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弱老邁的云鯤見判官走了,當即艱難爬動,想支撐著站起,眼前卻出現了兩只腳,定定站在他跟前,他用力抬頭看去,兩個手持令箭的貓臉人正居高臨下冷冷盯著他,頓令他放棄了最后的希望,頹然倒在了地上聽天由命,眼角含淚,滿是傷心懊悔的樣子。
文曲則出聲道:“解開我身上禁制。”
然那兩個帶著黑色垂紗斗笠的貓臉人并不理會,他只好眼巴巴看著巨鯤飛去的方向。
跑還是不跑?
見到巨鯤飛來,庾慶三人面面相覷,稍近,看清了站在鯤上晃動紫青鞭影的人確實不是云鯤,他們也確實親眼看到云鯤被那把大傘給收了。
“那是判官嗎?”庾慶又問了句廢話,沒人回答。
向蘭萱道:“不管如何,先避避再說。”
冥僧頷首,剛驅動光鳥,便又聽渺渺之音蕩來,“探花郎。”
喊住人的意思,能感覺到,語氣里并無任何惡意。
光鳥的動作頓猶豫了,冥僧回頭看向庾慶和向蘭萱,兩人也猶豫了。
這么會兒工夫,巨鯤轉眼便近了他們跟前,緩緩停下了,幾人仰頭望著,巨鯤的體型實在是太高大了,已看不到了判官人影。
似近似遠的聲音再次響起,“上來。”
應該是叫探花郎上去,但是探花郎修為全無上不去,最終是冥僧和向蘭萱一起護送了庾慶上去。
飛到巨鯤頭頂,看到了那戴著面具屹立的黑衣女人,不敢輕易落過去,向蘭萱試著問了句,“你就是判官?”
“是我。”判官略點頭,聲音消除了神秘感,如正常人說話,“我有話和探花郎單獨聊聊。”
這是讓另兩位回避了。
庾慶疑惑,不知道判官跟自己有什么好談的,大家又不熟悉,也沒交情,關鍵這實在是讓人沒底。
看出了他們的顧慮,判官道:“鯤奴尚脫不了身,我若要對付你們,你們以為自己跑得了嗎?”
這是表明了自己并無惡意。
稍作猶豫,庾慶自覺道:“讓我過去吧。”
向蘭萱也還是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揮手施法,將庾慶送了出去,施法托著庾慶輕飄飄落在了判官跟前,而她和冥僧則駕馭光鳥飛遠了些再停,遙遙看著這邊。
沒了旁人,庾慶倒也談不上什么怕,有些不解的試探道:“前輩有何指教?”
判官倒是先盯著他好好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頗為欣慰地頷首,“事情都過去了,做的不錯,沒有讓我失望。”
什么意思?庾慶眨了眨眼,又是一臉不解,“敢問前輩何出此言,晚輩實在是聽不懂。”
判官語氣里略帶惆悵意味道:“小黑是我兒子。”
“嗯?”庾慶真以為自己聽錯了,有點懵,伱喊我來說這個?
于是判官又說了個清楚明白,“吳黑是我丈夫。”
庾慶這回聽懂聽清了,但是壓根不信,忍不住嘿嘿了一聲,笑的挺尷尬的,冒充什么的不是沒見過,還真沒見過降貴紆尊冒充這個的,當即小聲嘀咕著提醒了一聲,“小黑的娘,吳黑的妻子,據我所知,早就因為難產死了。”
判官輕飄飄給出一句,“所以我來自冥界。”
“…”庾慶怔住,注視著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陰氣,再看了看漫天陰云,眼中漸漸擴大出驚訝,最終確認道:“你真是小黑的娘?”
判官:“冒充這個有什么好處嗎?你覺得我有必要冒充嗎?”
庾慶趕緊抬左手撓了撓右邊的胡子,放下手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后,又急乎乎抬右手撓了撓左邊的小胡子,試探道:“小黑的母親難產死后,做了幽崖的判官?高高在上后,哪怕他們父子就在幽角埠,也從不跟他們來往,是這個意思吧?”
左右手又比劃了一下,他沒否認,但完全是一副“你自己覺得可能嗎”的樣子。
判官貌似平靜道:“魂歸幽冥后,我本有更好的去處,正因為放不下他們父子,我才選擇了來幽崖。”
庾慶還是聽不懂,或是說感覺這話哪哪都是漏洞,疑惑道:“更好的去處?選擇了來幽崖?正常人死后,魂歸幽冥后,還可以自己做什么選擇的嗎?想去哪就能去哪不成?”
判官反問:“你覺得他們父子是正常人嗎?你覺得我公公是正常人嗎?”
“…”庾慶無言以對,非要論的話,那確實不是正常人,不過那又怎樣,他攤了攤雙手,一副我不明白的樣子。
判官沒有敷衍他,認真解釋道:“一個仙府看門的,地位雖低,在仙界也并非毫無熟人,公公亦有故人。
入輪回之際,驗明正身時,恰逢公公故人在陰司作客,聞聽我之來歷,當即干預阻攔,讓陰司暫緩了我入輪回,旋即返回仙界為我奔波。
后仙界有人傳話,贊我公公之忠義,感念我公公盡忠職守多年,不該厚德無報,遂將我劃入仙籍,不入輪回。
簡而言之,就是魂歸冥界后,遇上了公公的故人,幫我疏通關系,把壞事變成了好事,本要賞我一個不錯的去處,而我則選擇了來幽崖看門,現在明白了嗎?”
“…”庾慶啞口無言狀,大概聽明白了,但怎么這么玄幻,干咽了咽口水后,問道:“來幽崖看門?看門?”最后兩個字特意強調了一遍。
判官頷首,把對方單獨叫來,本就要跟他把一些事情說清楚,“當初仙界有一位大人物,要煉制一件非同一般的寶物,召集相關能人開辟各種洞府做盡各種嘗試,這位大人物是誰,想必你也知道了。”
庾慶點了點頭。
“為了煉制方便,此地人間成了輔助之地,最終寶物煉成了,卻也鬧了個烏煙瘴氣,惹出了些麻煩,差點被人捅出去鬧大,終究是那位大人物神通廣大,把事情給壓了下來,可謂匆匆收場。
事態雖被旁置,基本無人敢再提起和觸及,卻也恐有后遺的隱患,于是不知是不是那位大人物的授意,反正陰司有人暗中在此地人間悄悄留了一手謹防,豈容云鯤出來作亂?等閑借來重寶陰陽傘便可見一斑。”
庾慶恍然大悟,敢情這就是這位判官能及時出手對付云鯤的原因,所謂人間留的那一手就是幽崖。
也正因為明白了這個,才懂了這位判官選擇來幽崖的目的,難怪小黑在幽崖調皮也沒事,但也因此而驚疑,小黑得到的古籍線索真的是偶然嗎?他之前就有了懷疑,現在就更加懷疑了。
他試探道:“這次能找到巨靈府,多虧小黑在幽崖找到的一本古籍。”
判官淡淡道:“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話不用拐彎抹角,沒錯,那本古籍是我故意安排給小黑帶去的,目的就是讓你們進入仙府,找到你腳下的這條大魚。”
庾慶目光一閃,明白了什么,“讓他們父子借助人泉洗經伐髓,恢復正常之身?”
“是,這就是我的私心,我夫妻落得如此下場,我不想我兒子再繼續步后塵。一開始,我只是想離他們父子近一點,后來,漸漸明白自己所處的地方就是因某人私心而形成的后,我就在想,我一直處在別人的私心中,難道就不能有點自己的私心?何況我們一家落得如此地步,就是那位的私心所導致的,奈何陰陽有別,自有規矩,容不得我亂來,否則害的不僅僅是我自己,還有他們父子。
直到你們闖了蓬萊山,又闖了諸夭之境拿到了靈根,我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誰知你們居然要認命,不打算再出去尋找仙府冒險了。那怎么行,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我不但要借機解決他們父子身體的問題,還要給他們鋪就一條朝天大路,只有這樣我們一家三口才有再次團圓的機會,我自然要順勢再推一把。”
且不管她說的什么這個那個,庾慶驚疑道:“您怎么知道我們闖了蓬萊山,去諸夭之境拿到了靈根,還知道我們認命了不打算再找仙府冒險?”
判官面具后面的眸光瞥了瞥他,“幽角埠是我的地盤,只要我想知道,你以為你們住在桃花居的一言一行能瞞過我?”
“…”庾慶嘴角抽搐,意識到了自己在這位面前壓根沒有任何秘密,頓覺渾身不自在,頭皮發麻,咬了咬牙道:“你把我們推出去,怎么知道我們一定會成功,你就不怕我們死在里面再也出不來?”
整個過程下來,他并沒有感受到任何必成的可能性。
判官:“你以為文曲躲在高墻大院深處的又一大院內不聞窗外事,別的都沒聽說,怎么恰好就聽到了你要開啟仙府的消息?他認識你,認為你知道的多,去了必然要找你。麗娘怎么突然就授意遠離紅塵的冥僧離開掃塵寺保護你了,你以為麗娘的存在和她那點名堂能瞞過我?我隨時能讓她無所遁形,我不需要露面,有的是辦法促成。”
敢情文曲和冥僧是這位暗中做的安排,身為當事人的兩人居然毫不知情,庾慶喉結聳動,想到了所經歷的驚險,想到百里心的死,頓時情緒上臉,繃著臉頰沉聲道:“你不會以為他們兩個就能擋住云鯤吧?”
判官:“連九尾狐那一關都能過,區區云鯤不值得一賭嗎?我自然是希望你們成功的,不過對我來說,失敗了也沒關系,你們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帶進去了讓云鯤出來的機會,他不出來,我不能公然介入。
如今你賭成功了,也將得到屬于你的巨大回報。這條鯤能穿越虛空,前往仙界,只是這神通被身上的鎖鏈給封鎖了,但這些名堂難不住九尾狐,她早謀劃了應對之法,諸夭之境的靈根不但能開啟仙府大門,還能解開這條鯤身上的封鎖。
也就是說,這條鯤能帶你們前往仙界,那是一個浩瀚而燦爛的世界。
這個擺脫螻蟻命運的機會和便宜可不是誰都能占的,正常情況下,自有規矩,仙界是不許人走這條捷徑的,但九尾狐的背景太大了,你們所走的捷徑是九尾狐搞出來的事導致的,沒什么人敢較真,加之我在暗中相助,只能是糊弄糊弄就過去了。大道朝天,無須人間再低眉,你還覺得委屈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