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支攻城叛軍的投降,整個戰斗全部結束。
新城縣城外,戰場上到處都是丟落的旗幟刀劍,到處都是被綁縛起來的叛軍俘虜。
佃戶民壯們正在戰場上忙碌著,救治傷員,收拾武器刀劍,搬運尸體。
盧鄉紳的等人很是積極,跑前跑后指揮著佃戶青壯,做著各自瑣碎的工作。
而張煌言及其手下禁衛軍士兵反而清閑了下來,貼著城墻坐著,享受著難得的清閑。
看著整座戰場,想想剛剛發生的戰斗,所有禁衛軍士兵都如同做夢一般,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就這樣勝了。
當張煌言決定帶隊出擊的時候,好些禁衛軍士兵是很有些害怕的。畢竟己方就百余人,城外的叛軍數量足足五六千之多。以百人隊伍進攻數十倍的敵人,哪怕這些禁衛軍士兵久經沙場,又如何不畏懼?
然后禁衛軍向來軍紀嚴明,只要主將做出了決定,哪怕明知道去送死,也得跟著上。所以心中雖然懷疑,卻沒人退縮,都義無反顧的跟著張煌言殺出了城門。
然而大家并沒有戰死,反而輕松擊敗了叛軍,取得了輝煌的勝利。想想剛剛發生的一切,所有人恍然如夢,看向張煌言的目光中也都充滿了無比的尊敬。
軍中將士,最佩服的便是能帶給他們勝利的將領。張煌言雖然年輕,卻憑著接連不斷的勝利,獲得了手下將士的真正擁戴。
打了勝仗,特別是在雙方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打贏的,而且是福建禁衛軍攻下的第一座城池,憑借此功勞,所有將士都能獲得足夠的獎賞,升官賞銀!這讓他們對領著他們打勝仗的主將如何不尊敬?
而此時,張煌言卻沒有想著戰后受賞的事,而是盤算著此戰的得失。
戰斗的結果基本上清點了出來,此戰殺死殺傷了叛軍五百余人,俘虜了兩千八百五十余,剩下的叛軍則逃離了戰場。
而一百禁衛軍士兵的損失卻微乎其微,戰死者一人,受傷者目前只有五人。傷亡皆來自叛軍弓箭手的攢射。
當然,那些士紳麾下的佃戶青壯也有一些傷亡,俱鄉紳們稟告,佃戶青壯共戰死了一百余,受傷者兩百多。傷亡皆來自于叛軍的攻城。
為了彌補佃戶青壯們的損失,張煌言下令,把從叛軍身上繳獲的金銀皆賞賜給他們。受傷者每人賞銀十兩,陣亡者每人撫恤三十兩紋銀。一時間,使得所有佃戶青壯群情振奮,皆高興萬分,干起活來更加的賣力。
雖然打贏了,張煌言卻并沒有放松,他在想著奉命追殺叛軍的那二十人。眼看著天色就要黑了,鄭恩還未帶人返回,他們能成功的殺掉叛軍將領嗎?
“張將軍,要不要派人去接應一下鄭恩把總他們?”有手下軍官問道。
張煌言仔細想了想,搖搖頭:“暫時不用。”
憑鄭恩的勇武,以及手下禁衛軍士兵的精銳,叛軍全面潰敗之下,根本就對他沒有多少威脅,也許叛軍跑的太快,鄭恩沒有追上不肯甘心,才遲遲未歸。
“若是明天一早還未回來,再派人去找不遲。”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距離新城縣二十余里的一處山林中,鄭恩帶著手下終于停了下來,停止了追殺。
一路追殺,追上叛軍潰兵無數,有的潰兵被當場斬殺,更多的潰兵投降后被鄭恩放過,勒令他們放下武器,前往新城縣城。而鄭恩則率領手下繼續追殺,發誓一定要把那叛軍將領抓住。然而追殺這么久,天都要黑了,卻還是沒能追上。
“他奶奶的,跑的比兔子都快!”鄭恩悻悻的道。一連追殺了二十多里,竟然沒有追上那叛軍將領,讓鄭恩很是感到挫敗。
“把總,天已經黑了,咱們要不要返回縣城?”有手下問道。
“你還有力氣回去嗎?”鄭恩反問道。
那手下頓時訕笑了起來。一整天的廝殺,又追殺了二十多里,所有人都筋疲力盡,連一步都懶得動,哪里還有力氣回去啊?
鄭恩當即傳令,就地宿營休息。說是宿營,其實根本沒有扎營,也沒有扎營的東西,所有人選了一處平坦的地方席地露天休息。幸好整天都在行軍,禁衛軍士兵都習慣帶上一些干糧,才不至于餓肚子。
草草吃過干糧,掏出水壺喝了水,除了派出的兩個崗哨,所有士兵都躺在地上開始睡覺,鄭恩也不例外。片刻功夫,呼嚕聲響起,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
而就在距離鄭恩等人以西一里處,牛永貴和馬侯等人也在宿營。
五千多人的軍隊,逃到這里的只剩下十多人。實在是鄭恩追殺的速度太快,使得牛永貴根本沒有停下來收攏潰兵的時間。
“天都黑了,那些該死的禁衛軍應該不會再追了吧?”牛永貴坐在樹根上,倚著一棵大樹,氣喘吁吁的說道。
“應該已經不追了吧。他們也是人,也應該已經沒了力氣。”馬侯喘著粗氣道。
“狗日的,別讓老子逮著機會,老子非把這幫王八蛋生吞活剝不可。”牛永貴邊喘著氣邊罵道。
本來敗了就敗了吧,自己已經拋棄大軍逃了。這幫禁衛軍偏偏像瘋狗一樣咬著自己不放,逼得自己扔了武器,脫了盔甲,在幾個心腹的保護下,總算逃過了追殺。想想那些追殺自己的禁衛軍,牛永貴就恨得牙根癢癢。
馬侯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捧哏,而是默默的坐在那里。此刻的他,已經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情再拍牛永貴的馬屁。
因為此戰敗得太慘了,五千大軍,現在就剩下這十來人,哪里還有未來啊,牛永貴再發狠,說的也都只是屁話。
剛開始的時候,馬侯卻是存著跟著牛永貴東山再起的打算。畢竟牛永貴還是叛軍將領,只要能收攏潰兵,逃回府城,控制住府城沒有問題。而等到南昌朝廷派出援軍前來,擋住禁衛軍進攻還是很有希望的。
而現在,牛永貴近乎全軍覆沒,建昌府城那里也根本沒了多少軍隊,還拿什么東山再起啊?若是禁衛軍進攻的話,府城能否守住都是個問題。牛永貴前途堪憂,自己跟著他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此刻,馬侯非常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該腦袋一熱,聽從了別人忽悠,做出去同安鎮的勾當。若是自己沒去同安鎮,即便禁衛軍殺到新城縣,即便禁衛軍拿下整個建昌府,自己也可以選擇投降禁衛軍,這樣保住巡檢職位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進攻同安鎮的舉動,等于是和禁衛軍結了仇,他們還能容忍自己投降嗎?
不過仔細想想,在和禁衛軍交手中,吃虧的好像是自己,禁衛士兵并沒有什么損傷。這樣的話,若是自己投降,他們也未必會殺自己。
但是巡檢司丟了,自己現在連一個手下都沒有,即便投降又豈能受到重視,想繼續當巡檢的話估計不可能了。而馬侯又不甘心當平頭百姓,左思右想,都感到非常的為難。
看著靠著大樹罵罵咧咧的牛永貴,馬侯眼睛轉動著。
“喂,你們身上帶吃的沒有?”罵了一會兒,牛永貴感到非常的餓,便喝問手下道。
十來個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著頭。當時所有人都忙著逃命,那里顧得上去帶吃的啊。一路逃跑,刀劍武器全都丟了,誰還會想著帶干糧?
“要不我去找些吃的吧。”就在此時,馬侯站了出來,主動道。
“有勞馬兄弟了。”牛永貴點點頭,然后吩咐道,“你們幾個,去跟著馬兄弟找吃的,快去快回。”
在牛永貴的命令下,幾個叛軍潰兵不得不站了起來,不情不愿的跟在馬侯身后。
天已經完全黑了,這種情況下哪里去找吃的啊?一路逃亡早就累的不行,還被命令去找吃的,這些潰兵心中都在罵著牛永貴的娘。
馬侯帶著這些人走了一段距離,回過頭來,已經看不見牛永貴等人,感覺對方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動靜,便停了下來。
見馬侯停下,幾個潰兵也跟著聽下,看向馬侯。
“幾位兄弟,天這么黑,咱們該上哪里去找吃的啊?”馬侯問道。
“你問我們,你當官的都不知道,我們怎么知道?”有潰兵不耐煩的道,語氣中對馬侯充滿了不屑。雖然馬侯是九品巡檢,論身份比這些潰兵要高得多。但大敗之余,誰他媽的還管你是不是官,再說巡檢司也管不到這些潰兵。而馬侯為了巴結牛永貴主動去找吃的行為,也連累了這幾個潰兵,他們對馬侯自然沒有好態度。
“幾位兄弟辛苦了,是我的錯。”馬侯說道。
“好了,別啰嗦了,去哪里找吃的?”有潰兵不耐煩的道。
若是真的能找到吃的,他們這些人自然能夠先吃飽肚子。
“吃的東西自然能找到的,大家跟我來。”馬侯想了想,說道。
他是本地人,常年帶著手下四處轉悠抓捕盜賊,對地形相當熟悉。
接著月光,帶著這些潰兵行走了一里多,前面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潰兵們頓時興奮了起來,快走幾步,就見月光下出現了一條小溪,便撲了過去,趴在溪邊猛喝了起來。
喝了水,對馬侯態度便好了很多。馬侯便指揮他們,沿著溪流抓捕青蛙。月夜下,非常的安靜,能夠聽到接連不斷的蛙聲,摸過去很容易就能抓住。沒多少時間,大家伙一人便抓了十來只青蛙,正要帶著返回時,卻被馬侯攔住。
“咱們在這里生火烤了,先吃飽肚子再說吧。”馬侯道。
早就饑餓難耐的潰兵們自然愿意,這個時候沒人還想著也在挨餓的將軍牛永貴。
有潰兵身上帶著火折,尋找干草柴禾生了火,用樹枝串了青蛙架在火上烤著,很快便傳來了肉香。
“各位兄弟,你們誰是牛將軍的家丁啊?”吃著青蛙,牛永貴問道。
眾潰兵搖搖頭,一個潰兵道:“大家都不是,牛將軍就十來個家丁,先前逃跑時都被命令攔截禁衛軍的追擊,沒能回來。”
“哦,那你們中有誰和牛將軍關系比較好?”馬侯繼續問道。
“馬大人你問這干嘛,我們要是和將軍關系好,早就被抽取當家丁或者被提拔當軍官了。”潰兵們道。
原來如此,馬侯終于放下心來。
“兄弟們,咱們這次敗得太慘了,恐怕回到府城也落不了好。”馬侯嘆道。
“上面要追究也是追究牛將軍的罪錯,和我們這些小兵有什么關系?”有潰兵不屑的道。
“上面當然不會追究大家,可若是禁衛軍殺到府城怎么辦?大家還能逃到哪里?”馬侯問道。
眾潰兵都沉默了,逃自然是能逃的,可以逃到南昌等地。但大家伙都是本地人,家都在這里,逃了的話家小怎么辦?
“你們聽說過沒有,禁衛軍來了會給大家分田分地。”突然有潰兵說道。
“將軍們不是說了嗎,那都是謠言,禁衛軍來了后會殺光所有叛軍。”一個潰兵反駁道。
“我家有個遠方堂兄,是隔壁鎮的人,他先前參加了南京戰役,被禁衛軍俘虜了,前不久被放了回來,他說了禁衛軍會給大家分田。但是他回來沒多久,就被官府派人抓走了,大家都不敢亂傳。”先前那個潰兵說道。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馬侯突然說道。
“真的嗎?”所有潰兵都看向馬侯,畢竟他是當官的,比較權威。
“禁衛軍來了是會分地,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分,比如你們,當了叛軍,禁衛軍來了即便不會殺了你們,分地根本不可能。”馬侯繼續道。
潰兵們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不過我有個辦法,只要你們聽我的。等到禁衛軍占了府城,不僅不會為難大家,還會給大家分地。”馬侯繼續道。
“大人快說我們該怎么辦?”眾潰兵頓時激動了起來。
“跟著我,殺了牛永貴,拿著他的首級去禁衛軍那里,立下功勞,禁衛軍自然不會難為大家。”馬侯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