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是接觸了一陣,知道程山屏還做不了殺他的主,這里還是鐵妙青說的算,何況他故意將‘勝券’送到了鐵妙青的手中,有為鐵妙青權衡利弊得失后的底氣,他敢斷定鐵妙青現在不會殺他。
竟敢當面頂撞,程山屏勃然大怒,“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探手便抓。
庾慶一個閃身后跳,鏘!拔劍在手,拼死一搏狀。
鐵妙青眉頭一皺,見狀不對,果然出手阻止,一把抓住了程山屏探出的手腕,定住其攻勢,又摁下了他的手。
見庾慶公然拔劍挑釁,程山屏頓有些難堪,臉色亦難看,沉聲道:“老板娘,此獠神神鬼鬼云里霧里的把戲讓人看不懂,故弄玄虛者必然有詐,不可上當!”
“說的好!”庾慶一聲喝,揮劍指來,針鋒相對,“既然覺得不可信,又何必勉強,大可放我等離去,只要我等走了,爾等自然無當可上,自無后顧之憂,兩不相欠,兩不相誤,豈不快哉!”
關系到四千兩銀子,既然有把握,他就不會輕易讓步,定要力爭,定要盡力帶主仆二人離開這里。
許沸目瞪口呆,驚了,沒想到庾慶為了保他們竟這般豁出去了,果然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驚的差點跑去急勸庾慶閉嘴。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其實是想求庾慶放低姿態好好說話。
蟲兒銀牙暗咬了唇,看向庾慶的眼神中有激動情緒,沒想到庾慶會豁出性命保他,他就知道庾慶不是自家公子想的那樣,果然不會讓他失望。
“…”程山屏當場被氣了個吹胡子瞪眼,關鍵是人家說的句句在理,竟憋的他無言以對。
鐵妙青偏頭示意,孫瓶揮手,她丈夫朱上彪立刻閃身到了庾慶身邊,拽上庾慶好言勸開,并揮手招呼許沸和蟲兒,趕緊先把三人給帶開了降降現場的火氣。
鐵妙青目送庾慶離開的目光中亦有訝異和欣賞,這里已經審問過三人的關系,知道三人認識也不久,交情并不深,她沒想到遇上這般事情的時候,庾慶竟是如此的有情有義,在這人心隔肚皮的世道倒是少見。
“老板娘,莫非你真信他能幫你找到火蟋蟀不成?”程山屏怒氣難消質問。
青色披風順風抖了一下,鐵妙青轉身看他,“老程,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也不虧什么,他若真敢騙我,我再把他交給你,任由你處置,你說呢?”
孫瓶在旁皺著眉頭插了句,“老程,你怎么回事,怎么老跟這年輕人置氣,你以前可不這樣。”
聞聽此言,程山屏火氣似乎瞬間消了不少,臉色明顯往冷靜里去,哼了聲,“我只是覺得這小子的身份出現在這里不可信,竟敢當面甩我臉色,換你氣不氣?再說了,東家還在病榻上,性命岌岌可危,如今咱們聽由這小子的去折騰,無異于浪費時間。時間本就寶貴,還要帶上兩個累贅,你們難道就不憂心?反正我是急了。”話畢甩了甩袖子。
鐵妙青神色柔和了不少,亦柔聲道:“老程,換個角度去想,此人這般重情重義,寧死也不肯放棄同伴,某種程度上是不是也能證明他的話比較可靠,是不是越發值得我們一試?”
孫瓶略怔,隨即嗯聲點頭,表示認可。
“…”程山屏再次無語,之后又是袖子一甩,“算了,既然老板娘這般心寬,我再急也沒用,我聽吩咐便是。”
于是不合的雙方又湊成了一隊繼續出發,孫瓶拎了身子骨瘦小的蟲兒的胳膊,朱上彪則拎了許沸的胳膊,一行帶著兩個累贅在地形復雜的山地快速穿行。
也沒有走多久,約莫半個時辰不到,一行便停在了一處較為開闊的地帶歇著,等待。
等了快個把時辰的樣子,坐在大樹上的朱上彪跳了下來,朝一個方向指去道:“老板娘,來了。”
眾人目光齊齊看去,只見遠處山丘上又出現了一座晃動的小山,待近了些,才發現是一棟似乎閣樓的木屋在移動。再近了些,許沸看的咂舌,因看到木屋下有個人,有人在木屋底下扛著整個木屋,卻如履平地般。
許沸在庾慶耳邊低聲問了句,“士衡兄,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挑山郞’?”
“嗯。”庾慶點頭。
所謂‘挑山郞’,是修行江湖中對一種買賣人的形象稱呼,譬如眼前,好似挑了座山似的。
通俗點講,就是橫跨妖界和人間的流動商販。
鑒于妖界和人間的‘五十里之約’,大多數的妖和人是不能隨便穿行兩界活動的,但兩邊對彼此地界上的一些東西都有所需求。
妖既然愿意化作人,就想有個人樣,譬如衣服總得穿吧,光著身子跑來跑去讓人笑話。
然而修煉成妖不易,能化作人形的沒幾個會浪費修煉時間去做什么手工活的,而人間則不一樣,細分出了各行各業,加之群體上的龐大,能制造出妖修的各種所需。
反之人間也需要妖界的一些東西,譬如各種山珍,故而便催生出了‘挑山郞’這個行當。
眼見重擔如山而來,朱上彪先過去招呼,將‘挑山郞’給引了過來。
一棟木屋閣樓挑到了幾人跟前,下面的挑夫是個面帶溫和笑意的壯漢,抬手拉拽房子底下通往四角的四條橫栓,閣樓四角立刻陸續咚咚落下四根腳柱,再將四條橫栓推回,稍作調整便鎖死了四根落下的腳柱。
簡單方便,哪怕眼前是在一處斜坡,四根腳柱落地自會調節長短,水平支撐起了木屋閣樓,令其落腳在斜坡上也無一點傾斜,最少看起來是平平穩穩的。
房子底下的挑山郞幾乎都不用低頭,稍一松肩,便徑直走了出來。
許沸是頭回見這久聞的東西,畢竟挑山郞在人間采購是不會扛著這么一棟房子到處亂跑的,所以忍不住上前觀望,發現這東西好,隨身帶著一棟房子,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隨地休息或過夜都行。
蟲兒束手站在一旁不敢靠近,永遠一副下人輪不到的樣子,看起來對眼前似乎也沒什么興趣。
孫瓶上前與挑山郞照面,笑問:“有求神祭拜的焚香買嗎?”
“自然是有。”挑山郞回手指了下領路的朱上彪,“若沒有,也不會跟他過來。稍等!”說罷跳上了木屋閣樓門口的小露臺,胸前掛的鑰匙插入擰開了門鎖,拔鑰匙把門往兩邊滑推開,人便走了進去。
站在外面的人都能看到里面層層疊疊堆放的各種物品,真不知塞了多少形形色色的東西。
而木屋外墻上也掛了不少收購消息的牌子,引的眾人忍不住觀看。
八百兩收年份三十年以上血芝,一萬兩收紫崖仙,還有收購什么活物的,總之各種名堂的收購。
懂的都知道,這不是挑山郞在收購,而是挑山郞在順便順手的代人收購。
按挑山郞這行當的規矩,雇主提出收購要求,而挑山郞又答應了的話,雙方便約好收購期限,之后雇主只需交付本金作為收購的定金。挑山郞收購成功后,也會嚴守規矩,遇見價高的不會轉讓,而交付雇主時,雇主必須按照約定交付一定的傭金作為挑山郞的報酬,否則挑山郞有權拒絕將收購到的東西交付雇主。
當然,若期限內未收購到約定的物品,挑山郞將分文不取的交還雇主給的本金。
木屋內,挑山郞將內部的滑梯一推,推到了最里頭,踩著木梯爬了上去,在某一隔層好一陣翻騰才抽了一包東西出來,跳落在眾人跟前后,就地打開了包裹,正是這邊要買的焚香。
挑山郞指著攤開的貨物,“兩尺長的粗香,一尺長的細香,就這兩種,你們要哪一種?”
鐵妙青看向庾慶,這個自然是要由庾慶決定。
庾慶干咳一聲,“細香就行。”
挑山郞:“細香十兩銀子一支,要多少支?”
此話一出,幾人的雙眼皆瞪大了幾分,負責采買的孫瓶嗤聲道:“你這里所有的香加一起,進價怕是也超不過二兩吧,一支細香就敢賣十兩,我看跟搶錢也差不多了。”說著蹲下捻了一支細香在手,查看后遞給挑山郞,“你看,這得放了多久,已經受潮了。”
挑山郞接手一看,先摸出了火折子起火,當場將那支香給點燃了,青煙裊裊晃悠在手中嗅了嗅煙味,嘿嘿道:“咱們賣東西童叟無欺,潮是有點潮,這個不能亂說,必須承認,但是還能用,也可烘烤一下,應該不影響什么。
至于說什么搶錢就過了,我們做的是愿買愿賣的事,絕不強迫,這行的規矩不會亂。我也承認進價便宜,可這東西進貨到手后我就一直沒賣出去什么,整天扛在身上,為之負重辛苦了許久,這也是本錢投入不是。嗯,的確受潮了,這樣,九兩一支,不講價,要不要隨便。”
直接降了一兩。
孫瓶瞪眼道:“太貴了,再便宜點。”
挑山郞搖頭,點燃的香插在了地上,然后收拾擺出的東西,嘴里絮絮叨叨,“荒山野嶺有人買這個確實罕見,難不成和棲霞老妖的死有關?嗯,祭拜死人用的上,看來這趟費點口舌就能把這些存貨都給出手了。”
鐵妙青嘴角繃了繃,出聲問庾慶,“要多少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