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將軍,就怕那些人陽奉陰違,答應得好好的召集佃戶青壯支持咱們,卻遲遲不肯行動。”張煌言手下把總鄭恩提醒道。
“敢陽奉陰違的話,等到大軍到來之后統統以造反叛逆論處。”張煌言冷笑道。
一旁的盧鄉紳聽得膽戰心驚。叛逆是什么罪名他自然清楚,抄家滅族啊!看張煌言一臉嚴肅的表情,盧鄉紳毫不懷疑其說的真實性。江西的士紳大都選擇了支持監國朱由崧,等到皇帝派遣的大軍攻入江西以后,豈會放過這些士紳?
“將軍放心,他們不敢欺騙將軍的。“盧鄉紳喃喃道,試圖為幾個士紳好友說話。江西的形勢如此,明眼人都知道南昌叛軍朝廷已經走上了末路,那些士紳又豈敢陽奉陰違?
“沒事的,即便他們不帶人來,僅憑我手下一百精銳,我也有把握打下新城縣。”張煌言冷然道。
不得不說,還是鄉紳最了解鄉紳,第二天上午,那幾個鄉紳陸續帶人前來,還未到中午時,四個鄉紳都到齊了。
這些鄉紳各自召集了族人佃戶家奴,數量多的有六七百人,少的也有三四百,四個鄉紳召集的青壯加起來,數量達到兩千二百人。不得不說,這些鄉紳對地方控制力還是非常強的,換做是官府,恐怕也沒有能力一日間便召集這么多青壯。
而盧鄉紳也早就召集好了同安鎮的青壯,數量達到五百余。
張煌言下令,每家士紳留下一百人,有吳福帶領,看守購買的數千石軍糧,而張煌言自己率領手下一百精銳,連同士紳們召集的青壯,向新城縣開去。
“張將軍,不是讓我們召集人手看守糧食嗎,怎么要去新城縣?”聽了張煌言的話,幾個士紳大驚。
“干守著也沒意思,不如先拿下新城縣,也好立些功勞。”張煌言笑呵呵道。
“啊,這,將軍啊,咱們這些人都是只會種地的農民,根本就不懂得打仗啊。”王士紳連忙說道。
“是啊張將軍,讓他們和巡檢司的人干仗他們還行,畢竟巡檢司的人也都是孬種,但去攻打縣城真的不行啊。”馬鄉紳也道。
幾個鄉紳輪番勸說著,想讓張煌言放棄這個瘋狂的主意。
“放心,硬仗不需要你們去打,你們只是跟著搖旗吶喊助聲威而已。”張煌言安撫道。
“可是......”
幾個鄉紳還想繼續勸,張煌言卻板起了臉:“現在大軍既已聚集,一切都要聽從軍令行事,爾等不可動搖軍心,否者軍法從事。”
“啊!”幾個鄉紳長大了嘴巴,可是看著站在兩側手持刀槍火銃的禁衛軍士兵,都不敢再多說。
張煌言便開始調兵遣將,先是派出了把總鄭恩為前鋒,率領二十個禁衛士兵喬裝前往新城縣,為大軍開道。而張煌言自己則率領大隊人馬,緊隨其后,向著新城縣殺去。
新城縣距離同安鎮四十五里,若是只有一百人馬輕裝前進的話,半日便能趕到,最多天黑前便能到達新城縣。
但是張煌言手下大部分都是什么都不懂的農民,一幫烏合之眾,連隊列都列不整齊,行走的速度自然快不了哪去。
而帶著這樣一幫農民行軍,讓張煌言非常的難受,他不得不耗費大量的精力用來整頓隊伍上。然而還是有很多人慢吞吞的,怎么都走不快。兩千多人亂糟糟的,仿如趕集一般。
張煌言無奈,只能把幾位士紳喊來,吩咐道:“你們吩咐下去,凡是表現不好走不快的佃戶,來年一律追加兩成田租,走得快聽話的,田租減免兩成。”
“這個辦法好。”幾個鄉紳贊道。當即各自回了各鄉隊伍,把話傳給了手下佃戶。
效果非常明顯,接下來,行軍速度陡然加快了很多,很多青壯走的飛快,生怕落后于人。
對這些佃戶來說,兩成的田租增減決定了他們吃飽飯還是餓死,沒有人敢再偷懶。
“張將軍,你說的是真的嗎?”走在張煌言身側的盧鄉紳悄悄問道。
“什么真的假的?”張煌言瞥了盧鄉紳一眼。
“您的意思不是說不收回大家的田地,只有這樣來年才能收田租啊。”盧鄉紳道。
“也許吧,看大家表現了。若是表現得好,能幫我打下新城縣城,別說田地,說不定還能賞賜你們一官半職。”張煌言打哈哈道。
都這種形勢了,還想著保留自家田地,張煌言很是無語。不過大敵當前,為了使這些士紳賣命,他也沒把話說死,而是模棱兩可著。
當天晚上,大軍到達了牟山村,距離新城縣還剩二十里,估計第二天上午時分便能趕到新城縣。張煌言下令就地宿營,六月天氣,非常炎熱,也不用搭建營帳,所有人都就地宿營。
鄭恩率領二十人在前面開道,早已傳回了消息,新城縣方向并未有任何動靜,周圍也沒有發現任何軍隊的痕跡。這種情況下,根本不用擔心會有敵人偷襲。但即便如此,張煌言仍然派出了明哨暗哨,小心戒備著。
鄭恩率領二十人,喬裝打扮,扮作了盧鄉紳家的家奴,趕著幾輛大車沿著大路行進,和大軍保持五里距離。
第二天上午十分,鄭恩便帶人趕到了新城縣外,然后發現新城縣竟然城門緊閉。
鄭恩頓時皺起了眉頭,他這二十人除了作為哨探,還有潛入城中作為內應的任務,為的是能幫著大軍迅速打下新城縣城。現在縣城卻城門緊閉,難道消息已經走漏,城中已經知道大軍來攻?
“把總,要不然咱們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混進城去。”一個手下建議道。
鄭恩想了想,微微點頭,同意試試。這新城縣城城墻雖然不算高大,但想攻進去也并非容易,實在是己方人手太少,又沒有攜帶火炮。至于那些士紳率領的佃戶青壯,搖旗吶喊還行,根本就指望不著。
鄭恩帶著一幫手下趕著大車向城門口行去,距離城門還有十來步時,城頭有人喝令他們止步。
“諸位官爺,我們是極高鎮王老爺家的人,要往縣城中店鋪送些貨物,煩勞諸位開下城門。”鄭恩沖著城頭大聲喊道。
“巡檢司在同安鎮發現了大量禁衛軍出現,縣尊老爺下令,封閉縣城四門,防止禁衛軍來攻,你們哪來的回哪去吧。”城頭一個縣中衙役高聲喊道。
極高鎮的王鄉紳是本縣名流,經常出入縣衙,便是現在的縣尊都和他稱兄道弟,這些衙役并不不敢對王家的人無禮。
“我家老爺說這批貨物必須送到縣城,我們要是回去的話必會受到懲罰,城上的大哥麻煩你們通融一下,開下城門吧。”鄭恩繼續喊道。
“說不行就不行,趕快回去吧。”城上衙役喊道。
“官爺,你要是能通融一下,我王家忘不了你的情誼,必有重謝。”鄭恩利誘道。
利益面前,城上的衙役們頓時猶豫了,猶豫著是否打開城門。極高鎮王家很富裕,整個新城縣的人都知道,若是能放其商隊進城的話,肯定能落些好處。
“哥幾個商量一下,要不要開下城門?”班頭胡德威召集手下商量道。
“可是縣尊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城。”一個衙役膽怯的道。
“那是縣尊害怕官軍殺進城中,可現在外面并非什么官軍,而是極高鎮王家的人,就一伙兒商隊二十來人,放進來又能如何,城池還能因為這個丟了不成?”另一個衙役反駁道。
“要我說縣尊是杯弓蛇影,輕易信了巡檢司的話。那馬巡檢不是什么好東西,估計是帶人抓盜賊吃了虧,為了不被追究故意說有禁衛軍殺來。這都兩天了,若是同安鎮有禁衛軍早他媽殺來了,還用等到現在?”又有衙役說道。
為了好處,大部分衙役都同意打開城門。
“好,咱們就......”
班頭胡德威剛要說話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縣尊到。”
“拜見縣尊!”胡德威扭頭一看,就見縣令陸雙鶴順著城道走上了城墻,趕忙帶領眾衙役拜見。
“發生了什么事情?”陸雙鶴淡淡問道。
“回縣尊,極高鎮王老爺家商隊到了城外,想要進城,我等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放他們進來。”胡德威連忙說道。
“哦。”陸雙鶴淡淡的回了一聲,走到了城墻邊,扒著垛口往外張望,片刻之后直起了身子,冷笑了起來。
“縣尊為何發笑?”胡德威問道。
“我笑城外的官軍細作太蠢,連假扮都不會,簡直是漏洞百出。”陸雙鶴冷笑道。
“啊?外面是官軍細作?”胡德威連忙伸頭去觀望,卻沒有看出什么破綻。
“虧你還是縣衙班頭,經常抓捕罪犯,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陸雙鶴輕蔑道,“你仔細去看,外面那些人穿著打扮看起來像商號伙計,可一個個彪悍無比,腰間鼓囊囊的一看都帶了武器,哪里是普通伙計啊。”
胡德威仔細大量,發現果然如陸雙鶴所說,外面二十余人和普通伙計明顯不一樣,不管是神情還是身材舉止,都有很大區別。
“他奶奶的,竟然敢騙老子,老子這就帶人殺出門去,把他們全部抓住。”胡德威罵罵咧咧道。
“開什么城?來人,找一個吊籃,把他們一個吊上城頭,再抓起來。”陸雙鶴冷笑道。
“縣尊英明。”胡德威連忙拍馬屁道。
當下有衙役尋來大竹筐,用繩索綁著放下城去。
“極高鎮王老爺家的兄弟,縣尊有話問你們,坐上竹筐把你們拉上來。”胡德威沖著城下喊道。
“把總,不能去,小心有埋伏。”手下低聲勸道。
鄭恩嘴角露出輕蔑的微笑:“區區一個縣城而已,城中連正規守軍都沒有,全靠一幫衙役守城,又有何怕?我這就上城墻,你們看我如何打開城門。”
說著鄭恩走到了城墻下,跨身上了吊籃。城上衙役拉動繩索,吊籃緩緩上升。看著越來越靠近城墻的把總,其手下們皆提心吊膽。
鄭恩被拉上城墻,還未等從吊籃中走出,幾個衙役撲了過來,就要去抓他的胳膊。
他媽的,還真的是陷阱啊!鄭恩怒目圓睜,大喝一聲,反手拔出藏在衣襟下的短刀,猛地往身前揮去。
慘叫聲接連響起,幾個撲來的衙役都被劃傷了胳膊,忙不迭的后退。
“大膽奸細,還敢負隅頑抗!”陸雙鶴指著鄭恩怒聲叱道。城墻上數十個衙役,還有數百征召的城中民壯,對面這個奸細再勇猛又能如何?
十幾個衙役舉起刀尺,把陸雙鶴護在身后,明晃晃的武器指著鄭恩。
“你可是新城縣令?”身處重圍,鄭恩卻怡然不懼,向著身穿綠色官袍的陸雙鶴揚聲問道。
“哼,連本官都不識,果然是官軍細作。”陸雙鶴冷哼道,“趕快棄械投降,本官答應免你一死。”
“呵呵,那就謝過縣尊了。不過福建李總兵讓小人給縣尊一樣東西,要不然縣尊您先看看東西如何?”鄭恩笑道。
福建總兵?陸雙鶴愣了一下,他聽說過李彥直的名字,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交集,對方讓人給自己什么東西啊?
“李彥直送我什么東西?”好奇之下,陸雙鶴便沒有下令立即抓人,而是想看看對方到底要做什么,身邊有幾十個衙役保護著,陸雙鶴并不擔心對方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大人稍等。”鄭恩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圓圓的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什么東西啊?陸雙鶴愣了一下,這黑乎乎的玩意好像是鐵鑄的,卻從來沒有見過。就在他猜測的時候,鄭恩又掏出了一個東西,迎風一晃冒出火花,然后戳向另一支手中黑乎乎的東西。
“快抓住他!”看著那“嗤嗤”冒火花的黑乎乎的東西,陸雙鶴本能感覺有些不妙,厲聲喊道。
衙役們連忙舉起武器向鄭恩逼來,鄭恩手一揚,黑乎乎的東西扔到了數步外的衙役中間。
然后便是“轟”的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