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我愿化身石橋
場邊的圍觀者對林嘉的超水平發揮嘖嘖稱奇，而場中，林嘉本人則已經上了頭。
天啊…
我已經有多久沒跟阿臻一起演過戲了？
猶記得當初在《夜雨江湖》劇組里第一次遇見他，本以為那是二人合作的開始，沒想到居然是巔峰…
林嘉現在已經不奢求能跟許臻演銀屏情侶了。
有對手戲就行。
就比方說這場營救同志的戲碼，美滋滋！
要什么自行車？同志之間的革命情誼難道不是情嗎？
情比金堅！不接受任何反駁！！
林嘉如此這般自我安慰著，感覺生命的維度都得到了升華。
而與此同時，坐在車后排的許臻也感受到林嘉的情緒很飽滿。
只不過，隨著她激動的情緒逐漸升溫，已經略略超出了這個人物該有的反應。
為避免接下來的表演脫韁，許臻沒有再繼續拔高聲調跟她搶白，而是忽然放緩了節奏，聲音沙啞地道：“你停…咳，咳咳…”
他輕咳了兩聲，艱難地喘息了片刻，才道：“陳露，你停車，我命令你，停車！”
說話間，許臻的語速緩慢，氣息短促，但語氣卻異常堅決，顯得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隨著他這話一出，車廂中讓人煩躁不安的氣氛登時一緩，但緊張的感覺卻反而再度升級。
而與此同時，林嘉只覺心臟一揪，剛剛高漲的情緒迅速開始降溫。
她沉默了好一陣，才終于嘆了口氣，態度明顯緩和了下來，道：“現在停車還有什么用。”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必須按我的計劃走。”
“不，有用，”許臻伸手扳著林嘉的座椅，道，“你聽我的，停車！”
瞧見這一幕，場邊的謝彥君輕輕挑了挑眉。
他伸手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饒有興味地看著鏡頭中的許臻，嘴角微微勾起。
——嘖，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啊！
而與此同時，坐在監視器前的導演也忍不住雙手交握，死死盯著鏡頭前的兩位演員，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
好，很好，就這樣繼續…
一段簡簡單單的刻板臺詞，卻由于演員的情緒投入而顯得有聲有色。
這一段的處理效果，比預想中的還要到位！
“啊…”然而下一秒，導演卻忽然低呼一聲，“騰”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急匆匆地開始往片場那邊跑去。
一旁的助理見狀，連忙問道：“鄭導，怎么了？”
導演焦急地道：“現場安排收音了嗎？”
——完蛋！最近男女主角這組我基本都不安排同期收音了…
這么精彩的臺詞，不會沒錄下來吧？
啊，該死的徐浩宇！
都怪你這個“白日依山盡”！依你妹！
助理眨眨眼，道：“安排了呀。”
他伸手朝片場中指了指，道：“開場前林嘉還特意去強調了一遍，這場一定要收音，正錄著呢。”
導演聞言一呆，旋即，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干得漂亮，嘉嘉！
加雞腿，必須加雞腿！
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7點多，片場中早已安排上了各種照明器材。
按照這段劇情，林嘉應該是開車載著許臻沿僻靜小路一路前行，但實際上，吉普車一直停在原地。
外面有一輛灑水車正在往車頂上噴水，兩個穿著雨衣的胖子一左一右在旁邊搖車，以制造顛簸的效果。
場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過好在，在場的都是工作人員，對此見怪不怪，一群看客圍在導演的監視器后面，都在十分專注地看戲。
此時，鏡頭前，林嘉看了一眼倒視鏡，沉聲道：“后面有車追來了。”
“坐穩了，我要把他們甩掉！”
她作勢一踩油門，身子后傾，裝作加速的樣子。
然而就在這時，后排座椅上的許臻卻忽然神色一凜。
霎時，他霍地起身，一把將手上的鐐銬套在了林嘉的脖子上，強行向后一拽，低吼道：“停車！”
“立即停車！”
“呃…”林嘉被他拽得身子一歪，又驚又怒，掙扎著叫道，“放手！你瘋了？！”
“我叫你停車！”許臻此時的眼中已泛起了血絲，他蒼白的額角上青筋凸顯，臉頰微紅，顯出一種病態的瘋狂來。
他胸膛起伏，劇烈地喘息著，渾身戰栗地叫道：“對，我就是瘋了！”
“不停車，咱倆一塊兒死！”
鏡頭前，林嘉朱唇微張，她通過后視鏡，看著身后許臻冷厲如刀、毫無畏懼的目光，心中既驚懼、又憤怒，同時，一股深深的無力和悲哀涌上心頭。
她別過臉去，眼眶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咚！”
下一刻，林嘉一打方向盤，腳上踩下了剎車，作勢將吉普車撞到了路邊。
于此同時，她身子一軟，似乎泄掉了全部的力量。
——她已經明白了，至此，局面已是再也無法挽回。
“嘀嘀！”
不遠處，一隊巡警朝著他們這輛車跑了過來，叫道：“下車！”
許臻手上的力道不放松，俯在林嘉耳邊，低聲道：“槍，遞給我！”
林嘉嘴巴微張，想要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住了口。
她垂著頭，一言不發地摸出槍來，遞給了許臻。
片刻后。
吉普車的車門被人從內側踹開。
淅淅瀝瀝的夜雨中，許臻用槍抵著林嘉的脖子，緩緩從車中走出。
此時的兩人，已不復在車中時的模樣。
許臻神情悍然，眼神中透著亡命之徒的狠辣猙獰；
而林嘉被他挾持著，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一般，渾身顫抖、癱軟無力，無助地看向不遠處的警員們，一臉的驚慌失措。
“唰唰唰！”
瞧見這一幕，周圍的警員們大驚失色，紛紛拔出配槍，將槍口對準了許臻。
“別過來！”
許臻眼神狠厲地掃視了眾人一圈，死死用手槍抵著林嘉的后頸，道：“都向后退，把槍放下！”
其中一個警員明顯是認得林嘉的，他瞪大了眼睛，慌忙向周圍的幾人道：“別開槍，都別開槍！”
“這是特工總部的陳小姐！！”
一聽這話，周圍的幾個警員面面相覷，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雙方就這樣對峙著，許臻步步倒退，警員們步步緊逼，雙方逐漸退到了身后的一座石橋上。
片刻后，又有另一撥警員從橋對岸匆匆趕來，一前一后，將許臻和林嘉堵在了石橋中央。
許臻冷眼看著眼前的場景，余光一瞥，在不遠處的小樓上瞥見了一個隱蔽的槍口。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配著他如今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陰狠，但又莫名地有些灑脫。
“咳咳，咳，咳咳咳…”
下一刻。
一陣冷風刮過，許臻忽然劇烈地咳了起來。
他咳得身體蜷縮，幾乎站立不穩，挾持著林嘉的動作也出現了一瞬間的松弛。
“砰！”
就在這一剎那，一聲輕響傳來。
許臻的身體猛地一顫。
林嘉這時候也聽到了這聲輕響。
她愕然回過頭來，卻見，方才死死禁錮住自己的許臻像是忽然泄去了渾身的力量，他睜大了眼睛，如風中殘燭般衰弱地向后倒了下去，同時無力地舉起了手臂。
林嘉本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鼓足力氣將槍奪下，扔向了一邊，但握著他手腕的那只手卻遲遲沒有松開。
這一剎那，時間仿佛停滯。
許臻躺倒在石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方才凌厲的目光卻忽然如堅冰般融化了，柔和得像是一潭池水。
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襟，事先藏在胸前的血包已然炸開，濃稠的血水被雨水沖淡，順著石橋汩汩地流了一地。
林嘉兩腿一軟，無力地跪了下來，如爛泥般癱坐到了許臻身邊。
她的身體如驚弓之鳥般劇烈地顫抖著，雨水混雜著淚水，順著她光潔的臉頰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片刻后，石橋兩側的警員們蜂擁而至，將許臻團團圍住，那個認識林嘉的警員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遠遠地拽離了許臻，急叫道：“陳小姐，你沒事吧？”
林嘉不答。
她只是呆呆地望著石橋的方向，看著橋上的人拖拽著許臻，在橋上留下了一道殷紅的血跡。
“嗚嗚…嗚嗚嗚…”
這一刻，剛剛還只是默然垂淚的林嘉忽然便崩潰了。
她癱坐在橋邊，在傾盆的夜雨中失聲痛哭。
她哭得太過投入，以至于，在導演已經宣布了這段戲的拍攝結束后，林嘉依舊癱在原地，眼淚難以抑制地從眼眶中傾瀉而下，久久無法從戲中走出。
“我愿化身石橋…”
這時，場邊，一個正在看戲的女配角不知為何，忽然便想起了這句話。
她此時受到林嘉的感染，也是眼眶微紅，不禁扭頭看向一旁的同伴，問道：“這句話是哪兒來的？”
同伴愣了一下，道：“我記得，好像是《夜雨江湖》里的一句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