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相海花派了人來通知了庾慶等人午宴的地點。
庾慶一伙并未全部去赴宴,留下了牧傲鐵負責看家,只因決定了明天就要出海,家里一些關鍵的東西不容有失。
幾人還在半路上,又有甩不掉的人跟上了,龍行云帶著黃須雄和鳳官云堂而皇之地跟在了后面。
原來喜歡穿白衣服的龍少,如今卻是一身的黑衣裳。
庾慶除了心里問候,拿他也沒辦法,只能是當做沒看見,讓相海花他們自己處理便可。
宴請之地就在頂樓,做東的龐無爭已經提前到了,已帶著青衣婦人在入口處迎客,相海花也在,給客人的面子不可謂不大。
對客人的歡迎態度,龐無爭也是很熱情的。
不過龍行云等人的到來則顯得有些突兀,不出意外的,想跟進去時,直接被相海花攔了下來,“龍閣主,對不住了,今天這里已被包場,不對外開張。”
已經走了進去的庾慶等人回頭看著。
龍行云則看向了龐無爭,淡然道:“龐前輩,聽剛才話里的意思,今天是你在做東吧?”
“呃…”龐無爭臉色僵了僵,旋即擠出笑意道:“沒錯,正是在下做東。”
龍行云:“我不請自來,沒有打擾吧?”
“…”龐無爭當場尷尬了,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悄悄看相海花的臉色。
事關林龍的安全,加上龍行云的行為透著蹊蹺,相海花這次沒給什么面子,果斷拒絕道:“你問他沒用,龍閣主,這里我說的算。”
實際上對方的那些個背景,嚇唬嚇唬其他人還行,對她來說,有點虛,她也是有背景的,何況赤蘭閣那種地方跟她也不會有什么交際,對她來說,這位還不如青牙的面子大。
龍行云淡定道:“龐前輩,我只問你,今天這頓飯,你請還是不請我?”
“這…”龐無爭明顯為難了,表面上他龐氏商行是得罪不起龍行云的,最終只能是勸相海花,“相閣主,來者是客,來者都是客,您看能不能…”
看他如此為難,繃著嘴唇的相海花也沒把事情搞的太難堪,最終松口了,“龍閣主若非要進,只能你自己進,其他閑雜人等就免了,否則請回。”
換了以前的龍行云,早就叫囂抗爭了,如今倒沒什么反應,回頭對黃須雄和鳳官云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后就獨自一人進去了。
一伙人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誰知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又傳來了,“喲,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算我一個。”
眾人不用看就能猜到來者是誰,那踢踏響的木屐聲也不會有第二人,剝著花生的青牙晃晃悠悠走來了。
對于這位,相海花還真要給點面子,龐氏商行也不好得罪這個海市的地頭蛇,于是又多了一人赴宴,至于青牙的兩個隨從也被攔在了外面。
庾慶算是服了這位,他很清楚,這位跑來赴宴是扯淡,對好吃好喝的壓根沒興趣,有花生吃就夠了,跟龍行云一個目的,都是來盯著他的。
而青牙一見到龍行云也在場,目中無人的態度立刻收斂了不少,略帶點頭哈腰地打招呼。
擺席的地方在知海閣最頂層的一座樓臺中,碧海藍天,風光四媚。
臨時多了人,席位緊急進行了調整。
紛紛落座之際,主位上占位的龐無爭趁人不注意時,碰了下跟前的碗筷,招呼眾人落座時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讓位,跑到林龍跟前殷勤招呼,“林少,這主位必須是您來坐。”
“不不不。”蟲兒趕緊擺手拒絕。
“林少,這主位您若是不坐,在場的誰還有資格去坐?”龐無爭邊說邊看向了相海花,“相閣主,您說是不是?”
相海花神煩這馬屁精,拍的也太明顯了,不過也不好否認,還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好嘛,大家都看出來了,原來今天主要宴請的是這位林少,其他人都是陪襯。
庾慶也有些無語,一開始還以為主要是請他的,畢竟最近意圖接觸這邊的不都是沖他跟仙府來的么,此時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敢情自己今天成了蟲兒的陪襯。
眼看龐無爭太熱情了,有馬屁不成誓不罷休的味道,這么多人等著呢,庾慶看不下去了,只好對求助目光看來的蟲兒點了點頭,示意她答應了。
于是蟲兒最終勉為其難了,硬著頭皮坐在了主位上。
守在出口邊上的青衣婦人靜靜看著這一幕。
酒菜齊備,大家一番舉杯后,幾乎又都成了看戲,看龐無爭大拍蟲兒的馬屁,什么英俊瀟灑、年輕有為之類的話濤濤不絕。
得,來都來了,大家就當沒聽見那些肉麻的話,就當是來享受美味佳肴的,不得不說,相海花對這桌酒席還是下了工夫和本錢的,值得一嘗。
嘴里嚼得滋滋有味的南竹倒是被龐無爭給逗樂了,發現有人比他的話還多。
動了幾次筷子的蟲兒卻感覺手上的筷子有些不對勁,好像一直在掉粉,后注意打量時,才發現一根筷子上似乎有字,稍細看,上面確實雕刻著一行字:小球兒,噓噓。
辨明字跡的蟲兒,心頭如雷,迅速壓下了筷子,拇指撥動筷子,翻轉遮蔽了字跡,佯裝夾菜掩飾心頭的無比震驚。
早就暗中留心她一舉一動的龐無爭嘴角略勾,對守在樓臺出入口盯著這邊的青衣婦人微微點頭示意,然后端起了酒杯對龍行云道:“龍少年輕有為,如今執掌赤蘭閣,可喜可賀,龐某敬您一杯。”
聞聽此言,龍行云似有什么觸動,手指撥弄著跟前的酒杯,惆悵輕嘆了一聲,“妖體大多長壽,卻又不惜擺脫命格耗損壽元化成人形,以求步入人道,我們得了人道壽限,而世人卻又求長生,你們說我們這些妖修是不是有點舍本逐末了?”
眾人一怔,不知他為何突然冒出這話來,把敬酒的龐無爭給搞不會了。
喀嚓一聲捏碎了花生殼的青牙接話了,“花衣裳好,熟花生好,斬草刀也好,大房子比山洞草窩好,美酒佳肴在手,茹毛飲血確實不高級,再給你選擇的機會,你會選擇做個麻木不仁的爬蟲虛耗光陰,還是要這做人的滋味?體驗過了,更加不愿回去,步不步入人道都有生死勝負。”
龍行云向龐無爭舉了舉杯,昂首一飲而盡。
龐無爭干杯后往出入口那邊瞅了眼,發現青衣婦人已經不見了,頓又繼續談笑風生。
一番吃喝后,夾菜的蟲兒突然筷子一滑,菜掉在了身上,立刻有人送來毛巾給她擦拭。
她隨便擦了擦,然后起身,借口去方便一下,便離席了。
眾人對此也沒多疑,相海花偏頭示意了一下,附近立刻有一漢子走出迎合蟲兒,說是給蟲兒帶路,實際上是多一重小心看著。
蟲兒說不用也沒用,那漢子微笑不語,繼續主動帶路在前,伸手請蟲兒跟他去。
龐無爭注意到后,不以為意,目光倒是在蟲兒擱置的筷子上多看了兩眼,發現一支筷子把持的部位有磨損,上面的字跡已經被磨掉了。
他嘴角浮現一抹莞爾,又舉杯敬青牙,“青爺義氣,人盡皆知,龐某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龐某先干為敬。”
青牙笑著摸向酒杯,舉杯湊合了一下…
到了方便之地,出現了左右之分,也是男女之分。
帶路的漢子停在了左右之分的路口,伸手請便。
蟲兒頓沒了選擇,只能去了左男一邊,誰叫她現在是男兒身裝扮。
開門入內,里面倒是干凈亮堂,她剛順手把門閉上輕嘆了口氣,立見最里小間的門輕輕推開了,邁步走出一襲白色裙裳,一個面若桃李的冷艷婦人,與之四目相對。
滿眼震驚的蟲兒頓驚的張大了嘴巴,差點發出一聲驚呼,對她來說是熟悉的面孔。
冷艷婦人搶先豎指唇邊,給出了噤聲示意。
蟲兒當即一把捂住了嘴,淚珠兒瞬間在眼眶里打轉,因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琥珀族第一高手的阿瑯大姑,也是當年帶著她僥幸逃得一條性命的人,算是她的親人。
她聽到的消息是這位大姑已在追殺中斃命,之前聽到“小球兒”的呼聲,還不敢相信,沒想到真的還活著,差點哇的哭出聲來,轉瞬已是淚如雨下,逃命幸存的苦和委屈,皆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冷艷婦人也紅了眼睛,淚光閃閃,不過依然保持著理智,指了指門外,然后招手示意跟她進來,她又退入了小間內。
門外很快響起了敲門聲,那帶路漢子的聲音也響起了,“林少,里面還干凈吧?”
蟲兒忙回道:“很干凈。”
然后外面沒了聲音,她當即輕步走到了里間,開門擠了進去。
這里確實清理的很干凈,不但沒有異味,還灑著清香。
兩人四目相對,皆淚眼婆娑,冷艷婦人喃喃道:“做夢一樣,真的是我的小球兒嗎?”
蟲兒立刻抹了把淚,然后當場施展“牝牡功”,喉結消失了,耳洞出現了,胸脯也隆了起來,下一刻,不再有疑的冷艷婦人一把摟住了她。
兩個女人摟在了一起,埋頭悶聲痛哭,不敢動靜太大,怕被人聽到。
盡管如此,外面還是響起了開門的動靜,冷艷婦人一驚,迅速跳起,兩腳蹬在了墻上。
是那帶路的男子進來了,在鏡子前照著,舀清水撲了撲面,并出聲道:“林少,有什么需要隨時喊我。”
蟲兒:“知道了,這個時候我不喜歡邊上有人,勞煩出去。”
“嗯,好。”男子甩了甩手上的水,單膝跪地,俯身低頭看了下,見一間間擋板下面只有一雙腳,才迅速起身離開了。
大家是修士,不是凡人,蟲兒此時吃了就拉的行為,多少有點讓他生疑,故而多了份小心。
確認人出去了,冷艷婦人才再次雙腳落地。
蟲兒低聲道:“他一直跟著,我又不知道大姑您是在男廁還是在女廁,被他逼得沒了辦法,只能來男廁,好在您也躲在這邊。”
冷艷婦人摸著她的臉頰,“傻孩子,我肯定在男廁等你呀,沒人跟著,不管我在哪邊,你都可以進去尋找,有人跟著你便只能來男廁。”
兩人剛才的傷感和激動被那一嚇給嚇沒了。
蟲兒奇怪道:“大姑,一路走來,發現這里防守嚴密,到處有人把守,您是怎么混進來的?”
冷艷婦人指了指靠邊的窗口方向,“想辦法從窗戶爬進來的。”
話雖這樣說,心里卻知不是這回事,這間窗外肯定有人盯著,爬進來不可能不被發現,她不說自己是青衣婦人,不說是直接走進來的,純粹是聽了龐無爭的吩咐,暫時不向蟲兒暴露自己目前的身份。
“筷子上的字是大姑您留的嗎?”
“還能是誰?”
蟲兒好奇,“大姑怎么知道我剛好會拿到那筷子,萬一給別人看到了怎么辦?”
“龐無爭那人,我這里早有了解,喜歡拍馬屁,他這次主要宴請的人就是你,以我對他的了解,必然要請你坐主位。就算你沒坐主位,被人發現了也沒關系,其他人看不懂那句話的意思,讀出來的話,你也能聽懂意思。”
冷艷婦人大概解釋了一下。
其實她很清楚,無論是藏身男廁、女廁的細節,還是這筷子上的細節,都是龐無爭深思熟慮好了的,她只是經過昨晚的磋商后,遵照龐無爭的計劃去做、去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