他招攬到我莊氏門下,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算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你覺得如何?”
亡波愣了一下。
他沒什么心機,見莊敏興致勃勃的說要報答魚豐,還準備將魚豐招攬到莊氏門下,他也不好掃莊敏的雅興,就順著莊敏的心思點了點頭。
“好…”
莊敏笑容燦爛的道:“你也覺得不錯?”
亡波下意識點頭。
莊敏興奮的拍了拍手,“我就知道,你的想法跟我一樣。”
亡波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莊敏,見莊敏興奮的盯著他,他立馬垂下頭,耳根子略微浮起了一絲殷紅。
莊敏那句‘你的想法跟我一樣’,讓他小心肝有點受不住的亂跳。
他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漢家先生教授的那些‘心有靈犀’之類的話。
“差點忘了…平夷是你們句町的地方,魚豐也算是你們句町的人。我將魚豐招攬到莊氏門下,恐怕亡洢阿姑不會答應。”
就在亡波紅著耳根子胡思亂想的時候,莊敏精致的小臉耷拉了下來,有些悶悶不樂的嘀咕著。
亡波鬼使神差的就說了一句,“只是一個漢家的小吏而已,我就能做主將他送到你們莊氏門下充任門客。”
莊敏驚喜的抬起頭,“真的?”
亡波鄭重的點頭。
莊敏似乎想起了什么,臉上的笑意瞬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擔憂,“就怕亡洢阿姑不會答應…”
亡波拍著胸脯,“我去幫你說,阿姑如果不答應,我就跟她撒潑。”
莊敏臉上瞬間浮起了一絲笑臉,“真的嗎?你待我真好。”
亡波嘿嘿傻笑了起來,像是吃了蜜一般。
不過莊敏并沒有答應此事,她故作思量了一番,搖著頭道:“還是算了…讓你一個堂堂王子殿下,為一個漢家小吏去撒潑,有失顏面。”
亡波一聽這話,臉上的笑意沒了,他有些急了,“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王子。答應你的事情,我肯定能做到。”
莊敏再次搖頭,“還是算了…”
亡波固執的道:“不能算!我這就去找我阿姑。一會兒就讓魚豐那個漢家小吏到你門口聽命。”
亡波說完這話,不等莊敏拒絕,就起身往門外奔去。
他光著腳,三兩步就竄出了屋舍,直奔亡洢的住處。
莊敏看到亡波遠去的背影,心里嘆了一口氣,又啐了一口唾沫,“不要臉…”
用這種手段哄騙亡波去幫她要人,她自己心里都臊得慌。
若不是魚禾那個腹黑的家伙逼她,她也不至于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亡波奔到了亡洢住處的時候,亡洢正準備差人去找魚豐。
她和魚豐約定的期限到了,今日魚豐必須給她一個答案。
魚豐若是不答應她的招攬,那她就準備送魚豐去死。
殺過句町人的漢人,句町人若是不用,那就必殺之。
句町人在這方面,還是很硬氣…
當然了,僅限于現在句町人在西南占據著上風的時候。
句町人被前漢爆錘的時候,自然不會這么硬氣。
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漢人在西南稱雄的時候,句町人自然得俯首稱臣。
句町人在西南稱雄,那必須囂張跋扈。
不然白稱雄了。
一個小小的漢家小吏而已,雖然有點本事,但殺了也就殺了。
影響不了西南的局勢,也影響不了句町和新朝的戰局。
亡洢剛吩咐了親隨,親隨還沒有離開,就看到亡波赤著腳,急吼吼的進了她的住處。
亡洢見亡波精神不錯,似乎從昨日的打擊中走出來了,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嘴上卻訓斥著,“不穿靴子四處亂跑,成何體統?你以為你是山林里那些野僚?”
在西南,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漢人看不起蠻夷,懂漢家學問的蠻夷看不起其他蠻夷,其他蠻夷看不起山里的那些蠻夷。
明明是同血同源,但卻有明確的鄙視鏈。
亡洢口中的野僚,便是山林里的野人。
西南百族雖然脫胎于山林,但他們最看不起的就是山林里的野人。
因為在他們眼里,野人除了破壞,一無是處,是妥妥的蠻夷。
亡波進了亡洢住處,沒有在意亡洢的訓斥,他開門見山的道:“阿姑,能不能將那個叫魚豐的主簿調到我麾下?”
亡洢嗔怒的瞪了亡波一眼,起身走到亡波近前,拽著亡波走到她的床塌邊上,按著亡波坐下,吩咐親隨幫亡波取了一雙靴子和外衣,親自為亡波穿上,將亡波搭理干凈以后,沒好氣的道:“你要那個魚豐做什么?你父王為你挑了不少漢家先生,其中不乏在漢家有名望的人,你一個都看不上,怎么會看上魚豐?”
句町王亡承征服了牂牁郡,殺了不少新朝派遣的官員,也收復了不少漢家的官員。
托新帝王莽的福,他們的出身都比魚豐高。
畢竟,魚豐只是一個軍司馬出身。
而牂牁郡各縣的縣宰、縣尉身上都兼任著校尉之職。
他們中間有不少有能耐的人。
句町王亡承曾經希望亡波能從中挑選一二,帶在身邊,學習一下漢家文化和謀略。
必要的時候還能充任謀士。
可亡波不喜歡。
他不喜歡那些漢家官員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也不喜歡那些漢家官員虛偽的笑臉。
面對亡洢的質問,亡波大大咧咧的道:“我見他有些武藝,想讓他教授我習武。”
亡波并沒有將莊敏供出來。
他雖然不太聰明,但并不是蠢的無藥可救。
他知道將莊敏供出來,肯定會引起亡洢不喜。
他不希望自己的姑姑討厭莊敏。
“習武?!”
亡洢皺眉,“我句町勇士多如牛毛,比魚豐武藝高強的數不勝數。你真要習武,我可以幫你挑選幾個合適的人選。
他們的武藝比魚豐只強不弱。
漢人狡詐,你跟他們習武,有可能學不到真本事,還會被他們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