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閑暇的時候想了幾條規矩,你們幫著看看,看看有什么需要補充的。”
魚禾客套的說了一句,吩咐巴山去自己的屋舍,將他寫的規矩拿到了桌前。
托巴蜀文翁的福,自從前漢武帝知道了巴蜀文翁創辦石室的教書育人的壯舉以后,就大肆號召各地效仿文翁石室,興辦學社。
前漢武帝那么霸道的人,他號召興辦學社,各地自然不敢推脫,紛紛開設學社。
因此從前漢武帝朝起,識字的人就逐漸的多了起來。
也因此,坐在桌前的眾人,不敢說博古通今,但是都識字。
魚禾不需要宣讀自己寫的規矩,他只需要將竹簡遞給眾人閱覽即可。
眾人看完了魚禾寫的規矩以后,大部分人陷入到了沉思中,思量起了規矩的可行性。
唯有任方一臉驚愕,心中又喜又憂。
喜的是,他從魚禾訂立的規矩,看到了魚禾的野心。
魚禾為手底下的人制定了規矩,又不讓他們侵犯百姓,所圖甚大。
一般的亡命之徒可不在乎百姓死活,更不會制定一系列維護百姓的規矩。
只有反抗暴政的義軍和所圖甚大的造反者,才會制定如此規矩。
魚禾所圖甚大,那就不會在平夷縣久留。
任方也不認為,平夷縣這個淺灘,能容得下魚禾的野心。
所以魚禾一行遲早會離開。
只要魚禾一行一走,那平夷縣就會再次回到他的掌控。
憂的是,魚禾所圖甚大,造反之初,就已經訂立了如此深得百姓人心的規矩。
朝野上下若是再這么亂下去,魚禾很有可能會成就一番大事。
一旦魚禾崛起,那就是朝廷的一個大敵。
任方在看完了魚禾制定的規矩以后,其實有些疑問,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覺得魚禾制定的規矩有疏漏。
那就是沒有提及維護豪門大族利益的規矩。
魚禾想成大事,不維護豪門大族的利益,那豪門大族就不會支持他。
在任方看來,想要成就一番功業,必須得拉攏豪門大族。
唯有豪門大族,才能給予魚禾一定的支持。
百姓們在盛世的時候,勉強混一個溫飽。
在亂世的時候,飯都吃不上,根本沒辦法給魚禾提供一定的支持。
所以魚禾不制定一些優待豪門大族的規矩,是一個大弊端。
任方看出了這一點,但是沒有明言。
他不希望魚禾崛起,不希望魚禾坐大,不希望看到魚禾將中原大地拉進亂世。
“規矩是不是少了點?”
魚豐和張武在看完了魚禾制定的規矩以后,對視了一眼,魚豐緩緩開口。
魚豐和張武此前擔任的是朝廷的基礎軍官,在此事上最有發言權。
魚禾直言道:“規矩太多了,手底下的人也記不住。我們總不能在招攬人手的時候,要求所有人都將規矩背過吧?
一些人不識字,你讓他們背書,還不如殺了他們。
一些憨貨,情愿把腦袋給你,也不愿意多記一條規矩。”
巴山很配合的撓著頭道:“規矩太多了,俺肯定記不住。”
魚禾借著巴山打配合,順勢又道:“雖然我沒有領過兵,但我也明白一個道理。兵不在多,而在精。規矩其實也是一樣的。
而且有軍令如山這一條規矩在。
其他的規矩可以補充在軍令里。”
魚豐沉吟了一下,道:“也對,我們人少,用不到那么多規矩。”
魚豐此話一出,其他人沒有反駁,魚禾制定的規矩,就這么定下了。
定下了規矩,魚禾和魚豐又安排了一下明天要做的事情。
任方在眾人離開之前,攔下了眾人,要魚禾和魚豐出五個人,充任衙門中的五吏。
魚禾和魚豐商量了一下,最終由魚禾充任主記,魚豐充任主簿,張武充任賊曹,相魁充任督賊,劉川充任功曹。
五吏的安排,并沒有什么特殊含義,純粹是為了給任方湊人數,瞬間將魚禾一行反賊的身份暫時洗白。
次日。
任方就張貼出了告示,將魚禾五人充任五吏的事情,告訴了平夷縣上下。
平夷縣的百姓得知此事以后,議論紛紛。
但也沒有什么過激的言論,也沒有質疑魚禾一行身份的。
他們只當衙門里權力的變更,是任方和葛平爭權之后的結果。
很明顯,葛平敗了。
所以他的下場應該不會太好。
魚豐和漕少游一大早就從牢里提出了葛平,帶著葛平去了布坊。
張武一個人去了鏢行。
劉川拉著彭三去了腳店和貨鋪。
腳店和貨鋪的鋪子有許多地方需要修葺,重新修葺過后,還要補充許多用具,劉川需要彭三這個匠人去幫忙。
就連魚禾也沒閑著,他窩在縣衙里,為新的腳店和貨鋪設計起了家具。
腳店、貨鋪,是以后幫魚禾斂財的重要渠道,魚禾不得不上心。
傍晚的時候,眾人再次聚在了一起。
魚禾將他忙活了一天,設計出的家具的圖皮,遞給了彭三。
新朝并沒有合用的制圖的圖紙,竹簡上也不好作畫。
所以魚禾干脆用了一張牛皮當圖紙,將他設計的家具全部繪制在上面。
至于什么朝廷不讓殺牛,殺牛犯法之類的規矩,用不到魚禾頭上。
魚禾要是在乎那些規矩,那他就不用造反了。
彭三拿到了魚禾給他圖紙以后,一臉驚愕,“少主,您也是匠人?”
魚禾繪制的圖紙很精細,上面連尺寸都標注好了。
雖然沒有用米、厘米、毫米之類的符號,但是簡單的一、二、三之類的漢字,代表著多少尺寸,彭三一看就懂。
“我算是什么匠人?我只不過是喜歡畫畫而已。”
魚禾隨口說了一句。
彭三不信,“您若是沒做過這些東西,怎么可能繪制出如此精細的圖?衙門里府庫里面放的圖紙,都沒有您的精細。
里面記載的東西,也沒有您的好看、新穎。”
魚禾張了張嘴,卻沒有言語。
他畫的東西,當然好看、新穎了,因為那都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產物。
至于他畫圖為何如此精細,那得益于他在后世的數學老師。
后世的數學老師,一直提醒著學生,畫圖一定要用尺子。
所以魚禾畫圖的時候,習慣用尺子。
用尺子畫出的圖,標上數字,再加上構圖新穎,自然比縣衙府庫里那些相當抽象的圖紙好了無數倍。
彭三看了,自然會生疑。
魚豐等人聽到了彭三的話,紛紛湊上前,看起了魚禾畫的圖紙。
看完了以后。
魚豐一臉愕然的盯著魚禾道:“族里的先生還教你們匠術了?”
任方、張武等人也一臉怪異的看著魚禾。
特別是張武等人,看魚禾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妖孽。
會治病、懂奇術、善謀劃、能斂財,如今連匠術也會了。
你還有什么不會的?
魚禾看出了眾人將他當成了一個異類,他一臉淡定的道:“這有什么難的?你們多用點心,你們也會。”
魚禾吩咐巴山去取了一張皮子,又拿了筆墨。
然后取了個尺子,當中跟眾人傳授起了簡單的畫圖之道。
眾人在觀察了魚禾畫圖,又在魚禾指點下,畫了一番后,覺得挺簡單的。
魚禾在眾人畫圖的時候,又趁機指點了彭三幾句,“你要是用點心,畫出的圖肯定比我還好。”
魚禾指點著彭三,讓彭三將自己做弓弩的技藝畫在了皮子上,又配上了一些文字。
彭三精通匠藝,下手也穩。
沒過多久,就畫出了一副跟魚禾不相上下的圖紙。
眾人看到了彭三畫的圖紙以后,看著魚禾的目光就變正常了。
魚禾將圖紙一股腦的塞給了彭三,然后立馬轉移話題,跟眾人聊起了其他。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葛平的下場。
魚豐一臉感嘆的道:“今日我和少游帶著葛平去布坊,布坊里的女子們,見到了葛平,就像是見到了鬼魅。不僅不敢對葛平出手,還被嚇的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還是我們收留的那些婦人們,率先上前給了葛平一個巴掌,那些女子們才敢正視葛平。
但她們還是不敢對葛平出手。
我們怕嚇到那些女子,就將葛平帶到了別處,依照縣宰的法子,給他身上割了幾道口子,涂滿了蜂蜜。
中午的時候,螞蟻就爬滿了葛平身軀。”
漕少游提到此事,一臉興奮的道:“你們不知道,那葛平在被螞蟻爬上了腿以后,就一個勁的求我們殺了他。
等到螞蟻爬滿了他全身的時候,他叫的更大聲。
又幾次他都暈過去了,還是我將他給打醒的。
最后也是我將他扔進了蛇窟,看著一群毒蛇,纏滿了他的身子,我才離開的。”
任方一臉唏噓的道:“想必那葛平,今天一整天都處在驚恐當中。他死的時候,恐怕膽子已經被嚇破了。”
漕少游果斷道:“對付這種畜生,就應該不擇手段。他就這么死了,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任方嘆了一口氣,道:“如此手段,以后還是少用為好。”
漕少游一臉古怪的道:“最殘忍的法子,貌似是你說的。”
任方一臉尷尬。
看著漕少游還有奚落任方的意思,魚禾出聲幫任方解圍,“行了,葛平那種畜生,不值得我們拌嘴。他就像是田紅發那種畜生一樣,死了以后,就該被忘了。”
魚禾看向魚豐,問道:“阿耶,那些女子們可有好轉?”
魚豐點頭道:“有!她們在葛平離開后,哭了。”
魚禾感慨道:“還知道哭就好,哭了就說明心還在。心還在,就還有救,回頭對她們應該好一些。看看她們能不能脫離癡呆。”
劉川撫摸著胡須,長嘆一聲道:“世道太亂,人比鬼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