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要求完全出乎了吳良的預料,他現在有點不確定呂布究竟心懷什么意圖。
若王莽頭顱如今就在呂布手中,那么獻帝的那個鐵箱中盛放的王莽頭顱便應該是假的或是根本就子虛烏有,如此呂布自是早就心中有數,根本就沒有必要請求與吳良一同前去查看這三件累代之寶…除非他心中還有別的想法。
而若是呂布手中的那顆疑似“落頭氏”的頭顱根本就不是王莽頭顱,吳良就更不確定呂布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呂布一直都在做著與吳良一樣的事情。
只不過吳良盜墓的主要目的是考古,幫曹老板搞些值錢的東西補充糧餉只能算是副業;而按照呂布舊部楊萬里的說法,呂布盜墓則主要便是為了盜取古墓中的珍寶黃金占為己有,從而擴充自己的實力。
并且據此前那個探子交代,在這個過程中,呂布應該也似吳良一般得到了一些與上古巫術有關的異術或是異寶。
這一點從察木王子那里也得到了證實,察木王子第一次見到呂布,便從他身上看到了比吳良更加強大的與巫術道法有關的氣息,只是現在還并不確定呂布究竟掌握了什么樣的異術,手中又有多少厲害的異寶。
而在這之前。
吳良倒也從已經被袁紹處死的呂布舊部郝萌與曹性手中搶到了一枚屬于呂布的“兕丹”,這玩意兒可解邪祟毒瘴,若是過量亦可當做毒藥害人,也算是個難得的好東西,經常出入古墓備上一枚,總能應對一些特殊的情況,從而減少瓬人軍傷亡。
吳良心中如此想著的時候。
曹老板卻是已經笑呵呵的答應了呂布的請求:“奉先既然也有如此雅興,到時與有才同行便是,不過有才胸懷為我編撰通史的宏偉志向,此事最好以有才為主,奉先應聽從有才的安排,在一旁瞧瞧便是。”
“孩兒明白。”
呂布拱起手來,頗為乖順的應道。
“對了有才,我見你身后始終背負一個木匣,這木匣中鎖盛乃是何物?”
曹老板微微頷首,又一臉好奇的看向吳良問道。
能夠帶入曹老板的營帳,木匣中的東西早就已經經過了營帳之外的近衛檢查,里面絕對不可能裝有利器。
而吳良此前來見曹老板,也從來沒有背負木匣的習慣。
因此曹老板有理由判斷這木匣中的東西應該便是吳良帶來獻給他的,只是吳良始終沒有主動獻寶,曹老板心急才主動問起。
“明公,這木匣之中的東西非同小可,只可給明公一人查看…”
吳良卻是欲言又止的瞧了旁邊的呂布一眼。
曹老板立刻會意,但隨即臉上卻露出為難之色,亦是側目看向了呂布。
手心是肉。
手背也是肉。
何況目前呂布掌握的力量對于曹老板來說舉足輕重,吳良雖可以這么說,但曹老板卻不能立刻將呂布屏退,否則便有那么點與呂布這個“義子”見外了,難保不會出現隔閡,從而產生影響大局的信任危機。
好在呂布到也是個識趣的人,當即主動拱手說道:“義父,孩兒想起軍中上有一些公事尚未安排,去去就來。”
“既是公事自然不可耽擱,去吧。”
曹老板如釋重負,笑呵呵的對呂布點了點頭。
“諾。”
呂布應了一聲,最后又特意瞅了吳良一眼,這才邁開大步頭也不回的向營帳外走去。
望著呂布的背影,吳良的嘴角微微勾起。
其實這個木匣之中盛放的便是袁紹與張梁的秘密通信,其中有不少皆是袁紹交代張梁辦過的臟事,最大的作用便是幫助曹老板打一打輿論戰。
這些密信雖然可以算是機密,但其實并沒有非要教呂布回避的必要。
因此吳良教曹老板屏退呂布乃是有意為之。
他心里清楚,昨夜險些將那個疑似“落頭氏”的人頭捕獲,定是已經震懾到了呂布,短期之內、尤其是還在曹老板身邊,呂布應該不會再輕舉妄動。
而若是呂布不再輕舉妄動,吳良亦是很難再有所發現。
只有用這樣的方式勾起呂布的不滿與好奇,呂布近期才有可能再冒險做些什么,才有可能漏出更多的馬腳。
況且只要曹老板留下了木箱中的密信,釣餌就已經變成了曹老板。
吳良就算因此引起了呂布的一些不滿與猜疑,也始終是那個坐在岸上的釣手,最終會不會空軍雖尚不好說,岸上釣手肯定要比水中的釣餌安穩許多,最起碼不是魚兒的首要目標。
“這下可以將那木匣中的東西取出來了吧?”
待呂布出了營帳,門簾也被放下來的時候,曹老板已經盤腿坐到了吳良身邊,很沒形象卻又十分親近的對他說道,就像真正的至親之人那般。
“明公稍等。”
吳良點了點頭,不急不緩的將那木箱子取了下來,而后又解開了縛于木箱上的繩索,那盛放于木箱之中的一卷一卷擺放整齊的簡牘終于呈現在了曹老板眼前。
“這是…”
曹老板文化水平很高,寫詩更是一把好手,因此他也是個愛讀書的人,不過吳良送書給他卻是他不曾想到的,難道這些簡牘之中記載著重要的事情?
“明公已經知道我在晉陽城與那晉陽令張梁結交的事情了吧?”
吳良開口問道。
“自是知道,獻帝如今身在安邑的消息便是因此得來。”
曹老板點頭,卻依舊不知吳良究竟想表達什么。
“明公請先看這卷書信。”
吳良將最上面的一卷簡牘拿起交到了曹老板手中,那正是前些日子被吳良截獲的羽檄,真正的張梁根本就沒有機會再看。
曹老板蹙起眉頭抖開簡牘細細看去,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他的表情便已經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臉震驚的看向吳良,“這袁本初竟意欲派人暗殺獻帝?!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大罪,此事倘若傳揚出去,哪怕他袁本初有四世三公之后的名頭,亦要遭天下人口誅筆伐,便是整個汝南袁家恐怕都要因此徹底壞了名聲,從此再難登上朝堂!”
看到曹老板震驚的表情,吳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袁紹所做之事雖然不臣大逆,但你曹老板的野心卻未必便比他小,甚至迎了獻帝之后所做的那些事情比袁紹更加過分。
當著獻帝的面強行殺了獻帝已經懷孕的貴人。
將獻帝的皇后幽禁而死(一說殺害),甚至還用毒酒毒殺了皇后所生的兩個皇子。
不是吳良胡扯。
說句心里話,曹老板后來做的這些事情之過分,便是當初被天下討伐的董卓也遠遠不及。
甚至袁紹就算直接暗殺了獻帝,也未必便比曹老板做的那些事情更加“不臣”,好歹給了獻帝一個痛快。
所以吳良真不知道曹老板怎會有臉表現得如此“震驚”。
不過曹老板亦有可能震驚的并不是袁紹意圖暗殺獻帝這件事的本身,而是震驚袁紹怎會做出如此糊涂的決定?
他自己收到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跑來“勤王”,定是為了實現“挾天子以令不臣”的政治目標,而袁紹暗殺獻帝的決定,在他看來自然便是一步糊涂透頂的臭棋,他震驚的是袁紹怎會如此沒有頭腦。
畢竟歷史記載,曹老板與袁紹年少時便是好友,后來又一起入朝為官,互相之間定是有著比較深的了解,并且應該是惺惺相惜的關系。
后來關東盟軍討伐董卓,曹老板與袁紹的關系意識十分親密。
甚至正史中,在曹老板迎了獻帝得到巨大利益,袁紹不愿見曹老板一家獨大,而曹老板則假借獻帝的名義對袁紹進行反擊之前,袁紹與曹老板都還未正式翻臉。
依照吳良所知的正史算起來。
這應該是曹老板與袁紹第二次在重大事件上意見截然不同了。
第一次乃是兩人一同在京城為官時,面對“誅殺十常侍”的問題之上。
那時袁紹主張調董卓進京,借助董卓的清君側,而曹老板則認為這是取禍之道,一定會導致皇權旁落天下大亂。
最終自然是袁紹實現了自己的主張。
然后便如同曹老板所預測的那樣,董卓順勢入主朝政、權傾朝野,就連汝南袁氏亦是受到了董卓迫害,袁紹為了保命不得不選擇東逃。
事實證明,曹老板的眼界與對局勢的判斷的確比袁紹高明了不。
而曹老板這樣的“聰明人”,有些理解不了袁紹的“蠢計謀”,因此才會表現的如此震驚?
就在吳良如此想著的時候。
曹老板卻忽然又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嘆道:“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幸好袁本初只想暗殺獻帝,而不是搶先一步將獻帝迎去鄴城,否則我今后的路可就難走許多嘍。”
的確如此。
曹老板如今雖然在吳良的幫助下形勢不錯,但歷史上曹老板真正崛起還是在迎了獻帝之后,就算是那樣也依舊沒有與袁紹正面開戰的底氣,甚至連官渡之戰的勝利都夾雜了許多運氣成分。
不過吳良此刻卻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道:“除了這件事,剩下的這些密信中亦是記錄了不少袁本初曾做過的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前些日子袁本初曾廣發檄文聲討明公,明公若是將這些書信公之于眾,便可有力的反擊于他,定可教他無力應對。”
“不不不,現在還不能將這些密信公布出去,否則便會將袁本初逼入絕路。”
曹老板卻笑著搖頭說道,“袁本初兵強馬壯,倘若將他逼入絕路必定拼死一搏,而我現在還沒有與他抗衡的實力,此舉極可能令我陷入被動之中,反倒浪費了如今這大好的局面…不過賢婿倒提醒了我,這些密信便是我的底牌,倘若袁紹有什么動作,我便可以故意將這些密信的內容透露給他,逼迫他顧忌自己與汝南袁氏的名望而不敢輕舉妄動,不敢輕舉妄動,而我便可趁此機會借助獻帝之名加速壯大,而待我足夠壯大、不再懼怕袁本初之時,這些密信反倒便沒有用了,也就失去了公之于眾的意義,賢婿以為我說的可對?”
聽了曹老板的話,吳良已是愣住。
不愧是曹老板,心思的確透徹的嚇人,甚至可能因為這不是關乎吳良切身利益的事情,吳良并未想得太多,以至于曹老板所說的話吳良都不曾想到。
“不過此刻這些密信依舊十分重要,賢婿此次能夠及時將獻帝的消息傳遞于我,又為我帶回了這些密信,這皆是關乎我曹家生死興衰的大事,就連志才得知賢婿傳回這個消息亦是贊口不絕,大呼我得了賢婿有如得了天助。”
曹老板按住了吳良的肩膀,眼中充滿了贊許與寵溺之色,鄭重說道,“賢婿,我曹家若成了事,你便是無可替代的最大功臣,你做的一切我全都記在心里…你等著,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今后的路數,待時機成熟之日,一定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巨大驚喜!”
“多謝明公。”
吳良拱手謝道,可其實心中卻是現在就希望曹老板給他翻譯翻譯什么特么的叫特么的驚喜,只是不敢說出口。
兩日之后。
曹軍已經順利開到了安邑城之下。
城門之下已經有一些官員翹首以待,吳良跟在曹老板身后,通過各自的引薦終于了解到了前來迎接之人的身份。
為首的便是楊逢與董承。
此刻楊逢已經被獻帝封做了“興義將軍”,而董承則被獻帝封做了“安集將軍”,其實都是這個時期特有的雜牌將軍,距離三公的重位仍有很大距離。
而且這兩個家伙之后都沒有好下場。
曹老板后來所殺的獻帝那個懷有身孕的貴人便是董承的女兒,董承與董家人也在這次事件中一同被滅族。
而楊逢亦是被曹老板施計偷襲,最后落得個無處立足的下場,最終被劉備誘殺。
這些都是后話。
這二人與曹老板互相寒暄過后,看向呂布的目光卻是立刻變得復雜起來。
此前楊逢與董承都是董卓的部下,而且是那種寂寂無名的部下,皆是因為呂布殺了董卓,使得朝廷局勢變得十分混亂,他們如今才得以借護送之名留在獻帝身邊,算是混出了些名堂。
尤其是董承,更是借機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獻帝,搖身一變成了國丈。
“楊將軍,董將軍,別來無恙啊。”
迎著二人復雜的目光,呂布咧嘴笑了起來。
“呂將軍…”
楊逢與董承的腮幫子明顯抖動了一下,眸子中浮現出一抹懼色,連忙低頭對其行禮,那樣子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要知道哪怕方才面對曹老板,他們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