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梁!
吳良已經想到了張梁。
如果是這處秘境的緣故,這里的所有人便都將受到無差別的攻擊,最多只是分個誰先死誰后死罷了。
沒有理由其他的兵士要么是一擊斃命,要么是一擊斷臂斷腿,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卻唯獨在嚴陸一人身上開啟了折磨模式,每一擊都只是一些皮外傷,甚至有故意在避開其要害部位的成分。
這里面有著極為明顯的人為成分。
而會做這種事,也能夠做這種事的,便只有此前落水失蹤的張梁一人。
并且吳良才剛剛從甄宓那里得到了消息,張梁非但沒有死,還在獲救之后重新集結了更多的人手準備追殺進來。
此前還在睡夢中的時候,甄宓便說過張梁應該到了。
那么現在他們遭遇這種情況,便很有可能是張梁終于趕到。
再加上甄宓還說過,張梁獲救上岸之后便說嚴陸在水下時想置他于死地,立誓要將這個忘恩負義的奴子碎尸萬段。
因此無論是時間上,還是動機上,張梁都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
而這也正是吳良與嚴陸、左慈等人之間出現的信息差。
目前在場的所有人中,絕對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張梁沒有死、并且還準備重新殺進來的消息,因此也只有吳良能夠想到這茬,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念頭。
不過。
吳良現在倒產生了一個新的疑問。
假如現在他們遭遇的情況真是張梁所為,身處迷惑陣法中的他們非但一直在原地踏步,也完全看不到張梁與他重新召集的人馬,只能引頸待戮。
那么張梁與他重新召集的人馬八成應是沒有受到這個迷惑陣法的影響。
否則他們應該也將在原地踏步,也未必便能夠看到嚴陸等人,也應該會陷入與他們相同的窘境。
甚至,張梁等人還有可能遭遇截然不同的境遇。
畢竟誰也沒說過這個迷惑陣法的效果便是唯一的,誰也不能保證它會不會因為入陣者的心理、人數、狀態、情緒等等因素產生不同的效果。
至少就吳良此前經歷的情況來看,他們這伙人與那些前去查探四周石臺的兵士顯然便是遭遇了不同的迷幻效果。
當然,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這座迷幻陣法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夠產生作用。
雖然甄宓說過他們自打上岸之后便一直在原地踏步,但其實他們上岸之后,還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時間用來觀察這處秘境的情況。
因此直到現在吳良也還能不能確定這座迷幻陣法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才真正開始對他們起效的。
或許的確是上岸的那一瞬間便已經中招。
卻也有可能是在上岸的幾分鐘、或是十幾分鐘之后。
這一切來的悄無聲息。
吳良仔細回想,也不曾回憶起那期間出現疑似現實與幻境的界限,根本就無從考證與判斷。
而若是這座迷幻陣法的確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夠產生作用。
那么張梁等人也的確也可以在陣法生效之前對他們做許多事情,就比如像現在一般,對他們進行一場“幽靈殺戮”。
而除了以上的猜想,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種可能:
張梁或許掌握了應對這座迷幻陣法的方法!
畢竟在這之前,張梁便已經自這處秘境的前半部分得到了一些文獻資料,而嚴陸手中的那塊遮遮掩掩的疑似刻有楔文的甲骨也定是文獻資料中的一部分。
那么張梁便有可能還得到了一些其他的文獻資料。
鑒于張梁與嚴陸此前維系的主仆關系,這些文獻資料一定是先經由張梁查驗,那么張梁便也有可能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只將一部分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文獻交給了嚴陸…此事無關信任程度,就像吳良絕對不會將自己那穿越者的身份告訴瓬人軍中的任何人,配制黑火藥的時候也只教典韋一人在場一樣,他可以將自己的后背交給任何一個瓬人軍骨干,卻同樣有自己認為必須要保守的秘密。
而張梁與嚴陸亦是一樣。
那么張梁此前對嚴陸絕對信任,也依舊有保留一部分秘密的可能,何況張梁還未必便對嚴陸絕對信任。
若是如此。
事情反倒變的對吳良有利了,至少張梁暫時還沒有殺他的理由,而他也了直接跳過這座迷幻陣法、親自見一見那間石室中究竟藏了什么東西的機會。
至于之后要如何從張梁手中脫身…
吳良現在的狀況便是如此,只是從嚴陸手中重新回到了張梁手中而已,處境其實并沒有本質的區別,情況自然也不能算是變得更糟了。
就在吳良思索這些的過程中。
已經又有一些兵士死于非命、傷于無形。
這個幻境廣場上哀嚎聲不絕于耳。
而嚴陸的身上也有多了幾道新傷,不過與那些兵士不同的是,這些傷口依舊只是些短時間內不會致命的皮外傷。
看到這一幕,吳良懷疑如果此事真是張梁所為的話,他恐怕是真的想將嚴陸千刀萬剮。
與此同時。
嚴陸幾次打算起身,都被適時而至的新傷放倒,生死攸關之際早就沒有了此前的從容與老謀深算。
也就在驚懼絕望之際,他竟瞥見了不遠處毫發無傷的左慈、吳良與典韋。
“左仙師救我!”
嚴陸扯開嗓子不顧形象的哀求,甚至拋出了一個十分誘人的條件,“只要你能救我,我便答應你收回下在你身上的蠱蟲,自此你再也不需受制于我!”
聞得此言左慈并無心動之色,臉上反倒浮現出一絲冷漠。
別說是他不想救,就算是真有心搭救,現在亦是沒有搞清楚狀況,如何知道應該如何向嚴陸伸出援手,莫要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搭進去才是真的。
而看到這一幕。
吳良則是越發確定左慈心里有鬼。
左慈看起來似乎并不太在意被嚴陸下在身上的蠱蟲,否則就算是真沒辦法,聽到這話至少應該表現出那么一丟丟的猶豫…
吳良甚至懷疑左慈是不是有對付蠱蟲的辦法。
只是此前為了獲得張梁與嚴陸的信任,才故意中招還佯裝不知,只等辦完這里的事情之后便可以將蠱蟲驅除。
畢竟據吳良所知。
一旦養蠱人死去,養蠱人所下的蠱蟲便會失去控制,就算不會立刻暴走取了受害者的性命,經過一段時間的發育之后,也同樣會帶走受害者的性命。
即是說一旦嚴陸死了,而左慈沒有辦法驅除蠱蟲的話,恐怕也不能獲得太久。
另外。
吳良也越發覺得嚴陸根本就沒有給自己與典韋下蠱。
否則嚴陸現在便應該一起向站在左慈旁邊的他們求助,至少吳良此前已經顯露過了一點本事,也不能算是一般人,況且他與典韋也并未受到莫名的攻擊。
而之所以如此,則可能是因為此前嚴陸根本就沒有將他們二人放在眼中,又或者待他們二人用完之后便會被立刻滅口,沒有浪費蠱蟲的必要…
“左仙師!”
眼見左慈面對自己的求助竟毫無反應,嚴陸絕望之際竟惱羞成怒,立刻將那個小銅鈴自懷中掏了出來,目露兇光道,“你若敢袖手旁觀,那便怪不得我不顧情面了,我只需搖動幾下銅鈴,便可保證你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內被蠱蟲折磨而死,我死了你也休想好過!”
這可不僅僅是要左慈一人陪葬。
只要這小銅鈴一響,那些兵士同樣會立刻受到蠱蟲的折磨,除了吳良與典韋之外,沒有人能夠幸免。
“這…”
看到這一幕,吳良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們雖然身處幻境之中無法看到真實的情況,甚至連外界的聲音都無法聽到,但外界是否能夠聽到他們傳遞出來的聲音呢?
比如說話的聲音。
再比如…銅鈴發出的聲音?
而此前吳良便意識到嚴陸極有可能給身邊的大部分人下了蠱,甚至連那些能夠出入這處秘境的兵士都不曾放過,那么如果現在正在宰殺他們的正是張梁,張梁與召集來的人馬是否也有可能早就被下了蠱蟲。
嚴陸一旦搖響鈴鐺,這聲音也能傳遞道真實世界的話。
有沒有可能出現除了他與典韋之外“無人生還”的情況?
想到這車。
吳良忽然特別期待嚴陸搖動鈴鐺,這無疑是一個對他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試驗,沒準兒他就這么不費吹灰之力成了最后的贏家呢?
快搖啊你倒是!
廢什么話?
吳良心中如此想著,嘴上卻不能說出來,畢竟這一切都還只是他的猜測,一切蓋棺定論之前率先表露自己的心聲,極有可能為自己惹來新的麻煩。
與此同時。
左慈卻是終于沒辦法在袖手旁觀,皺起臉來極為無奈的對嚴陸好言說道:“嚴公莫要沖動,不是我不愿上前搭救,實在是這迷陣已經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此刻我亦不知如何是好啊…”
“啊!”
嚴陸的背部又憑空飆出一抹血花,不由發出一聲痛叫,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多了幾分猙獰,咬牙吼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死吧!”
不過此刻嚴陸依舊死死握著那個小銅鈴。
即使吃痛身子抖動了一下,也沒有令他小銅鈴輕易響起。
可見他心中其實還是抱了一絲希望,并沒有言語中的那么決絕與瘋狂,畢竟那小銅鈴一旦響起,就真的再也沒有人能夠對他伸出援手了。
“嚴公且慢!”
但這話卻是嚇得左慈變了面色,忙不迭又道,“事出突然,你總要容我稍微想想,請你再受苦堅持一下,我這就想,我這就想辦法!”
“快…啊!”
嚴陸也的確是個狠人,臉上那個“張”字烙印上又多了一道口子,他卻依舊能夠穩穩握住那個小銅鈴,硬是不令其在不該響的時候響起來。
因為對嚴陸而言,他現在握著的便是最后的生機…
搖啊!
你倒是快點搖啊!
墨跡個屁呀,他能救你早就救了,相信我嚴公,你指定沒救了,快點拉點墊背的吧,快快快,別再做無畏的掙扎了…
吳良亦是心急如焚,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
如果不是擔心嚴陸的蠱術未必能夠傳到幻境之外的人耳中,未必能夠將里里外外所有的人趕盡殺絕,自己貿然行動恐怕惹來其他的麻煩,他現在肯定已經走過去幫嚴陸搖上一搖了。
就算再不濟,肯定也得說幾句騷話離間一下嚴陸與左慈,從而推動一下搖鈴的進程。
“速來救我!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只給你最后五個數!戊!”
嚴陸不耐的繼續催促,直接給左慈下了最后通牒。
“嚴公…”
左慈還想說些什么。
“丙!”
嚴陸立刻打斷了他,厲聲喝道。
“我真是…”
“丁!”
“再給我些時間…”
“乙!你真當我不敢么?!”
此刻嚴陸已是雙目血紅,面目猙獰的臉已被那幾道口子流出的鮮血染紅,宛若才從尸堆中爬出的惡鬼,正死死盯著下一個將被他拖下冥府的倒霉蛋。
而這個倒霉蛋,無疑正是左慈。
“我來!我來了!我扶著嚴公原路退出去!”
左慈終于不敢再拖延,頂著一臉要死的表情快步奔向嚴陸。
這就完了?
“典韋!”
吳良也終于下定了決心,側目沖典韋使了一個眼色。
典韋立刻會意,抬腳便準備追向左慈,雖然不知道吳良究竟什么意圖,但他卻明白吳良這是要他前去阻攔左慈。
其實此舉吳良亦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一來,他自然還是希望嚴陸搖響鈴鐺,如此行事自是為了給他一些“動力”;
二來,如果外面的正是張梁,此舉表面上看起來其實就是站在了張梁這一邊,就算鈴鐺響了張梁沒事,張梁只見到他們組織左慈救助嚴陸,說不定時候還有可能被張梁當做“自己人”。
然而就在此時。
嚴陸的手卻是忽然一僵,隨即面色大變。
而吳良則在嚴陸的手上清晰的看到了一個凹陷在其皮膚表面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