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后院,一間牢固的平房內。
吳良跟隨曹老板走進去的時候,便見呂布已經被綁在了一根石柱之上,并且捆綁他的已經不是麻繩,而是幾條一看就特別結實的粗鐵鏈。
“縛虎不得不急也。”
見吳良第一時間便將注意力放到了粗鐵鏈之上,曹老板則如此對他解釋道。
“明公不愧是穩健之人,如此呂布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斷然無法掙脫束縛,如此我將他喚醒過來也不需再有任何顧慮。”
吳良順勢獻上一記馬屁。
“待他醒后我要親自問話,若是此賊不肯就范,是嚴刑拷打,還是使些非常手段,便全由你來決定,如何?”
曹老板又道。
“明公身份高貴氣勢迫人,此賊怎敢負隅頑抗,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里輪得到我多此一舉。”
吳良再次拱手說道。
聞得此言,曹純已是一臉敬佩,悄悄沖吳良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他時常跟在曹老板身邊,形形色色的名士與將領自是見了不少,但這些人中能似吳良一般無論怎么接話都能順勢排上馬屁的人卻是絕無僅有。
偏偏他這馬屁拍的還極有水平,被拍者哪怕明知這其實就是阿諛奉承的馬屁,但卻絲毫不覺得厭煩與鄙夷,心中還美滋滋的…不信看曹老板,此刻他雖然依舊沉寂在失去戲志才的悲痛心情之中,但只要一與吳良說話,嘴角便會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弧度。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分心此事的時候。
與曹老板說完了話,吳良便已經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從懷中取出那個裝有“回魂香”的小瓶子,拔下瓶塞在呂布的鼻子下面一晃而過。
此刻呂布雖然不能動彈,但他的眼睛卻能視物,耳朵也能聽到聲音。
因此他很清楚吳良在做什么,卻依舊從始至終都怒視著吳良,直到吳良做完了這些轉身回到了曹老板身邊。
下一刻。
“呼!”
仿佛有什么東西忽然回到了體內一般,甚至就連呼吸都變得有力起來,呂布猛然吐出一口濁氣,接著身體便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
“嘩啦!嘩啦!”
鐵鏈雖在呂布的掙扎之下不斷作響,但卻紋絲不動,這是飛將亦無法掙脫的束縛。
“張善何在?!”
呂布接著憤怒的吼道,此刻他最恨的不是吳良,也不是曹老板,而是那個在最后時刻背叛了他的張善。
他雖是一個時常背叛旁人的人,但卻并不妨礙痛恨背叛自己的人。
如果現在張善在面前,而呂布也有能力行動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撕成碎片,就算如此都依舊無法平息心中的怨恨。
“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曹老板卻是已然走上前去,目光冰冷的凝視著呂布的眼睛,開口問道,“志才昨日被人殺害,頭顱被人斬去,今日那頭顱便在你的藏身之處被一同找到,你還有何話可說?”
曹老板其實已經知道戲志才的死大概率與呂布無關,不過依舊如此故意發問,其中自然帶了一些心機。
然而呂布卻并未正面回答,反而迎上曹老板的目光反問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你已經被舍棄了卻還不自知。”
曹老板淡然說道,“昨夜王莽頭前去襲擊有才,好在有才早有準備,設計將王莽頭擒獲,而那王莽頭的主人許是為了殺人滅口,又許是為了將王莽頭討回,于是便通過王莽頭將你的藏身之所供了出來,否則你以為我如何能夠找得到你…不過那王莽頭的主人到底還是漏算了一步,他不曾想到有才竟反間了你的親信,將你活著捉了回來,如今恐怕要輪到他惴惴不安了。”
“我不信!你休要唬我!我對那人何等要緊,他又怎會如此輕易將我舍棄,除非他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呂布卻十分堅定的吼道,接著他竟忽然又咧嘴笑了起來,上下打量著曹老板道,“曹孟德,你騙不了我,倘若我如實交代了一切,那么我于而言便沒有了任何作用,我的死期自然也就到了,但若是我什么都不說,你縱有千般手段,只要有一天尚未查明真相,你便得留我一天性命,哈哈哈哈,你不能殺我。”
曹老板果然不是個善于審問的人,這畢竟屬于基層工作,他這樣的領導層極少涉獵,如此被呂布反將了一軍,一時之間竟有些語塞。
而呂布則是反客為主,繼續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不是想為戲志才復仇么?戲志才的頭顱雖然存放在我那里,但卻并非死于我手,那頭顱亦是王莽頭事后送過來的,你要為戲志才復仇,便應該去找王莽頭的主人。”
“呂布,你真當我不敢殺你!就算沒了你,我依舊能夠查出真兇的身份,你不要忘了,有才的起乩之術可以尋訪古今,假以時日真相必將水落石出,而你則只有這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希望你不要自誤!”
曹老板沉聲喝道,此刻他已經攥緊了拳頭,若非呂布還有用處,他斷然難以繼續容忍他。
“呵呵呵,那我正好也可以借此機會領教一下吳有才的本事,對于他,我已經好奇了很久,希望他莫要教我失望才是。”
呂布又怪笑了起來,順便用眸子在吳良的身上掃了一眼,用挑釁的語氣說道,“你這怪香倒是不錯,就連我也不小心著了道,就是不知道你其他的本事是否也如此厲害,我記得倒下時…張善還曾說你的智謀與洞悉人心的本事皆在我之上,我是斗不過你的,那便露兩手給我瞧瞧?”
見曹老板已經不可能從呂布口中問出什么來,而呂布又將矛頭指向了自己,吳良自是順勢給了曹老板搭了一個臺階,走上前去喝道,“呂布,你莫要張狂,明公不與你這弒父成性、無情無義的無恥之徒逞口舌之利,只是不想因此辱沒了身份,你真當明公奈何不了你么?不過換做是我,便沒有了這些負擔,你若識相最好立刻將心中所知一一道來,否則莫怪我心狠手辣。”
“我弒父成性、無情無義,你又好到哪里?方才我只看到一個終日只會溜須拍馬的諂媚小人。”
呂布反唇相譏道,頗有那么點準備舌戰群雄的架勢。
“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吳良的臉皮顯然非常人可比,聽到呂布如此當面揭穿,非但能夠面不紅心不跳,竟還能夠大大方方的承認道,“我除了會溜須拍馬之外,前些日子還特意去過一趟溫縣,在溫縣的子母雙泉一帶走訪了一回。”
大招!
吳良一上來就放了一記大招。
旁人聽到“溫縣”與“子母雙泉”二詞或許不會有什么反應,但那是呂布發跡的地方,并且這發跡的過程還充滿了疑點。
如今吳良故意提起來此地,呂布自然而然的便會心生疑慮,盡管目前他還不知道應該疑慮些什么。
微微愣了一下,呂布那準備舌戰群雄的架勢瞬間煙消云散,瞪著吳良蹙眉問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我不過是在當地巧遇了一位先生,這位先生與我一見如故,遂說起了一件多年前的怪事。”
吳良淡然一笑,接著說道,“當年這位先生在山中游歷時發現了一棵從未見過的怪樹,而那怪樹上則皆有一枚木瓜一般的紅色果實…”
一邊說著話,吳良一邊注意著呂布的表情。
聽到“紅色果實”四個字的時候,呂布的神色果然又怪異了幾分,眉頭也皺的更緊,這便已經足以證明當年胡昭遇到的外鄉人正是呂布。
于是吳良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他不知這果實為何物,因此不敢輕易食用,本想著帶回家中仔細查看,怎知歸途之中卻遇上了一個又累又渴的外鄉人,那外鄉人操著一口并州口音…”
“有話直說!”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等于把事情說透了,呂布已然沒有了繼續聽下去的耐心,面色陰沉的打斷了他問道。
“那我就跳過這些你知道的事情,說些你不知道的吧。”
吳良笑了笑,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語氣,“那外鄉人吃下半個果實便昏死了過去,這位先生怕鬧出人命,連忙跑回城內尋找醫師救治,但當他將醫師帶來時,那外鄉人卻已經不知所蹤。”
“這位先生大惑不解,回到家中才想起此事應是與那果實有關,于是便捉了許多田鼠加以驗證,大部分田鼠在服下果肉之后,不消片刻便爆體而亡,唯有一只田鼠似那外鄉人一般昏死了過去。”
“不久之后,那田鼠再度醒來,竟已變得力大無窮,便是木箱都無法將其關住,非但撞破了木箱,還在這位先生的腳面撕下一大塊皮肉來逃之夭夭了。”
“后來再經過多次驗證,這位先生終于發現了那果實的秘密。”
“原來那果實也分陰陽兩面,假如外面的果肉屬陽,那么里面的果核便屬陰。”
“若田鼠只服下果肉,便會承受不住爆體而亡;”
“若是果肉與果核一同服用,便可陰陽調和發揮出那果實的真正功效,變得力大無窮武藝驚人;”
“不過若是事后再單獨服下果核,則又可解除那果實的功效,此前獲得的怪力與武藝便會消失,變回一只再普通不過的田鼠…又或是變回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話至此處,吳良終于從懷中逃出了一個小瓷瓶,一臉笑意的看著呂布,開口介紹道,“果實自然已經沒有了,不過那位先生卻是留下了一些果核,并將其研成了粉末存放至今,他見我頗為有緣,又將這些果核粉末送給了我。”
聽到這里,呂布的眸子已是死死的盯著吳良手中的小瓷瓶,并且他的臉上亦是浮現出了一抹恐懼之色,哪里還有一丁點方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
顯然。
他雖不怕嚴刑拷打,但卻寧死都不愿失去這意外得來的怪力與武藝,因為這對他來說,簡直生不如死。
畢竟真正能夠令他走的今天的,其實并非一次一次的弒父與背叛,而是這無人可擋的怪力與武藝,否則他恐怕永遠都只能是那個丁原麾下的名不見經傳的小主簿,丁原又怎會對他青眼有加。
“另外,我還有一件寶貝。”
說著話,吳良又從身上取出一個灰白色的鵝卵石,接著介紹道,“此物喚作‘真言石’,倘若有人在它面前說謊,它便會改變顏色提醒于我…呂將軍,接下來我問什么你便答什么,你愿意么?”
這自然也是在扯淡。
畢竟吳良從剛才開始口中便已經沒有實話了。
首先那“果核粉末”究竟有什么功用,胡昭根本就沒有研究出來,而那果實早就沒了,吳良也沒有機會研究,“解除果實功效”的說法完全就是吳良編造出來的。
其次他也沒有所謂的“真言石”,這不過是他此前在廣川王劉去墓中偷渡出來的那塊“陰陽石”,只能預測一些天氣。
不過事到如今,呂布已是患得患失了起來,唬住他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呂布抿著嘴咬著牙,一雙眸子怒視著吳良,卻依舊遲遲不肯開口。
“呂將軍,我的耐心有限。”
吳良面色隨即冷了下來,逼視著他催促道。
曹老板與曹純在一旁看著,心中已是安穩了不少。
看到呂布此刻的表現,他們便知道呂布已經徹底敗下陣來,開口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不得不承認。
吳良在審問方面的確很有一套,他根本就不玩那些虛的,也不放任何狠話,而是一上來便對準對方的七寸使巧勁。
最重要的是,可不是誰都能找準對方的七寸,一般人想學只怕都學不來。
“是劉協!”
呂布終于徹底破防,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的發狠道,“王莽頭從始至終都在他手中,你們所有人都被他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