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粟惆悵道:“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李管家默默點頭。
其他人不懂,他們兩個心里明白,名次高一點底一點并不是很重要,就怕皇帝還記得當年的事,怕會影響阿士衡的前途。
旁聽的鐘若辰又不傻,大概懂了怎么回事,聽出了未婚夫的狀元是因上輩人的恩怨給搞丟了,她不由再次看向東院方向,內心開始擔憂起來,不知未婚夫知情后能不能受得了這個打擊…
沒多久,朝廷報喜的人也來了。
新姑爺考上了一甲的探花,鐘府家仆們高興的不行,歡呼雀躍,估摸著鐘府又要給大家發喜錢了,當家的人卻笑的有點牽強。
若一開始未做那指望,能考入一甲肯定還是高興的。
“一甲第三?”
庾慶訝異,接到告帖后還特意翻開看了下,沒錯,于是他自己反倒有些意外了,他以為又要考狀元來著,沒想到這次反倒考了個第三。
他倒沒什么不高興的,就是感覺那位明先生的發揮有些不正常,一會兒能連考四個滿分,一會兒又只能考個第三。
他多希望這次的第三是在會試的時候,沒那么大的影響力他跑人也方便些。
報喜衙役道:“恭喜探花郎,還請探花郎遵告帖上的時間,明日進宮見駕。”
還要進宮…庾慶內心很無奈,揮了揮手道:“行了,知道了。”
于是報喜衙役們告辭,鐘粟揮手示意了一下,李管家立刻上前給衙役們發喜錢。
待沒了外人,一聲嘆息的鐘粟告知了庾慶實情,“這金榜名次讓你受委屈了。”
“委屈?”庾慶不解,又翻看了一下告帖上的名次,指著說道:“是我讀書少嗎?能考入一甲不是頂好的成績嗎?”
廳內眾人皆無語錯愕,不知他何出此言,這里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說你讀書少?
鐘粟搖頭,“其實昨晚我們就收到了消息,你本來是一甲頭名的狀元,是陛下親口欽點的,后來陛下又反悔了。也就是說,你本該是狀元的,大概是…受了你父親的影響。”
李管家、文簡慧、杜肥皆一臉遺憾模樣。
庾慶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也終于明白是自己誤會了明先生,明先生的發揮還是挺穩定的,忙擺手道:“不委屈,不委屈,第三名挺好的,真的挺好,你們不覺得‘探花’比什么‘狀元’、‘榜眼’都好聽嗎?”
他就怕錦上添花、烈火烹油,能降降溫真的是挺好的。
他不但不覺得委屈,反而覺得挺高興的,既然是皇帝看自己不順眼,那自己辭官走人還不得順順當當的。
幾人見他是真的無所謂,根本不計較這得失,頓感欽佩,發現不愧是老大人調教出來的。
稍作交談,心情略好的庾慶又回了東院。
他一到,蟲兒便給了他一封信,不是他的信,是有人寄給蟲兒的信。
信上內容只有兩個字:鈴鐺。
庾慶一看便知是誰的來信,使喚蟲兒去泡茶,自己回了書房,又摸出了小鈴鐺搖響。
很快,耳邊傳來了小師叔的聲音:“讓蟲兒出來,有馬車在正街路口等她,讓她跟我一起先走。”
庾慶怔了一下,忙對著虛空問道:“你現在就走嗎?”
小師叔的聲音,“前天我就要走了,為了你的事拖到現在,如今金榜排名也出來了,接下來授官、辭官之類的有沒有我不重要了。你中會元的事想必很快就會傳到梁陶那邊,躲在玲瓏觀的阿士衡聽聞后會如何反應?還有你那三位師兄,見阿士衡明明就在身邊,又會是何反應?你暫時脫不了身,那我就必須先趕回去處置好,以免節外生枝。
至于你,辭官后暫不要回玲瓏觀,先在外面溜達一段時間,造成流浪天涯的假象,今后‘阿士衡’不再出現在九坡村就正常了。你辭官后獨行比較方便,帶著蟲兒是累贅,我先帶她走,先助她打好修行入門的根基。”
庾慶:“師叔,你還真要對他傳功授法啊?”
小師叔的聲音,“有些事你以后自然會明白。什么都不要告訴她,只管讓她來正街路口就行。”
庾慶:“好吧。”
兩人結束通話后,庾慶遵囑咐找到蟲兒,讓他去正街路口找一輛馬車取東西。
蟲兒問找什么人,取什么東西。
庾慶一概不說,只說到了便知。
蟲兒痛快應下,小跑著去了。
出了鐘府大門后亦是一路歡快,帶著輕松愉悅的心情跑到了正街路口,果然見到有一輛馬車停著。
正猶豫靠近時,一柄紙扇撥開了窗簾,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容,周新元在內向他招手。
蟲兒一愣,趕緊爬上了馬車,鉆入車內怯生生一句,“師父。”
還不太熟悉,還有陌生導致的距離感。
周新元折扇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后,折扇噠噠敲擊了一下車廂。
馬車立刻駛動。
局促不安的蟲兒等了一陣后,也不知道這是要去哪拿東西,又不敢多話。
等了許久,直到城門臨檢,發現出了城后,蟲兒才忍不住問了一句,“師父,我們這是去哪?”
周新元意味深長地笑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這個詹沐春怎么就成了頭名狀元?”
“看他賦論,水準似比阿士衡的稍遜一籌啊!”
“是啊,滿分的會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他這篇殿試的賦論水準不低,確有蓋過眾人之姿,怎只會是一甲第三?”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聽說阿士衡的父親是前虞部郎中阿節璋。”
“考不上狀元和他父親是誰有什么關系?”
“犯官懂不懂?阿節璋當年是被陛下給罷了官逐出京城的。”
“這和犯官背景有什么關系,詹沐春的水準也不低,是列州鄉試的解元郎,本就考的比阿士衡的好。”
“本就比阿士衡好?會試四題明擺著的,你再讓詹沐春做一遍,看他能否做出一題滿分來!”
殿試公示卷旁,一大群圍著觀望的人嘰嘰喳喳…
湖畔草場,御史中丞裴青城在人引領下進了一座亭內暫歇。
下人奉茶,裴青城四處看了看,問道:“玄國公何在?”
下人指向草場坡地方向,還沒出聲,便見一只通體毛色泛紫的巨狼從坡地后面跳躍而出,如健牛般大的狼軀上騎著一名光膀子的老漢,揪著狼毛貼身騎乘,不管巨狼怎么翻騰跳躍,老漢都騎的穩穩當當。
這老漢正是玄國公應小棠,名字聽著是有些小家子氣,且有些女人味,原卻是錦國軍方的頭號人物,如今雖不掌兵權,但影響力猶在。
興許是見到客人來了,巨狼忽轉向,朝著這邊疾馳而來,眼看要沖擊到亭子,一條人影跳下,巨狼呼一聲從亭子上方越過。
穩穩落地的應小棠一臉的絡腮胡須和頭發都有點發紅,像是被染過一樣,大步走入亭內。
肅立在旁的一名玄級大箭師面無表情,兩邊面頰上各有一道難看的疤痕,他奉上衣袍,應小棠順手一把扯過,抖開往身上一披,雙臂穿出袖子,腰帶一系就行了。
“下官見過國公。”裴青城恭敬行禮。
應小棠也不坐,伸手拿了茶水咕嘟猛灌了兩口,才揮手示意不用多禮,繼而問道:“聽說那個阿士衡要去你手下?”
裴青城:“是。暫時是這樣定的,不知后面會不會出什么變故,畢竟連定下的狀元都能更改。”
應小棠:“我聽說京城冒出了一股陰風,且席卷的很快,說狀元不配做狀元,還把阿士衡的老底給揭了出來,為阿士衡鳴冤,有這回事吧?”
裴青城頷首,“我也聽說了。”
亭外巨狼的大腦袋往里伸,獠牙后面的鮮紅舌頭往應小棠身上舔了一下,應小棠隨手抓了桌上的一只羊腿揮臂拋了出去,將巨狼引開后,繼續道:“哪是在為阿士衡鳴冤,分明是在指責陛下取仕不公,分明是要讓陛下厭了他。一個小娃娃才剛進京,便有人針對他造勢,下這么黑的手,欲陷他于逆境難翻,也不知是哪冒出的邪氣,竟如此迫不及待。”
裴青城:“情形是有些不對,希望陛下能明辨。”
應小棠:“我不管他明辨不明辨,人到了你的手下,你要把人給護好了,若這小子一進京就栽了,別說對不起他老子,有這前車之鑒,以后可就沒人敢站著說話了!”
裴青城略欠身,“下官明白,國公放心。國公若無其他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應小棠:“不留下吃個飯。”
裴青城苦笑,“還是不了,下官告退。”說罷就這樣離開了。
客人走了,應小棠也坐下了慢慢喝茶,“阿節璋調教出了一個好兒子啊,四科滿分的會元,若是折在了小人手里未免可惜,你派幾個好手去做暗衛,以防萬一,若真有人行不軌,可先殺后報!”
肅立的玄級大箭師面無表情,背對亭內問道:“若是司南府的人出手呢?”
應小棠吹著茶湯葉子,“殺無赦!那婆娘若有意見,自會來找我理論,用不著你來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