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禾知道魚豐是擔心自己安危,所以做出如此安排。
他略微思量了一下,應下了魚豐的好意。
不然以魚豐的性子,八成會放棄此次計劃,選擇繼續茍活下去。
他當初為了魚禾放棄了軍中的軍職,如今也能為了魚禾放棄逃離的機會。
魚禾跟魚豐相處久了,多少了解一些魚豐的性子。
魚豐是那種愿意為自己人舍命,但卻不愿意為陌生人付出分毫的性子。
六盤水義軍中人數已經超過了四十,但是能被魚豐當成自己人的,只有魚禾和張武。
至于巴山和相魁,雖然也是自己人,但他們是魚氏的家仆。
魚氏養他們,就是為了讓他們在關鍵時刻,用性命保護魚氏的人。
他們成為魚氏家仆的那天起,就有這樣的覺悟。
魚豐見魚禾應下了自己的要求,擺擺手讓魚禾下去準備。
魚禾施禮過后,離開了張武居住的樹屋。
出了樹屋,漕中叔就出現在了魚禾面前。
“小郎君,你要的人,我們父子已經挑好了。一共五個人,都學過一些武藝,粗通一些箭術,能應付兩三個尋常人。”
魚禾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天邊的紅日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清冷的淡月,夜色正在一點點的吞噬著大地。
魚禾吩咐道:“你帶他們去彭三的住處,領藤甲和竹弓,還有竹槍。半個時辰后,我們動身。”
漕中叔應了一聲,下去準備。
魚禾趕往了相魁和巴山的住處,將魚豐的決定告訴了相魁。
相魁對魚豐的安排并沒有異議。
魚禾吩咐他們去領了藤甲和竹弓,帶上了佩刀,帶上了一袋子食鹽,到了大樹底下。
魚禾三人在大樹底下等了沒多久,漕中叔和漕少游父子就帶著另外五個人出現在了大樹下。
漕中叔和漕少游父子的裝束很簡單,二人身上穿著尋常的衣服,腰間都配著青銅劍,手里拿著一桿竹槍。
另外五個人,裝束就比較多。
他們皆穿戴著彭三制作的藤甲,手里拿著竹槍,身上背著竹弓和竹箭。
魚禾目光下意識落在漕中叔和漕少游父子身上。
漕中叔感受到了魚禾的目光,猜出了魚禾的心思,他笑著道:“小郎君,我們父子已經習慣了輕裝上陣,穿上藤甲的話,反而會影響我們父子。”
彭三制作的藤甲,略顯寬大厚重,是典型的戰甲。
漕中叔父子是用劍的好手,又是游俠兒,很少著甲作戰,所以穿戴上寬大厚重的藤甲,確實會影響他們的發揮。
魚禾略微思量了一下,道:“你武藝精湛,不穿藤甲,對方也不一定能傷到你。但是漕兄年幼,武藝比你弱一些,藤甲雖然會影響他,但也能保護他。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逼退張興的人,而不是跟張興的人撕殺,所以一切以保全自身為準。”
漕中叔愣了一下,側頭看向了身旁的兒子。
漕少游擺著手道:“不用…”
“什么不用?!戰場上的箭矢可不長眼睛,誰知道對方會不會埋伏人在暗中放冷箭。”
漕中叔還沒有開口,有人率先開口,替他教訓了漕少游。
魚禾等人尋聲望去,就看到了魚豐站在不遠處,手里還捧著他那一身祖傳的甲胄。
魚豐在眾人注視下,走到了魚禾等人面前,將手里的甲胄遞到了漕中叔手上。
“藤甲確實影響你施展劍術,但是我這套祖傳的甲胄卻不會。”
魚豐將自己的甲胄,遞給了漕中叔,目的是什么,漕中叔很清楚。
魚豐希望甲胄能保護漕中叔。
漕中叔身穿著魚豐的甲胄,自然得保護好魚禾。
這些話不需要明說,漕中叔也明白。
漕中叔捧過了魚豐的甲胄,對魚豐一禮,“恩主重托,漕某一定不會忘。”
魚豐點點頭,回身對著魚禾和漕少游喝斥道:“你們兩個,一人穿一套藤甲。此行不求你們殺敵,只求你們能平安回來。”
魚禾和漕少游對視了一眼,一起應允了一聲。
漕少游不喜歡藤甲,魚禾也不喜歡藤甲。
雖然彭三制作的藤甲還不錯,但是彭三并沒有閑暇的時間將一些刺出來的藤條角磨平。
魚禾穿的衣服并不厚,那些藤條伸出的棱角,很容易磨到他。
但魚豐強硬的要求他穿,他也只能穿上。
不過在穿上之前,他又給自己身上套了一層粗糙的皮衣。
一切準備就緒以后。
魚禾一行在魚豐的叮囑聲中,進入到了山林。
漕中叔和巴山在前面帶路,相魁和漕少游在后面壓陣,魚禾走在隊伍正中。
巴山在發現了張興的人和句町人的時候,魚禾就吩咐巴山派人盯著,所以一行人不需要在山林里漫無目的的尋找目標,而是直奔目標所在的位置而去。
魚禾跟著漕中叔一路前行,看著漕中叔穿著魚豐的甲胄,恍惚間,他腦海里冒出了一個念頭。
魚豐將防護力度更強的甲胄給了漕中叔,卻沒有給他。
恐怕不僅僅是讓漕中叔保護他。
也有可能是讓漕中叔吸引對方的暗箭。
畢竟,天色很黑,林中的可見度也不高。
敵人很難分清楚誰是誰,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會朝著那個看似領頭人的家伙招呼。
魚禾覺得,漕中叔八成也猜出了魚豐的用意,但是他并沒有拒絕,也沒有跟魚豐計較,顯然是對自己的能耐有十足的把握。
魚禾有收服漕氏父子的心思,可魚豐明顯把漕氏父子往外送。
魚豐貫徹落實著當初收留漕氏父子的時候跟魚禾說過的那些話。
他覺得漕氏父子跟他們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所以就把漕氏父子當成了工具人。
魚禾覺得,漕氏父子還是有收服的可能的。
所以他決定此行結束以后,有必要跟魚豐再談一次漕氏父子的問題。
就在魚禾思量著如何勸解魚豐,讓魚豐改變對待漕氏父子態度的時候。
走在最前面的漕中叔和巴山突然蹲下身。
魚禾等人也趕忙跟著蹲下身。
“看到他們了…”
漕中叔壓低了聲音提醒了一句。
魚禾挪到了漕中叔和巴山的位置,隱藏在草木從中,借著淡淡的月光,往外望去。
在他們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下,七八個人影,縮在一起,隱隱能聽到他們的談話聲。
“田紅發,你不會哄騙大王吧?咱們在林中找了一旬了,也沒有找到魚司馬的蹤跡,更別提鹽了。”
“我怎么敢哄騙大王,魚豐手里確實有鹽,而且還是兩大袋子,足夠我們雞頭山的人吃一個多月。我們雖然沒有找到魚豐的人,但是我們看到了魚豐一行人在林中生活的痕跡。
在山洞里,你們看到了魚豐一行人吃剩下的肉骨頭。
在峽谷里,你們也看到了魚豐一行人生起的火堆和吃剩下的魚骨頭。”
“狗日的烤魚的時候,一定沒少放鹽。鹽都滲進骨頭里了,我舔了舔那些骨頭,都有一股子鹽味。”
“回頭給我也舔舔…”
“找到了魚豐,我們也能用鹽烤魚吃。”
“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啊?都一旬了,再找不到魚豐他們,我們恐怕就得因為缺鹽,昏死過去。大王是如何處理昏死過去的人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
七八個人說到了此處,陷入到了沉默。
張興是如何處理昏死過去的人的,他們都見過。
沒辦法說,也說不出口。
草叢里。
漕中叔幽幽的道:“張興八成吃人了…”
魚禾臉色一沉,沒有言語,也不想接漕中叔的話。
人吃人,那是人間慘劇。
他不明白漕中叔為何會說的那么輕松,甚至還有一股調侃的味道。
漕中叔見魚禾不說話,就小聲的解釋道:“人一旦缺了鹽,肯定會出現乏力,甚至暈死過去的情況。在找不到鹽的情況下,人血人肉都能當鹽…”
魚禾瞪起眼,低吼了一聲,“夠了,那是人,不是牲口…”
漕中叔嘿嘿一笑,“生逢亂世,人活的還不如牲口呢。”
魚禾道:“那就結束亂世。”
漕中叔‘呵’了一聲,“結束亂世,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亂世結束了,人活的還是不如牲口。”
魚禾眉頭皺成了一團。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皇帝,又改變不了他們的現狀。”
漕中叔又‘呵’了一聲,道:“就是因為皇帝不肯聽,我才說給你聽…”
魚禾不想追問,一個游俠兒如何跟皇帝對上話的,也不想跟漕中叔再討論這個話題,他提醒道:“該辦正事了…”
漕中叔點點頭,抬頭又瞧了田紅發等人一眼,“之前我們有點高看他們了,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一點警惕性也沒有。
我們直接出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魚禾搖頭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手里的人現在很珍貴,一個也折損不起。先讓人去摸一把,看看有沒有人藏在暗處。”
漕中叔思量了一下,并沒有拒絕,而是回頭對漕少游和相魁吩咐了一句。
“你們兩個去看看。”
漕少游和相魁應答了一聲,離開了草叢,前去查探。
一刻鐘后,兩個人回到了草叢。
漕少游低聲道:“沒有發現有人在暗中埋伏,倒是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發現了句町人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