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樹?”
聽于吉這么一說,吳良竟瞬間將兩者聯系到了一起。
扶桑樹作為天朝古代神話中最有名的神樹之一,他自然有著相當的了解。
《海內十洲記》便有記載:“扶桑,在東海之東岸,行登岸一萬里,東復有碧海,廣狹浩瀚,與東海等。扶桑在碧海之中,地多林木,葉皆如桑,長者數千丈,大二千余圍。樹兩兩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為扶桑。”
這里面就明確寫出了扶桑樹的外貌特征。
不過記載中的地理位置卻與瓬人軍現在所處的位置相差甚遠,豈止數萬里之隔?
方位與環境差別也十分巨大,《海內十洲記》中寫明了扶桑樹是在東海以東的碧海之中,而據吳良所知,東海以東的碧海之中只有一個島國,便是從古到今都怎么討天朝人民喜歡的倭國。
事實上,倭國也確實存在那么一個與“扶桑樹”有些關聯的地方——富士山。
據悉,富士山的名字由來也很有意思,其實原本就是叫做“扶桑樹”來著。
天朝上下五千年的歷程之中,除了極少數的屈辱時刻,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當之無愧的世界中心,而倭國也在很早之間就開始向天朝進貢稱臣,并且不斷派出使者前來學習天朝的文化精粹。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關于“扶桑樹”的神話傳說。
只不過就像天朝各地形成的各色方言一樣,倭國使者將“扶桑樹”的神話傳說帶回去之后,發音自然也是發生了一些情理之中的變化,于是“扶桑樹”就叫成了沿用至后世的“富士山”。而至于“富士山”是否便是神話傳說中的“扶桑樹”,這就尚且需要考究了。
吳良覺得其實不是。
因為倭國既然是受了天朝文化的輻射,那么“扶桑樹”的神話傳說便肯定是出現在“富士山”之前。
吳良推測出來的情況可能是這樣:“富士山”作為倭國海拔最高的山峰,原本應該是有名字的,但當倭國的使者將關于“扶桑樹”的神話傳說帶回去之后,倭國人心里略微那么以合計,發現他們正好便在東海以東的碧海之上,而方圓萬里之內便找不出其他的島國,更找不出比“富士山”更高的事物…
然后一拍腦門!
夭壽啦!一定就是這樣!
天朝上國神話傳說中的“扶桑樹”一定就是我們這地方最高的山峰,至于為什么“扶桑樹”是一顆同根偶生的樹,而他們的“富士山”卻是一座光禿禿的沒事冒點黑煙噴點巖漿的火山…這不重要!
總之精神上是已經找到了“扶桑樹”的感覺。
哇哈哈哈,原來我們倭國早已出現在了天朝上國的神話傳說之中,我們倭國果然人杰地靈,那么便毫不猶豫的改名吧!
這不是山,這就是樹,是天朝上國尚且要仰望的連通人神冥三界的神樹!
而我們倭人,便是“生在東海中,長在神樹下”的天選子民!
肚子好餓哦,又是沒打到魚的一天…還是抓緊時間再派一批使者前往天朝上國進貢吧,天朝上國地大物博又愛面子,每次進貢都可以用我們吃不飽、就算吃飽了也不怎么長個子的咸魚,換回一些稀罕的糧食、種子和價值連城的器具、飾品,尅莫急司內。
為了生計嘛,不寒磣。
以扶桑神樹子民的名義。
以上!
不過,“扶桑樹”位于東海以東的碧海之中只是神話傳說中的一種說法,另外一種說法則是位于“大漠以東的湯谷”。
湯谷便是湖泊。
若是依照這種說法,瓬人軍所在的位置便又與之契合了。
這地方正是在大漠以東,而且在山陵升起之前,此處也正是一個大型內陸湖,所以…
《山海經·海外東經》有云:“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居水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山海經·大荒東經》又有云:“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
說的是“扶桑樹”上共有十個太陽,而這些太陽都被“金烏”托負著在天上飛行,日復一日,每十天一輪。
而與這個神話傳說相關聯的后續,便是后世廣為人知的“后羿射日”的故事了。
有一天,扶桑樹上的十個太陽一齊飛上了天空,強烈的陽光和高溫使地面干旱焦渴,導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百姓苦難重重。后羿心系天下民生,于是取來神弓白箭開弓射日,一扣射下九個太陽,射死了托負太陽的金烏,只留下了一個太陽,從此之后,大地終于又恢復了生機。
所以。
如果真如于吉所說,那樹枝上的黑色巨鳥便是“金烏”的話,還應該有一個區別于普通鳥類的特征。
如此想著,吳良再仔細觀察那只黑色巨鳥。
鳥身之下果然有三只腳!
只不過站在吳良等人現在的位置去看時,其中的兩只腳會有那么一點錯位重合,不仔細去看很容易便會忽略。
而“金烏”的另外一種叫法便是“三足烏”,正是一種傳說中長有三只腳的神鳥!
所以…
吳良心中駭然,這玩意兒難道真是傳說中的“扶桑樹”?
可問題是,吳良所知的絕大部分古籍中描述的“扶桑樹”,都是一棵上接天地、下通三泉的巨大桑樹,只是有的還對扶桑樹的枝葉與果實進行了細致的描述,而有的卻說扶桑樹只有樹干并無樹枝與樹葉。
雖然那些古籍中描述中的有關“扶桑樹”的細節多多少少都有些差異,但有一點卻是十分統一的,那就是“扶桑樹”的本質是“木”。
而并非吳良等人現在看到的青銅。
不過說起青銅樹,后世考古專家倒也在三星堆中發現了三株青銅鑄造的樹木,考古界將這三株青銅樹稱為“青銅神樹”。
只是三星堆的那三株“青銅神樹”很小,最高的也就只有四米左右。
并且三株“青銅神樹”姿態各有不同,有的上面鑄有樹葉、果實與花蕾,有的鑄有一條纏繞樹干的神龍,有的也同樣鑄有昂首翹尾的小鳥。
不過那小鳥只是普通的鳥類,而并非吳良現在看到的“三足烏”。
除此之外。
那三株“青銅神樹”無一例外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侵蝕與損壞,上面的青銅也無一例外都變成了腐朽的青灰色,甚至有一株直到吳良穿越之前修復工作還沒有完成…
而后世考古學家根據這三株“青銅神樹”造型,再結合天朝古籍進行比對,亦是對它們的原型做出了一些猜測。
只是因為一些細節上的差別,這些猜測并沒有統一:
有的人認為“青銅神樹”的原型應該是傳說中的“扶桑樹”;有的人則認為原型應該是傳說中的“建木”;還有人認為是傳說中的“若木”…
甚至有的人還猜測這可能是古蜀人信仰的“宇宙樹”,反映了古蜀人的世界觀。
吳良曾經一度懷疑將“青銅神樹”的原型猜測為“宇宙樹”的人,其實是某款經典網絡游戲的愛好者,于是便借鑒了那款游戲中的“世界樹”設定,一本正經的冒充專家胡說八道。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
三星堆與吳良在這座山陵中的發現卻是具有許多雷同的地方,比如那些疑似“戈基人”形象的面具,再比如面前這棵巨大的青銅樹…
只不過三星堆中發現的東西,都比這個地方的東西小了不止一個規格。
若是借用二次元愛好者的說法,吳良覺得三星堆的那些東西,看起來真心有點像是這個地方的縮小型手辦…
“典韋兄弟,拉著我。”
如此想著,吳良已經將裝在自己胳膊上的“飛虎爪”取了下來,將里面的“蠶神寶絲”一端在自己身上綁了一個登山結,而后將另外一端遞到了典韋手中。
“公子,你這是…”
典韋疑惑的問道。
“我要上這座石橋查探一番。”
吳良輕描淡寫的道。
這次典韋倒并未自告奮勇,因為此前在公輸冢的時候他便已經有了自知之明,瓬人軍中沒有人能夠拉得動他。
其他人雖然動了動嘴唇,但最終也并未說些什么。
因為他們心知自己沒有吳良的見識,就算自告奮勇前去查探,恐怕也沒辦法關注到真正需要關注的東西。
“你小心一些。”
只有白菁菁柔聲囑咐了一句。
“我隱約記得,上次在公輸冢的諾言你還沒有如約兌現,這次要不要再給我點什么有意思的承諾?”
吳良卻是回頭騷騷一笑。
“你想要我承諾些什么?”
白菁菁俏臉悄然紅了起來,不過跟隨吳良久了臉皮子也是見漲,竟還能接住吳良的話。
“我要你親口答應我,這次回去之后,只要是我沒有找你,你便絕對不會擅自進我房門,尤其是夜里…菁菁,答應我好么?”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吳良甚至帶了一絲祈求的口吻,只因他的老腰又開始不受控制的隱隱泛酸,往事不堪回首啊。
眾人頓時無語嘖舌。
“你!”
見吳良竟將這種私密之事當眾說了出來,白菁菁頓時惱羞的跺了下腳,又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今日你若摔死在這里,我便再也不去找你,你可遂了心愿?”
“靠,算你狠…”
吳良發現白菁菁夜越學越壞,現在已經極難從她身上討得便宜,只得悻悻作罷,而后深吸了一口氣,在眾人的注視下邁開腳步向石橋中心走去。
吳良確信自己沒有恐高癥。
前世他還曾玩過兩次蹦極運動,當時跳下去之前雖然感覺頭皮發麻,但跳下去之后卻覺得十分刺激,甚至還有點回味。
單走在這座沒有護欄,看起來也沒有什么支撐的石橋上。
他的心臟卻在砰砰跳個不停,感覺心率應該已經超過了一百五。
尤其當他向橋下看去的時候。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一個極為危險的念頭便會在他腦中出現,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不停的慫恿著他,試圖支配他的思想一般。
這令吳良感到不安。
只得將隨身攜帶的“回魂香”取出來涂在人中的位置,希望借此維持清醒的神智。
這種做法似乎有那么一點用處,但作用卻又極其有限,因為那個念頭并未因此徹底消失,只是略微減弱了一些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
吳良還是堅持著走到了石橋的三分之一處。
此刻他終于算是勉勉強強的領略到了這棵疑似“扶桑樹”的巨大青銅柱的部分全景。
以他為參照點,上方兩條如同麻花一般纏繞在一起的青銅柱一直向上延伸,可惜因為他現在所處的位置位于山陵的中下部,而隨侯珠的光照范圍存在極限,因此他時還不能確定青銅柱究竟有多高。
而在他的下方。
兩條青銅柱看起來則大約有個三十來米高,再下面便已經到了底,可以看到最下面的巖石地面。
在這兩條青銅柱的末端,乃是分作三條叉的更加粗大的青銅柱。
這三條青銅柱斜插入地面的巖石之中,看起來很像是“扶桑樹”的三腳支撐架,又像是“扶桑樹”的樹根,因為它們的表面明顯要比上面的“樹干”粗糙許多,并且上面有許多巨大的突起,并且連接地面的地方還有許多細小的分叉,與常見的樹根很是相向。
而在這個“三腳支撐架”的正下方。
吳良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那黑洞不知究竟有多深,也不知究竟通向何處,卻令吳良心悸了起來。
因為當他向這個黑洞看去的時候,竟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吸力,仿佛要將他吸入其中一般。
但這股吸力其實并非物理意義上的吸力。
吳良的身體沒有感受到任何外力,只是精神上產生了一種無法自拔的感覺,似乎這個黑洞才是自己的最終歸宿。
猛然間!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這個念頭驟然強烈了起來,吳良意識依舊保持著清醒,可他的身體卻正在不受控制的慢慢前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