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時候也不能太聰明。
正是因為戲志才太聰明,吳良才能用最笨的辦法輕而易舉的實現自己此行的另外一個目標。
事到如今。
他已經算是完成了從盜墓賊到史官的華麗蛻變。
最起碼在曹老板這里已是如此。
只要曹老板的思想發生了這樣的轉變,他與瓬人軍便不再僅僅只是替曹老板辦臟事的工具,因此在這部將以曹老板命名的史書完成之前,他們也不再是稍有問題便會被曹老板劃清界限、急于肅清的黑歷史,這正是吳良想要達成的效果。
而對于他的“好兄弟”朱魯。
吳良也確實發揮了“互為貴人”的作用,不但教朱魯吃上了官飯,并且這碗官飯還十分夯實,一下子就從沒有資格錄入朝廷官籍的縣丞,變成了高高在上的校尉,而且是不隸郡縣的校尉,瞬間便擁有了與陳留太守程昱平起平坐的資格。
成了典農校尉的朱魯,朱家自然不敢再將其關在澤秀園里面。
據吳良所知,目前朱家的所有族人中還沒有一人擁有比校尉更高的官職,而且是曹老板親自任命的軍官。
朱家的家法再高,也斷然高不過曹老板的軍法。
而且別看吳良整天借鑒夏侯惇的做法拍馬屁,說什么只愿做曹老板的官,不愿做漢室的官之類的話,其實曹老板現在的絕大多數人事任命照樣會上報朝廷入冊的,只不過漢室早已式微,只能批一個“準”字罷了。
其他圈地為王的豪強亦是如此。
這不過就是走個過場,體現一個所謂的“名正言順”。
再者說來,現在就連曹老板自己如今也領著一個兗州刺史的官位,對外自認還是漢室的臣子,一州刺史任命的校尉,自然也是“名正言順”的朝廷官員。
朱家即是士族。
哪怕真不怕死,不認曹老板的軍法,也得認朝廷的國法,于公于私都不能再拿朱魯怎么樣,說不定有些事還得仰仗于他。
如此又說了一陣子話。
程昱親自進入客堂,通知曹老板已經準備好了私宴,詢問何時開宴。
曹老板這才終于不再談那些不適合當外人談論的內容,教程昱叫來陳留的幾名重要官員與宴,與他們進行友好交流。
私宴過后。
吳良也是有些倦了,于是順勢與那些官員一同離去。
待堂內只剩下曹老板與戲志才時。
略微有些醉意的曹老板才來到戲志才身邊,勾住他的肩膀小聲說道:“志才啊,你此前不是還有一計未說于我聽么?”
“什么計?”
戲志才一愣,疑惑問道。
“還能有什么計,自然是那可令吳有才不得不就范的計謀。”
曹老板提示道。
“啊?使君,你此前不是說…”
戲志才瞬間明白,卻又有些不解。
“我忽然想通了,吳有才必須得是我曹孟德的女婿,不論使什么手段,哪怕提刀架著他的脖子逼迫于他,總之此人我要定了,絕不能便宜了旁人!”
曹老板目光深邃的說道。
雍丘縣。
瓬人軍駐地。
“夫人,家主怎么還不來?”
吳良的一眾小美人圍攏在白菁菁身邊,頗為恭敬又按捺不住的小聲詢問。
“不是說了么,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你們的夫人。”
白菁菁被這稱呼搞得一陣臉紅,只得極為無奈的糾正道。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糾正她們了。
自打被吳良當著這些小美人的面扛入房內睡了一晚之后,她們便將她默認為了夫人,非但嘴上叫著,平時見了她也都施以夫人的禮數,絲毫不敢怠慢。
“遵命夫人,可是家主怎么還不來啊,他不會被使君責罰了吧?”
一種小美人仍在弱弱的追問。
“責罰?他為什么要被使君責罰?”
白菁菁不解的問道。
“回稟夫人,是婢子聽說的。”
鮑柔施了一禮,小心翼翼的說道,“家主這兩日忽然命我們搬到雍丘來,自己卻只留了幾個兵士在陳留伺候,這本就十分反常,婢子們心中皆是有些不安,恰巧婢子方才出去時,聽到幾名兵士聚在一起議論,說家主這次出征一無所獲,使君定是十分不滿,恐怕要受到使君責罰,而這兩日使君正好要來陳留…于是婢子們便害怕了起來。”
“是啊夫人,如今咱們已經來到此處兩日,公子卻遲遲不曾現身,婢子們越想越是擔憂,因此忍不住前來叨擾夫人…”
百里香也是低下頭紅著一張小臉說道。
實際上不止是他們。
瓬人軍的兵士們亦是惴惴不安。
吳良平日里待這些兵士不錯,更是為他們謀取了不少福利,這些兵士自然也是對吳良心服口服,不說所有人都能為吳良獻上性命吧,起碼也是真心實意的希望吳良平安無事。
只不過與以往不同。
這次吳良出征的收獲在他們看來實在是比之前幾次所差甚遠。
因此他們普遍認為曹老板一定會不滿,吳良這次就算不會受到責罰,也定會受到十分嚴厲的訓斥。
如此大家伙互相議論著,悲觀的情緒已經在瓬人軍駐地內蔓延起來。
甚至幾名軍官已經在與諸多兵士商議,待吳良回來的時候,大伙要用什么樣的方式來溫暖吳良那顆受傷的心。
一齊喊個口號?
一齊向吳良表個決心?
一齊主動要求降低糧餉,將功贖罪?
甚至。
還有人主張大伙一同前往陳留向曹老板請罪,為吳良求情,請曹老板對吳良網開一面…不過這個想法立刻被幾名軍官否決。
這時候擅離駐地可是重罪!
他們倒并未過多考慮自己,主要是此舉可能非但不能為吳良開脫,還會為他增添新的罪名,從而令他受到更重的責罰,畢竟吳良怎么說都是他們的頭子,他們做了事,吳良也是難辭其咎。
最后幾名軍官只能去找典韋與楊萬里商議此事。
然后。
這件事便被典韋與楊萬里給強行壓了下來。
隨行的兵士也只知道吳良等人進入了丘穆公墓,對公輸冢的事卻是一無所知,而他們兩個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并不擔心。
只是此事涉及許多秘密,吳良不說,他們自然也不會到處亂說。
“不要胡思亂想,吳有才的命可硬著呢,他不是常說好人不長命,惡人遺千年么?似他這樣的人,定是要長命百歲的,怎么可能有事?”
白菁菁聽完就笑了,頗為淡定的道,“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吳有才現在還不曾現身,定是跑去處理其他的事務了,待他回來時,定是又受了使君褒獎,說不定還有升官了呢。”
“真的么夫人?”
一眾小美人有些狐疑的道。
“不要再叫我夫人了…”
白菁菁無奈扶額,她真是受夠了這個稱呼。
就算要叫,也要等到…之后再叫啊,那時才符合事實。
不過。
此前在公輸冢外說過的那番話,這個壞人不會當真了吧,所以他只是現在還沒騰出手來,只要騰出手來就要找我兌現諾言了吧?
怎么辦?
這要怎么辦才好啊?
白家的祖訓不能逾越,否則我就成了白家的不孝女,爹爹絕不會原諒我的…
就在這個時候。
外面忽然傳來一些嘈雜的聲音,與平時瓬人軍兵士打鬧的動靜有著明顯的區別。
“又是怎么回事?”
白菁菁疑惑起身,走出屋子查看。
吳良這些家眷所住的宅子雖然瓬人軍駐地之內,但為了保護吳良與家眷的隱私,與駐地還隔著一個院子。
穿過院子推開院門。
只見正有一個馬車隊浩浩蕩蕩的開進駐地之內,而那馬車上則裝滿了物資,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馬車,更是裝滿了對瓬人軍兵士極有吸引力的酒肉。
押送這個車隊的人,看起來應該是陳留郡的兵士。
而領頭的則是一個身披銅甲、頸系綠布的人,此人騎著高頭大馬,氣勢比那些兵士高了一大截。
“我見過,這身行頭定是使君的親衛!”
有人立刻認了出來。
畢竟此前張邈反叛的時候,瓬人軍中的一部分兵士在吳良的示意下,也曾與曹老板的家眷和親衛一同從陳留趕往鄄城,因此對這身行頭并不陌生。
“這…是什么意思?”
有人心中充滿了疑惑,忍不住向身邊的人發問。
“呃…”
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的瓬人軍兵士此刻都是一頭霧水,沒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那名親衛卻是很快給了眾人答案,只聽他駐馬而立,環視一圈之后大聲吼道:“還不來個人接收使君賞賜?”
吳良不在,典韋便是瓬人軍中官職最高的人。
此時典韋早已走上前去,拱手說道:“瓬人軍軍候典韋,前來接收使君賞賜!”
“使君有令,瓬人軍此番立下大功,特許全體大宴三日!”
那親衛又大聲說道。
“謝過使君!”
典韋躬身謝道。
“謝過使君——”
瓬人軍兵士雖然現在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們此行明明一無所獲,又到底立下了什么大功,但見典韋已經拜謝,也是連忙跟著一同施禮。
所以…
他們此刻更關心的問題是,吳良到底怎么樣了?
使君的賞賜既然已經到了,那么吳良為什么沒有一同出現?
不過。
應該不會有事吧?
畢竟既然是賞賜,那么吳良也不應該受到責罰才是…
“這是此次使君賞賜的清單,你輕點過后速速教你的人將賞賜抬走,我還要回去向使君復命。”
那親衛自然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么,只是將一卷竹簡交給典韋,如此說道。
“諾。”
典韋應了一聲,雖然心中本就不慌,卻也還是抬起頭來多問了一句,“敢問這位兄弟,吳校尉為何沒有一同回來?”
“已經沒有吳校尉了。”
那親衛辦完了正事,也是瞬間沒了架子,語氣平和的對典韋說道。
一聽這話,正摩拳擦掌準備上前搬運物資的瓬人軍兵士瞬間呆立當場,仿佛被平地驚雷劈中了天靈蓋一般。
沒、沒了?!
就這么輕易的…人就沒了?!
為什么會這樣?!
不就是一次出征一無所獲么,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他們這盜墓又不比旁的事,誰能保證每次盜的墓里面都裝滿了黃金珠寶?!
使君竟如此狠心,直接把吳良給滅了?!
與此同時。
“嚶——!”
跟在白菁菁身后的一種小美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后,竟是身子劇烈一顫,小臉之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色,瞳孔不停的縮動。
百里香聽到這話更是直接眼珠子一翻,仰面向后倒去。
而鮑柔則面色瞬間煞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原地,身子微微晃動。
天旋地轉!
對于這些苦命的小姑娘而言,吳良便是天,跟了吳良之后,她們才有了天。
但現在,她們的天,塌了!
就連典韋、白菁菁、楊萬里、于吉、孫業、諸葛亮等知道內情的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后,亦是吃了一驚。
他們倒不相信吳良會這么輕易的沒了…
畢竟吳良怎么看都不像是會在曹老板面前作死的人,而且如果不是作了大死,曹老板斷然不會輕易把他搞沒。
但親衛這話到底什么意思,也是令他們十分費解。
“你們這是什么反應?”
那親衛見到瓬人軍眾人那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心中亦是十分費解,忍不住又開口問道,“難道你們不應該歡呼雀躍才對么?你們的吳校尉雖然沒了,但卻多了一個吳將軍,他如今已被使君封作了‘司史中郎將’,這還是使君封下的第一個中郎將,吳將軍這才叫做真真正正的平步青云啊,自此你們的官職也要跟著水漲船高哩。”
眾瓬人軍兵士又是一愣。
中郎將!
竟然封將了!
一無所獲卻還能封將,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蠱惑了使君吧?!
看他們的表情,這個結果似乎要比吳良沒了更加令他們費解…
“兄弟,以后盡量莫要大喘氣,真的會死人。”
典韋卻指了指院子門口的女眷,正色對那親衛勸道。
這話之中,其實包含好幾層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