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心中充滿了疑惑。
現在他也無法確定曹老板心中究竟是怎么考慮這件事情的。
不過若是依照目前的形式去猜測的話,這個與歷史出現了出入的決定貌似也并非沒有道理。
首先,現在的許都還叫做許縣,許縣雖然緊鄰兗州陳留郡,但卻屬于豫州潁川郡的轄區。
而此刻曹老板的勢力范圍還沒有正式擴張到豫州,自然不會愿意將獻帝放到旁人的地盤,或許這便是原因之一;
其次,其實曹老板還可以將獻帝直接迎去如今定居的兗州濟陰郡鄄城,可他為什么不這么做呢?
這則可能是因為鄄城距離雒陽較遠,卻又距離袁紹的勢力范圍比較近。
如今通過吳良帶回來的那封迷信,曹老板已經得知袁紹打算除掉獻帝,那么他便必然要防著袁紹,因此將獻帝放在距離袁紹勢力范圍較遠一些的陳留自然更加穩妥;
再次,陳留是曹老板最初氣勢的根據地。
因此他與當地士族的關系應該還算過得去,再加上如今的陳留太守乃是程昱,吳良與瓬人軍也在陳留駐扎。
程昱的忠心在張邈聯合呂布反叛的事件中得到了驗證。
而吳良更是在曹老板最近這一年多快速崛起的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至少目前為止曹老板對吳良的信任遠遠超越旁人。
如此將獻帝放在陳留,曹老板也會更加安心。
總之。
不管曹老板究竟是怎么考慮這件事情的,這個決定定然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并且肯定與戲志才等謀士進行過商議,絕對不可能是一拍腦門隨便指出來的地方。
并且此事對吳良與瓬人軍其實倒也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影響。
因此吳良心中雖然有些疑惑,卻也并沒有深究的意思,何況這其實也不是什么重要機密,說不定什么時候與曹老板、戲志才或是曹昂等人閑聊起來,便可以談到曹老板如此決定的原因,根本不需要特意費心思探究。
“曹將軍心思縝密,就依曹將軍的意思。”
獻帝看起來倒并未多想什么,微微頷首接受了曹老板的提議,接著又問,“只是不知曹將軍打算何時啟程?”
“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曹老板正色說道,“如今李傕、郭汜雖暫時休戰,但若得知臣前來勤王,恐怕又要蠢蠢欲動,再加上如今盤踞于安邑周邊的勤王兵馬沒有統一的調度,處于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的混亂狀態,倘若這些兵馬生出異心,亦有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狀況,實在不得不防吶。”
“嗯…吾如今亦沒什么需要準備的,不如明日便啟程罷,只是這一路上吾便全仰仗曹將軍了。”
獻帝沉吟了一陣子,終于對曹老板點頭說道。
這其實本就沒什么好商量的,獻帝手中幾乎沒有兵權,誰能保護他他就得跟誰走,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甚至都不需要曹老板動用強硬的“挾持”手段。
只是曹老板如今還要演的像個忠臣,才會用商量的語氣與他談及此事。
“承蒙陛下信任,不過在出發之前,臣還需做一件事,請陛下應允。”
曹老板接著又拱手說道。
“曹將軍直說無妨。”
獻帝微微頷首。
“陛下此次歷經千險才脫離敵營到了安邑,臣聽聞這一路上李傕、郭汜所部屢次攻殺,非但許多官員與勤王兵士遭到殺害,還有不少皇室珍寶與物資在此間遭到掠奪或是遺失,損失不可謂不大。”
曹老板說道,“鑒于如今混亂的狀況,臣請求在啟程之前,對陛下隨行的人員與物品進行一次周祥的清點記錄,免得有人趁亂侵占皇室之物中飽私囊,臣只怕是擔不起這個責任。”
聽到這番話,吳良頓時來了精神。
曹老板這必然是在為他尋求一睹漢室傳代之寶的機會。
不得不說,曹老板這人真心能處,有什么事找他幫忙,他是真會放在心上,而且真上啊。
“此事也依曹將軍的意思去辦。”
對于此事,獻帝亦是顯得極為坦然,一刻都沒有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這倒有些出乎了吳良的預料。
甄宓已經通過狐仆與托夢的本事探得獻帝存放在伏皇后房內的那個鐵箱子的相關信息,吳良想一睹真容的王莽頭、斬蛇劍與孔子屐正是置于鐵箱之中。
斬蛇劍與孔子屐尚不好說。
但吳良之前得到的信息與前幾日夜里的遭遇,已經令他越發傾向于王莽頭早已落入了呂布之手,而不是好端端的存于鐵箱之中。
而獻帝如今答應的如此痛快,就好像根本沒有什么需要隱瞞的一般,倒令吳良略有那么一點動搖了。
當然。
其實就算王莽頭已經遺失,獻帝也并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畢竟就連代表皇權的傳國玉璽如今都已經流落到了袁術手中,那王莽頭又有什么打緊,難道還能與傳國玉璽相提并論不成,還是說丟了王莽頭還有人會找他討要說法不成?
“臣這就安排人前去處置,絕不耽擱了陛下的行程!”
曹老板見事情如此順利,又拱手向獻帝施了一禮,而后變扭過頭來對吳良與曹昂說道,“子脩,有才,此事便交由你二人去辦了,定要將陛下的皇室珍寶一件一件清點出來好生安置,若是出了岔子那便是有負皇恩。”
“諾!”
吳良與曹昂連忙低頭應道。
不過這其中倒還有一個細節值得注意。
此前曹老板曾答應呂布,允許他與吳良一同查看那三件漢室傳代之寶,但現在曹老板卻安排曹昂與吳良前去清點皇室珍寶,而并未提到呂布。
若說曹老板是一不小心給忘了,這肯定是不成立的。
他既然記得為吳良辦這件事,便絕不會忘記那天主動請纓的呂布。
因此吳良認為,這是曹老板正在以這樣的方式向呂布表達不滿,如此既不算是與呂布撕破了臉,同時也給了呂布一些臉色,好教他稍微收斂一些,不要以為得了獻帝這個小屁孩撐腰便以為自己已經了不得了。
呂布聽到曹老板的安排,臉上亦是浮現出了疑惑之色,不由的看向曹老板。
但曹老板卻是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根本就不去看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那天答應呂布的話一般。
而在這種場合之中。
呂布也不好說些什么,只得又側目多瞅了吳良與曹昂一眼,悻悻的將話咽回了肚子里。
見過了獻帝,與曹老板等人一同退出來。
曹昂便立刻又將曹稟招了過來,帶上人馬開始清點獻帝隨行的人員與物品。
而曹昂應是提前便得到了曹老板的知會,這次清點工作給了吳良極大的主動權,清點任何東西都一定會教吳良過目,而后才命人登記在冊。
曹稟則顯得百無聊賴,早早便在一旁打起了哈欠:“啊哈——真是無趣,我說子脩哥,有才賢弟,這種事你們隨便找個人過來代為清點便是了,何必親自守在這里件件過目呢,難道你們就沒旁的事可以做了么?”
“安民兄,這些可都是皇室之物,我與你們不同,我出生低微沒見過什么世面,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這些東西,巴不得長長見識,又怎會覺得無趣。”
吳良笑呵呵的說道。
“你沒見過世面?少在這里裝了!”
曹稟當即啐了一口,頗為隱晦的笑罵道,“你當初與我公干的時候,便曾見過了可以敵國的金山與琳瑯滿目的珍寶,后來你自己又走了許多地方,那些地方哪一個不屬于王公貴族,早已不知道見過了多少好東西,何必如此謙虛?”
“安民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當心隔墻有耳。”
雖知道曹稟已經盡量避開了關鍵信息,但吳良依舊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
“安民,有才說的極是,你今后不可再說與此有關的半個字。”
曹昂亦是正色對曹昂說道。
“諾。”
曹稟對曹昂這個堂兄卻是極為尊重,當即也不再敢與吳良打屁扯淡,極為正式的施了個軍禮道,“安民知錯了,今后一定謹言慎行。”
曹昂微微頷首,接著卻又扭頭看向了吳良,接著拍了拍吳良的肩膀,鄭重說道:“有才,你今后也莫要自輕,你可是戰國名士吳起的后裔,絕不是出生低微之人,而是堂堂正正的名門之后,天下士族中恐怕也找不出幾個比你更加高貴的人來。”
“有才明白了。”
吳良愣了愣,只得點頭應道。
現在整個曹家都在不遺余力的將吳良捧成真正的名門之后。
吳良倒也明白他們一來是為了曹旎嫁得風風光光,不回落了曹家的臉面;二來這對吳良來說亦是一件徹底翻身改變階層的好事。
但他們卻不知道,吳良對這所謂的高貴身份根本就沒興趣,對曹旎的興趣亦是不太大,完全只是不想撫了他們的臉面,不得不被動接受罷了。
“這次回去之后,你去見一見旎兒吧,她每次見到我與安民,便扯住我們二人不停詢問你的消息,我二人時常應對不來。”
曹昂接著又用商量的語氣與吳良笑道,“禮節與名分方面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父已當眾宣布招你為婿,你與旎兒亦已不是外人,便是提前發生些什么,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旁人也說不出什么來…”
說到這里,曹昂略微停頓了一下,才著重補充了一句:“…母親也是這個意思,因此你不必有所顧慮。”
吳良頓時愣住。
曹昂口中的“母親”是誰?
當然便是曹老板如今的正妻“丁夫人”,也是曹昂與曹旎共同的勝過親生母親的養母,那個歷史上因為曹昂戰死宛城便悍然將曹老板給拋棄了的奇女子。
而丁夫人都是這個意思的話,吳良若是前去見了曹旎,曹旎就算在曹府之內公然糟蹋了吳良,吳良喊破喉嚨也斷然不會有人前來救他,甚至還得有人幫忙屏退院內的下人,并且順手將房門帶上,再在門外加上一把鎖。
“別不好意思了,丈母都默許了你這個女婿,你也得加把勁,天底下若有誰能降住旎兒妹妹,恐怕便只有有才賢弟你了。”
曹稟亦是在一旁擠眉弄眼的笑道。
“咳咳…得了空就去,得了空。”
話說到這個份上,吳良也不好拂了曹昂的面子,只得含糊其辭的拖延道。
也恰好就在這個時候。
一名兵士腳步匆匆的跑了過來,拱手對曹昂報道:“長公子,皇后房內有一個大鐵箱子,箱子上還加了一把大鎖,兄弟們要將這箱子搬運出來盤點其中物品,皇后卻死活不肯,就連那幾個羽林護衛亦是寸步不讓,說什么沒有天子親許,他們拼了性命也絕不教我們觸碰鐵箱,屬下不敢輕易用強,只得回來請長公子定奪。”
就是這個鐵箱!
吳良雖然早就知道這個鐵箱所在,但卻并未提前向曹老板詳細說明,否則便又要想辦法向曹老板解釋他的信息從何而來,若是解釋不好,說不定還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前面帶路,我去看看。”
曹昂總算結束了剛才那個令吳良為難的話題,對吳良與曹稟點了點頭,便要與他們二人一道跟隨那名兵士前去查看。
“子脩兄…”
吳良卻是連忙拉住了曹昂。
“何事?”
曹昂疑惑的扭過頭來。
吳良心知這鐵箱上那個大銅鎖的鑰匙在獻帝身上,卻又不能明說,只能低聲勸道:“子脩兄,若皇后執意不肯教我們盤點那鐵箱中的物品,我們身為臣子亦是不能置之不理強行施為,否則便可能因此傳出‘不臣’之名,致明公于被動之境。”
“那依你所見,此事應當…”
曹昂蹙眉問道。
吳良說道:“應當將此事報于明公,皇后已經言明需要獻帝親許才肯交出鐵箱,而獻帝此前既然允許明公清點隨行物品,自然也理應配合我們行事,因此此事只需由明公前去與獻帝交涉,便可消除阻礙,我們則完全沒必要與皇后交涉,免得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