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林之所以表現得如此強硬,如此囂張跋扈,一是要立威,告訴河口鎮本地人,官府來了,從此費家在河口鎮不再一手遮天。
拿河口鎮來說,費家控制著碼頭河道,鎮中一半的店鋪都是費家的生意,鎮周圍超過一半的田地都是費家所有,剩下大部分田地差不多也屬于費家旁支或親戚,真正擁有自己田地的自耕農數量并不多。可以說河口鎮一半的百姓或是費家的家奴佃戶,或是在費家的碼頭工坊商鋪做工,都要靠費家活著,費家就是他們的天。
皇權不下鄉,河口鎮費家就是本地百姓的天,遇到什么事情什么糾紛,也都是費家出頭解決。可以說費家控制著河口鎮的一切。
這種情況下,想在河口鎮開展均田改制工作之困難可以想象。
總不能一來就帶領軍隊進攻費家,直接把費家抄家,那樣做的后果太嚴重,看起來也太不講理,會給本地人帶來不好的印象,不利于以后開展工作。畢竟那樣費家便成了苦主,絕大部分本地人會同情他們,在各種利益以及鄉情約束下,很多百姓會選擇站在費家一邊。若是費家子弟鋌而走險聚眾造反,即便將來能鎮壓下去,事情也會非常麻煩,侯景林自己也會落得一個無能的評價。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立威、是震懾,先以強硬手段告訴百姓官府來了。同時震懾費家,告訴他們,自己將要均田要對付他們。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費家反應即可。
與此同時,把均田釋奴設立鄉鎮政府等朝廷政策在本地百姓中進行宣傳,爭取民心。但凡是農民,就沒有不想擁有自己的田地的,但凡是受壓迫的奴仆,沒有不想翻身的。均田釋奴政策一旦頒布下來,又有強大的官府武裝為后盾,本地普通百姓、費家奴仆會有什么反應可想而知。
等到獲得了人心,在對付費氏輕而易舉。到時以支持朱由崧謀逆的罪名,甚至隨意編織一些罪名拿下費家,根本費不了什么功夫。
費家若是公然聚眾造反,那么自己就可以率領軍隊名正言順的鎮壓他們,而本地百姓也未必會愿意站在費家那邊,畢竟只要活得下去,沒人愿意當反賊。
造反這種選擇費家未必會做,畢竟江西有十多萬強大的禁衛軍鎮著,沒有誰敢公然造反,因為那意味著真正的抄家滅族。
所以費家更多的會選擇暗地里和自己作對,暗地里抵制均田釋奴政策。但自己有著朝廷官員身份,代表著皇帝代表著朝廷,對這種暗地里的抵抗手段根本就不怕。
當然,費家也可能會選擇直接低頭,那樣事情就更加簡單。直接按照政策來便是,先完成均田釋奴改制,然后再以謀逆的罪名拿下他們,查抄他們的家產。
總而言之,對費家可能有的應對,侯景林都做過推演,心中有數才敢如此跋扈如此強硬。….
「縣尉,客棧已經拿下,所有客棧伙計管事賬房都被關在了一個跨院,對這些人該怎么處置?是不是直接驅趕走?」劉文斌走了過來,稟告道。
「這客棧后面臨河處是倉庫是嗎?」侯景林問道。
劉文斌點點頭:「后面正是庫房,共有二十多間,里面瓷器茶葉綢緞,各種貨物都有,聽說是費家準備運往浙江賣給海商的。」
「把負責倉庫,還有客棧經營的賬房管事單獨關押,讓他們交代清楚客棧一切賬目情形,弄清這些賬房管事的底細,能用的就用,不能的就由咱們自己人接管。」侯景林吩咐道。
既然占了客棧,對客棧里的一切財物貨物,侯景林自然都不愿放過,根本就沒還給費家的打算。
「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劉文斌遲疑道。
以官府的名義強征客棧為縣尉衙門還說得過去,若是再強行吞了人家財物,傳出去則不好 聽了。特別是那二十來間倉庫里的貨物,價值怕不有數萬兩銀子,數量實在過于龐大。
「有什么不妥的?查清賬目,特別是查清他們歷年來應該繳納的商稅,和實際繳納的商稅,然后以偷稅的名義扣押所有貨物,再給費家開出百倍罰單,讓其補交。」侯景林理所當然道。
「這樣好。」劉文斌眼睛一亮,但凡是士紳們的生意,從來就沒有繳商稅之說,都是仗著身上的功名免稅,已經是慣例了。費家生意做的這么大,歷年來還不知道偷漏了多少稅,自然是一查一個準。關鍵是這樣師出有名,可以試探一下費氏。
「告示寫好了嗎?」侯景林問道。
「已經寫好了,共十張。」劉文斌恭敬的道。
「那就派人張貼出去吧,貼遍碼頭和鎮中主要地方。」侯景林吩咐道。
劉文斌答應一聲,出去分派人手張貼去了。
既然選擇在河口鎮暫駐,把縣尉衙門放在這里,自然要廣而告之,讓百姓知道縣尉府的存在,和將要施行的政策。
告示內容有三,一是公告鉛山縣縣尉衙門成立,將暫時取代縣衙處理鉛山縣事宜,二是奉皇命均田,鉛山縣河口鎮第一個進行均田,三是釋奴政策,即日起將施行釋奴,所有奴仆身份均可以來縣尉府登記造冊,成為平民,以前賣身契完全失效。
告示內容只是粗略的介紹了下縣尉衙門的政策,后續還會有各種詳細政策條令以及配套的施行方法,將會陸續張貼出來。
正如侯景林等人想象的那樣,告示一經貼出,立刻在河口鎮引起轟動,無數百姓爭相圍觀,議論紛紛。百姓們經過縣尉衙門所在的客棧時,皆放慢了腳步,看向客棧的目光充滿了好奇和憧憬。
不得不說,對均田釋奴,很多人很是心動。但因為各種原因,他們不敢和縣尉衙門接觸,都在等待盼望著。
從占據客棧,到張貼告示,時間過去了大半天,眼看著即將天黑,費家始終沒有派人過來,也沒做出任何回應,倒是出乎了侯景林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