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來得轟轟烈烈,去的也快,喜慶將久久縈繞在聞府。
門外迎接的下人們紛紛散去,有人喊了聲,“回各院,大爺給大家發喜錢咯。”
于是叫好聲一片,慢慢悠悠散去的人群又驟然一哄而散。
有人要打掃鞭炮垃圾,又有人吆喝不要打掃,讓擺一天,說這是迎接五少爺歸來的喜慶!
聞氏的主人們也嘰嘰喳喳歡笑著回了大宅正廳,今天的主角自然是衣錦還鄉的聞言安。
聞氏縱然財大勢大,然也只是有條件培養更多的讀書人。科考這東西,光有基礎不夠,更多的是個人的天賦和個人的人生哲理感悟,好的生活條件不意味有更好的感悟。
財大勢大出一個朝廷的進士也不容易,物以稀為貴,值得聞氏喜慶。
不過相對來說,一個家族能出十七個進士,已經是很高的幾率,有財有勢某種程度上還是有相當優勢的。
而這次的進士還是出自聞氏當家的這一脈,令旁支高看,越發值得慶賀。
身穿八品官袍的聞言安面目俊朗,和聞馨一起陪伴在族長聞袤左右,各扶一只胳膊上臺階。
族長聞袤那真是紅光滿面,笑得合不攏嘴。
入了廳內,擺好座次,赴考歸來的聞言安要對長輩行拜禮,而有資格以長輩身份接受這份拜禮的,這里也不多。
聞袤自然是高坐在上。
長相敦厚的大爺聞建堂,面容慈和的夫人聞容氏,也是聞言安的父母,有資格在聞袤左下手列坐。
在他們身后,長子聞言興,女兒聞淑,次子聞言海,還有三人的家小。
板著一張臉的二爺聞建明,徐娘半老卻依然容貌艷麗的夫人聞郭氏,在聞袤右下手列坐。
他們身后站著的,女兒聞慧,長子聞言尚,次子聞言平,三人家小也在。
有媳婦和兒女的都帶來了,嫁出去的也帶著丈夫和兒女趕回來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真可謂是人丁興旺。
聞言安退后站定了位置,面對聞袤,下人趕緊過來放了蒲團,聞言安一掀官袍,跪下磕頭便拜,“孫兒聞言安赴京趕考歸來,拜見爺爺。”連磕三個頭。
“好好好,起來起來。”聞袤笑著連連點頭抬手。
聞言安起來,下人又挪動蒲團位置,聞言安再跪,面對父母磕頭道:“兒子赴京趕考歸來,拜見爹娘!”
“起來起來,我兒快起來。”
大爺夫婦欣喜虛扶,聞容氏喜極而泣,眼中有淚光。
聞言安起身,跟著挪位的蒲團再跪,磕頭道:“侄兒聞言安赴京趕考歸來,拜見叔叔嬸嬸。”
“可以了,起來起來。”
“快起快起。”聞郭氏竟站了起來,一副受寵若驚或受不起的樣子。
聞言安起身,又拱手與平輩的兄弟姐妹們見禮。
在長輩面前,尤其是族長爺爺面前,平輩們的態度大多矜持,一群小子丫頭們卻不管那么多,一窩蜂地圍了上來。
“五叔,可有給我們帶禮物?”
“舅,我要禮物。”
那架勢,不給非要把官袍給扯攔不可。
聞袤指著笑罵,“一群皮孩子,你們叔才回家,也不等他喘口氣。”待各家準備拉開自家孩子,他反倒又擺了擺手,那意思,任由。
“有有有,都有。”聞言安回頭招呼一聲。
他的書童立刻跑了出去,很快便抬來了一只箱子。
聞言安當眾打開了,都是京城的小玩意,“自己拿,每人只準拿兩件。”
不存在什么厚此薄彼。
小家伙們痛快下手,各撿兩件后便跑了,撿空的箱子也搬走了,堂內少了吵鬧的,也安靜了。
這時,站在聞袤椅子一側一直欲言又止的聞馨開口了,“五哥可是忘了,書信里說帶有禮物給我的。”
聞袤看看孫女,又看看孫子,捋須微笑,似知道點什么。
在他的孫輩中,也就這一個孫子未娶和這個孫女未嫁了,也是他眼中最杰出的兩個。
聞言安笑道;“馨兒的禮物,我哪敢忘。”回頭又示意書童去拿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什么禮物,竟能讓聞馨這么文靜的人主動開口討要。
二房聞慧忍不住問了句,“五弟,什么禮物能讓馨兒急不可耐?”
聞馨有點尷尬。
聞言安搖頭苦笑,“這禮物說簡單也簡單,就是一幅字而已,但若不是爺爺支持,我恐怕還真沒能力給馨兒帶回來。”
大房的聞言海道:“誰的字呀,還能驚動爺爺,總不會是那個探花郎的吧?”
聞言安:“三哥,沒錯,就是探花郎的。”
“…”聞言海頓錯愕。
聞言安伸手比劃,“足足花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才競價買到了,這還是爺爺給出的消息及時,不然這個價恐怕還輪不到我們,錢也是爺爺給的。”
嚯!隨便送那丫頭一件字畫禮物就花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有人心里開始嘀咕了,老爺子未免也太偏心了。
有些東西也不是錢的事,一百來萬兩銀子對聞氏來說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錢,問題就是偏心。
聞袤咳嗽一聲,適時出聲道:“說是給馨兒的禮物,也只是給馨兒暫時賞玩一段時間,之后還是要存進‘文樞閣’的,是留給聞氏后人的家底。”
此話一出,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眾人各種異常神色這才收斂了。
不過眾人越發好奇了,什么樣的字呀,竟能值這么多銀子。
很快,一根兩尺長都不到的金屬圓筒被書童拿來了。
聞言安親手接過,又走到聞馨跟前,親手奉上道:“馨兒,阿士衡親筆所書的真跡,我可是完好無損地給你帶來了。”
聞馨銀牙咬唇,接東西的雙手亦有些顫抖,“謝五哥。”
到手便緊緊攥在了手里,抱在身前,好興奮,興奮到有些臉紅。
聞言安擺手,“你別謝我,我就是個跑腿的,你還是謝爺爺吧,沒爺爺的消息和銀子,得不到這東西。”
聞袤捋著白胡子笑道:“她呀,仰慕那個探花郎很久了,奈何一直沒找到人家的親筆真跡鑒賞,才發現市面上極為罕見,有錢也買不到,就總在我耳朵邊嘀咕嘀咕的,哎喲,把我這老頭子給煩的呀,她偏偏還不肯明著說出來。丫頭,這次總算是得償所愿了吧?”
聞馨哭笑不得,抱著東西轉身就走,已經迫不及待要看看真跡了。
大房的聞淑喊道:“馨兒,你別走呀,好東西打開共賞呀,待我們都長長眼,你再拿走也不遲!”
此話一出,聞馨想想也是,這么貴重的東西自己一個人悶聲獨享確實不合適,遂回來,當眾打開了金屬圓筒,倒出了一道防潮油紙包裹的東西。
一看這包裝,就知道是透著小心做的。
眾人圍了過來,幫忙打開了油紙,露出了里面卷著的一卷白紙。
聞淑上手就爽快地扒拉開,“我倒要看看寫了什么這么值錢。”
她那不當寶貝的爽快,卻把聞馨給嚇著了,趕緊摁住了她的手,急道:“二姐,你小心點,真跡真的很難找的,弄壞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聞淑笑道:“看把你給急的,沒那么脆弱。”
說話間,整幅字已經展開了,兩個女人第一時間各扯一端,先奉到了聞袤跟前,家教如此,這個時候要先顧長輩。
聞袤觀摩著微微點頭,“好字好字,不愧是宇文老先生也夸贊的‘滄海橫流,百年一子’,不愧是名揚天下的探花郎。”
“咦,這字好像是隨手的練筆。”長孫聞言興一臉奇怪,指向尾段不在篇幅內的那一行字,“你們看。”
眾人目光盯去,聞淑嘀咕出聲,“外面三只傻鳥…”話音戛然而止。
這極不和諧的一行字,怎么感覺像在罵人。
眾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什么情況?
聞言安道:“可能是寫字的時候,窗外有三只鳥在喳喳叫還是怎的。不過大哥說的沒錯,這幅字確實是練筆的字。練筆之作,再配上這一行篇外字句,可謂讓這幅字格外有情趣。”
他的母親聞容氏,靠在老爺子的椅子后面看了陣,“這才幾個字,也就五六十個字吧,還是練筆的,怎就敢賣一百二十萬兩銀子,這錢未免也太好賺了吧?言安,你和他也算是同科進士,你的字值多少錢?”
一旁的聞郭氏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
聞容氏立馬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有點尷尬。
她兒子聞言安忙解釋道:“娘,有些賬不是你這樣算的,一是名氣,二是稀缺。傳言他棄文從武了,之后果然如傳言一般,別說看不到了他的新作,似乎連字都不再寫了。
于是有人到處找他以前寫的字,除了一些已在明面上的,其它的根本找不到,連他以前參加縣試、鄉試之類的試卷都不見了,也不知被誰給貪墨了。
這還是有人從他鄉下家里的舊宅子里翻出來的,鄉下人不知貴重,隨便得了點錢就賣掉了,我們這張真跡正是來源于此。”
聞容氏唏噓,“如此說來,那個探花郎若是靠寫字賺錢,也一樣能發大財,有才的人就是不一樣。”
聞馨立刻柔聲細語辯駁,“伯母,不是這樣的,這個探花郎真的不一般,才華橫溢,品性高遠,傲然于世,梅骨飄香,沒聽說過他靠寫東西賺錢,一件都沒有,明顯是不屑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