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姑娘,還有事么?”
吳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巫女呼。
此刻巫女呼已經抬起頭來邁步超越了齊力童,一雙眸子有些閃爍的望著吳良,卻又用故作淡然的語氣開口說道,“吳太史,你我一同經歷了那些事情,也稱得上是友人了吧,因此臨別之前,我希望以友人之間的方式與你辭行。”
“友人的方式?”
吳良心中疑惑。
這個時代友人之間辭行雖然不必行正規的揖禮,但通常也是使用簡略的揖禮或是拱手禮,兩者之間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后者更加隨意一些。
當然。
如果更加熟識,友人之間也會摒棄這些禮數表現的更加隨意,比如史書中記載,曹老板若是與誰關系密切,便總喜歡拉起對方的手一同入堂登車,完全不在意這些禮節,而吳良親眼看到的曹老板亦是如此,至少與他私下見面的基本不講究禮節,說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也不為過。
不過那也是同性之間,異性之間嘛…
這個時代也不相信男女之間存在純潔的友情,因此正常情況下,除了夫妻親屬之外,異性基本不會產生過多的交際,更不要說不被時代接受的友情了,那絕對是有傷風化的事情。
就算真有,最多也就行個揖禮或是拱手禮便是,實在沒什么好單獨提出來的。
“嗯,友人的方式。”
巫女呼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頷首。
“呼姑娘珍重。”
吳良隨即左手壓著右手,舉手加額,身子微微低了下去,此乃大漢的正規揖禮,即可用于正規場合,亦可用作頗為鄭重的友人辭別。
那只不待吳良低下身時,巫女呼便已經快步走了上來。
接著在眾人驚疑不解的目光之中。
巫女呼忽然張開雙臂抱住了吳良,將額頭輕輕的抵在了吳良的胸口。
吳良頓時僵在原地。
這絕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禮數,而是男女私下相處才會做出的私密舉動,在這個時代,這樣的舉動比后世在公共場合接吻還要更加失禮!
齊力童與三名倭國使團護衛瞪大了眼睛,這顯然也不是倭國現行的禮數。
曹老板派來的百名隨行護衛瞪大了眼睛。
吳良身后的典韋與瓬人軍兵士亦是瞪大了眼睛。
任何人都不曾想到巫女呼竟會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不過此刻巫女呼的動作卻也保持著克制,她雖然保住了吳良,但身子與吳良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真正與吳良發生接觸的便只有手臂與額頭。
“吳太史,你也珍重。”
胸口傳來巫女呼略顯沉悶的聲音,卻沒有人能夠看到她的表情。
“嗯。”
吳良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一聲。
也是他臉皮夠厚,若是換了旁人,此刻恐怕只覺得尷尬難當,可吳良一邊答應著,卻還一邊掃視場內眾人,用更未強勢的目光逼迫在場這些強勢圍觀的眾人不得不下意識的移開目光,就好像應該感到尷尬的是他們一般。
“若有一天吳太史在大漢待不下去了,可以前去倭國尋我,或許那時倭國已是另外一番景象,而我亦會似吳太史待我一般待吳太史。”
巫女呼又用更低的聲音說道。
“那我去了豈不是等同于尋死?”
吳良心中腹誹,卻也知道巫女呼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吳良心中更加清楚的是世事難料,他雖然并非沒有在天朝待不下去的可能,但就算到了那個時候,他也絕對不會選擇前往倭國隱居,而巫女呼回去之后成了傳說中的傳奇女王,也斷然不可能拋下一切冒險渡海再來天朝,因此這次分別注定便是永別。
如此想著,吳良笑著說道:“多謝呼姑娘的好意,不過我的本事你也是清楚的,我應該不會有那一天。”
“但愿如此。”
巫女呼不置可否的道。
接著雙臂忽然用上一些力氣,靠在吳良胸口的額頭也抵的更加沉重,就好像要將吳良完完全全的擁入懷中,但卻不得不保持克制一般。
淡淡的香氣在吳良鼻腔中縈繞。
吳良斷定巫女呼臨行前一定好好洗了個澡,還使用了一些大漢女子常用的香料,甚至吳良還聞到了熏香的味道。
這種行為在這個時代已經有精心打扮的嫌疑,等同于后世的化妝。
話至此處,巫女呼靠在吳良胸口不再說話,卻也沒有立刻放開他,只是那么靜靜的抱著、抵著,似乎在體會著什么。
“這…”
而吳良卻有些心猿意馬了。
如同大多數很容易“過度自信”的男生一樣,吳良覺得八成應該是自己魅力太大,已經對巫女呼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力,使得巫女呼一不小心就喜歡上了他,以至于都有點舍不得離開他了。
于是渣男體質立刻發作,令吳良心臟急跳了兩下,接著極為無恥的試探道:“要不…你再多留一夜,明早再走?”
雖然明天曹老板便要誓師南征,但兩者并不沖突,最多到時候不能親自來送倭國使團。
不過這也沒什么要緊,有瓬人軍可以代他前來相送,還有曹老板特意派來的護送人馬,送別的人也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重要的是。
如果能教巫女呼走的沒有遺憾,吳良并不介意做出一些肉體上的犧牲,盡管這兩天他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聞言巫女呼身子一顫,卻也立刻放開吳良,接著抬起頭來看向吳良,她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一抹冷漠:“吳太史,你可以回去了,珍重!”
說完也不待吳良還禮,巫女呼已經轉身快步回到了齊力童身邊,頭也不回的對依舊有些尷尬的齊力童道:“齊力童大夫,我們走吧。”
“哦哦,吳太史見諒。”
齊力童又是一臉的莫名其妙,最后只得笑著對吳良施了一禮,說了一聲“吳太史珍重”,這才一路小跑著向已經走遠的巫女呼追去。
回到府上,吳良立馬去補回籠覺。
而與他相比,吳府上上下下的每一個人則都顯得異常忙碌,大伙都在為吳良的這次出征做最后的準備。
因為他已經明確表示,這次出征他只會帶楊萬里與二十名瓬人軍兵士擔任護衛,典韋與一眾瓬人軍骨干則全部留在陳留好好的放個假。
典韋自然是最不情愿的。
為此他已經向吳良請命了好幾次,卻全都被吳良無情拒絕。
甚至典韋還想過要不要趁著夜色給楊萬里來上一記悶棍,然后再掰斷他一條腿,如此楊萬里便無法隨吳良出征,吳良自然也只能收回成命帶上他。
但典韋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
不是因為下不去手,而是因為吳良已經預判了他的預判,特意警告他即使楊萬里出了意外這次也絕不會帶他出征,理由則是吳良這兩天又莫名起乩提前看到了一些東西,其中的細節不便明說,但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至于其他的瓬人軍骨干就很好解釋了。
軍有軍規,出征在外肯定不能攜帶女眷,老者稚童自然也不例外…這些規矩便已經可以將其他的瓬人軍骨干排除在外。
就這樣。
除了楊萬里之外,吳府的每一個人都在做著準備,就算這次無法跟在吳良身邊一同出生入死,亦希望能夠為吳良做好充足的準備,這樣也是一種陪伴。
如此吳良一個回籠覺睡到晌午,睜開眼時才發現甄宓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的鉆進了自己的被窩,此刻正睜著一雙大眼睛與他面對面相視。
見吳良睜開眼睛,甄宓嫣然一笑,立馬輕啟朱唇送上一道送命題:“聽聞清早君子送走倭國使團的時候,巫女呼竟不顧名節當眾抱住了君子,看來這倭國女子也對君子產生了情誼,只是不知君子那時又作何感想?”
“還能有什么感想,就算她真對我有什么想法,我家中皆是萬中無一的嬌妻美妾,注定便是她想而不得的男人。”
吳良正色說道。
“既然如此,君子為何還邀請她再留一夜?”
甄宓又眨著眼睛問道。
“誰說的?典韋?不可能,典韋不是那種喜歡嚼舌頭的人!”
吳良微微蹙眉,沉吟著道,“楊萬里?也不會,楊萬里也是有分寸的人,這種事情他絕不敢亂說…”
當時吳良說話的聲音很小,除了立于他旁邊的典韋與楊萬里可以聽到,其余的人根本就沒有可能聽到他究竟說了什么。
但吳良絕對信任二人,否則他們便不可能成為瓬人軍骨干。
“不用猜了,君子應該知道妾身的本事,妾身若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根本不需要借助他人之口。”
甄宓又是笑道。
吳良沉默,接著忽然一個翻身將甄宓壓在身下,反客為主面露怒色道,“好啊,你居然敢跟蹤竊聽我,這可是不可饒恕的重罪,看本將軍如何懲罰于你!”
“君子…還行嗎?”
甄宓嬌笑著卻又屑睨道。
“把那個‘嗎’字給我去掉,本將軍什么時候不行,妖精受死!”
吳良抬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聲拍在了甄宓的挺翹之處。
次日。
恢弘的鼓聲一大早便響徹陳留城上空。
南門之外已經聚集起了一大片黑壓壓的兵馬,兵馬被分成了許多個方陣,其中大部分兵陣中豎立的都是曹老板的“曺”字旗,剩下的便有些雜亂,不過皆是帶兵從屬于曹老板的將領,亦是曹老板十分重視的人馬。
根據曹老板昨日特意給吳良瞧過的報冊,這次南征曹老板一共調集了五萬兵馬。
這自然不是曹老板現在的全部實力,卻也絕對超過了五成,而這些兵馬雖然在袁紹面前還相形見絀,但對付一個張繡卻完全是殺雞用牛刀,亦是能夠給張繡目前附庸的劉表帶來不小的震懾。
當然。
劉表其實也不容小覷,史書記載他打敗了交州牧張津之后,便達到了“據地數千里,擁兵十余萬”的地步,直接躋身于漢末一線豪強的實力,曹老板收拾一下張繡還行,但若要與劉表全面開戰,仍需好好掂量掂量,因為對于曹老板而言,哪怕慘勝亦已經足以令他失去逐鹿中原的機會。
此刻作為這次誓師大會的主角,曹老板已經登上了南城門,正在對下面的兵士發表慷慨激昂的誓詞。
至于吳良,則并未跟在曹老板身邊。
他正在城下的一個相對比較偏遠的甚至都沒辦法聽清楚曹老板正在說些什么的兵陣當中。
這便是曹老板給他安排的兵馬。
說是五百人,其實是五百零三人,這支軍隊原本由一個叫做張襲的校尉統領,如今吳良忽然空降,張襲只得委屈一下做了吳良的裨將。
“張校尉不必緊張,這次明公明確說明我們的軍隊行走于中軍之后,又位于在殿后軍隊之前,這絕對是最安全的位置,只要明公沒有受到威脅,我們只需搖旗吶喊一番軍功就混到手了。”
見張襲總是伸著脖子向城墻上的曹老板張望,卻又因聽不清曹老板究竟在說些什么而來回踱步,吳良笑呵呵的對其說道。
“末將與吳將軍不同,末將上戰場是為了殺敵陷陣,建功立業。”
張襲心中本就有些不滿,尤其再見到吳良如此吊兒郎當的態度,心中更是頗為不忿,當即回身指了指后面的五百零三名兵士,語氣生硬的回懟道,“這些兄弟們也是,若只是站在中軍之后搖旗吶喊,倒不如將我們遣散回家算了,還上哪門子戰場。”
吳良來之前,張襲便私下打聽過他的事情。
不過限于官職不高,張襲自然打聽到的信息也不細致,只知吳良原本是個逃兵,后來不知怎的成了一個叫做瓬人軍的工匠軍的統領,接著又莫名其妙受到了曹老板的青睞,非要將他招做女婿,為此還在獻帝那里給他討了個太史令…
至于軍功嘛,完全沒有。
在軍隊中,軍功戰功便是說服力。
而似吳良這種即是逃兵,又以一種并非依靠軍功戰功扶搖直上的文官,便是最不受待見的一類人,不只是張襲瞧不上他,就連下面的那些兵士也不會拿正眼看他。
哪怕他是曹老板的準女婿,也不會受到禮遇與敬意,最多只是面子上過得去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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