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江東推行釋奴均田,言說人人平等,民女敢問陛下,陛下真的認為這世上人人平等嗎?”少女清脆的聲音在堂上響起。
“當然。”朱由檢笑道,“就人格而言,自然是人人平等的。但也不可否認,人有聰慧者,有愚笨者,有強健者,有孱弱者,使聰慧者為官管民,愚笨者耕田做工,強健者參軍未果,孱弱者做些力所能及事務。職業自然會有差別,也有上下之分。但就人格而言,人人平等。比如你,原先應該身在賤籍,現在應該已經改為民籍,沒人再敢輕視爾等。”
“既然人人平等,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那么男女是否應該平等?”少女又問道。
朱由檢沉默了下來,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人人平等口號一經提出,必然深得士紳以外廣大百姓之心,但男女平等嗎,恐怕這天下男人都不贊成。男為乾女為坤,男為陽女為陰,男尊女卑已經幾千年了,這種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深入人心,想轉變過來談而容易。而就朱由檢自己而言,也是不太贊成男女平等的。
不過這少女問的也不是沒道理,既然人人平等,那么男女自然也應該平等。
“如是,休得胡說!”看出了皇帝的猶豫,生怕惹得皇帝生氣,徐拂兒連忙呵斥道。
陳子龍和黃宗羲相視一眼,皆露出了笑意,都想聽聽朱由檢怎么說。
在陳子龍和黃宗羲看來,朱由檢的人人平等理論太過粗糙,根本就經不起推敲。只不過這種思想很能蠱惑百姓之心,再加上釋奴均田的行為,才有了江東百姓紛紛起來支持。這種平等的思想,和黃宗羲等人的很多想法有類同之處,而且很明顯有利于天下百姓,能改變大明現在的困境,這才是黃宗羲等開明士子選擇歸附朱由檢的原因。不過歸附是歸附,對皇帝的學問,他們這些士子是有些不以為然的。
“就本質而言,男女自然也是平等的。”朱由檢想到了四百年后那個時代,那是真正的人人平等,女子能上學、能做官,男人能做的事情仿佛女子都能。
“但......”
“既然陛下認為男女也是平等的,那么男人能做官,女人也能嗎?”那少女卻沒容朱由檢繼續說下去,再次問道。
朱由檢愣了一下,微笑道:“怎么,你也想做官嗎?”
“民女想做官。”少女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前不久蘇州舉行了吏考,民女便去現場報名,卻被告知女人不能參加。民女便在想,難道陛下說的人人平等是騙人的?既然人人平等,為何女子不能參加吏考?今日有幸見到陛下,機會難得,便想問上一問。”
“你倒是敢問。”朱由檢笑道,然后看向在場的官員,“諸位大臣怎么看此事?”
“女子豈能做官,簡直荒謬,如此不懂事女子所言,陛下不必理會!”袁可立不屑道。人人平等也就罷了,不過是皇帝用來收拾既得利益之士紳階層的借口,最終不過取消奴籍而已,改變不了太多,官還是官,民還是民。但男女平等,真的是超出了袁可立這些官員的底線。
“袁尚書此言差矣,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為何不能平等?”黃宗羲卻笑呵呵問道。
“男女若是平等,那么你和你的小妾可否平等?”袁可立也不廢話,直接斥道。
“職責分工不同而已,就人格上卻是平等的,比如晚上我不介意她位居我上。”黃宗羲笑道。
“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袁可立斥責道。在他這種道學之人看來,黃宗羲這些江南士子實在太過離經叛道。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朱由檢伸手往下壓了壓,制止了手下臣子們的爭辯。現在這個時候,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分神。
然而堂下還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少女,如何打發她,朱由檢有些作難。人人平等是他提出的,若是否認男女平等的話等于打自己臉,若是承認的話,就得回答她女人做官問題。
“女人做官就目前而言確實不太適合。”朱由檢緩緩道。
少女眼睛里神色頓時黯淡了下來,滿臉露出失望,看著她這副神色,不知為何,朱由檢心有些莫名難受,便又繼續道:“畢竟是拋頭露面不太方便,不過朕卻剛剛有個想法,也許有個地方適合女子做官。”
“什么地方?”少女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便是朕的皇宮。”朱由檢道,“可在皇宮作為試點,試著使用女官。若是可行,可推廣到外朝。”
袁可立臉上露出了微笑,他能聽出皇帝不過是敷衍這個小姑娘而已。至于在內宮用女官倒是沒什么,總比用太監要強。
“宮中啊......”少女猶豫了一下,“宮中也行!”
出身娼籍,雖然已經變為了民籍,但她對自己的出身還是耿耿于懷,她不愿一直賣笑為生,也想著有高貴的人格讓人尊敬的身份,那么還有比當官更加尊貴的嗎?
“不過想做女官也不是誰都可以的,必須通過考試。”朱由檢繼續道。眼前不過是十四五歲少女,還是一直在青樓的女子,可能認識些字,但想通過吏考怎么可能?
“民女可以!”少女言語中滿是自信道。
“呵?”朱由檢笑了,“既然如此,朕讓人給你找一份考題,你當場做來,若是真的能夠通過,朕便封你為女官。”
說完命身邊的小太監去取來一份試卷。上次吏考共出了三份卷子,只用了其中一份,剩下的兩份被封存了起來,正好拿來讓這少女做做,也好讓她知難而退。
卷子很快取來,又在堂上一角擺放了一副幾凳,那少女在一旁做題去了,眾人則繼續宴飲。
有了這個小插曲,堂上氣氛熱烈了很多。袁可立談及當年做登萊巡撫之時舊事,感嘆道當時建奴猖獗,遼東全失,原想著沒有二十年之功很難平定建奴之亂,沒想到陛下登基不過數年,便已經完全平定遼東。
陳子龍也趁機稱贊陛下之豐功偉業,便是黃宗羲顧炎武等人也由衷贊嘆。
酒過三巡,徐拂兒再次登場,當場吹簫一曲,更是把氣氛弄到高潮。
“陛下,民女做完了。”正在此時,清脆的聲音響起,少女手捧試卷走到堂上。
“陳子龍,你當時考了吏考第二,便由你替朕批閱試卷吧。”朱由檢微醺道。
“微臣遵旨。”陳子龍抱拳道。
有參考答案在,陳子龍批改的很快,沒一會兒便批閱完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考的如何?”朱由檢饒有興致問道。
“挺,挺不錯,滿分三百,考了二百六十分。”陳子龍不可思議道。
便是當時的陳子龍,也不過考了二百八十五分而已,而他卻是兩萬多名考生中的第一名。而少女柳如是兩百六十分的成績,絕對碾壓了絕大部分考生,若是當時參加考試,絕對能排進前十!
朱由檢也有些驚訝,沒想到眼前少女人長的漂亮不說,竟還是個才女!
“朕有些奇怪,你不是應該學歌舞之類才藝嗎,如何懂得算術和律法?”朱由檢饒有興致的問道。吏考不是兒戲,考策論、算術、律法三科。沒有一定的才學,想考及格都不可能。
“民女自從知道所考科目后,便一直做著準備,自學了已經三個月了。”少女說道。
三個月!這吏考這么簡單嗎?朱由檢有些無語了。
既然少女通過了考試,朱由檢也不食言,當場宣布,封這個叫做柳如是的少女為從九品御前侍從女官,暫時從秘書干起。
“下雪了!”行宮外隱隱傳來歡呼聲。
江南氣候溫暖,以前便是冬天也不下雪,但最近這些年天氣越來越冷,今年竟然飄起了雪花,這讓很多從來沒見過雪的鎮江百姓非常興奮。
“但愿不要下的太大吧。”朱由檢卻嘆了口氣,暗暗祈禱道。
一旦下大雪,氣候急速變冷,會給行軍打仗帶來很大不便,給江南百姓的生活更會帶來很多麻煩。
好像聽見了朱由檢祈禱一樣,雪花飄了一會兒后便停了下來,地面還沒有變白就融化了,然后變成了雨點,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起來,下個不停。
下雨了,大營中的農兵訓練暫停,改由監軍宣教官們給他們上政治課,講授禁衛軍輝煌歷史和皇帝陛下勤政愛民的光輝形象。訓練嚴格,思想教育也不能放松。
而于此同時,長江北岸,一支大軍正在冒雨前進,先鋒已經快要抵達了江北瓜州。
一行數千人,有步有騎,不論步騎皆穿著蓑衣,步行前進,雖然走的是官道,但地面泥濘,不適合騎馬。
然而偏偏就在此時,卻有沉悶的馬蹄聲響起,一騎快馬在雨幕中出現,順著官道快速行來。
“戰報傳遞,十萬火急,速速讓道。”馬背上騎兵策馬奔馳,邊跑邊喊道。官道上士兵們連忙往邊上躲閃,讓開了道路。
“報,陛下,孫傳庭派人送來戰報。”王承恩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拆開,念!”朱由檢沉聲道。算算時間,孫傳庭應該差不多該到武昌了,只要其能如期收集戰船順江而下,便能迅速平定江西反賊。
王承恩連忙拆開戰報密信,剛看了一眼,身體立刻顫抖了起來。
“怎么了?”朱由檢愣了一下,意識到了不妙。
“孫督師戰敗,來不了了......”王承恩聲音顫抖道。
“怎么可能?”朱由檢劈手奪了戰報,定睛看去,身體也不由得顫抖起來。
據孫傳庭在戰報中啟奏,他接到圣旨以后便帶領大軍南下,因為紅巾賊李巖部正在攻打南陽城擋住了去路,便試圖擊敗李巖部再繼續南下。在南陽城外,孫傳庭率軍進攻李巖反賊大營,眼看著要攻破營地之時,卻遭到南陽城守軍的襲擊。
“臣無能,沒有及時察覺南陽守軍已經叛變。當時南陽守軍派出一支軍隊,以運送糧草為名進入了臣的大營,放火燒掉了臣的營地,另一支守軍以幫助我軍攻敵為名接近戰場,悍然從背后向我發起攻擊,而賊軍又趁機從營中殺出,我軍腹背受敵,陷入糾纏戰中,火器威力無法發揮。而此時大營燃起大火,將士們看到大營被襲士氣低落,臣不得不帶領他們撤離戰場。
此戰,我軍傷亡達五千余,火炮糧草輜重皆失,臣只能率部撤回許州。那反賊李巖趁機擁立唐王朱聿鍵為監國,宣布要北伐靖難,進攻北京。臣剛剛兵敗,又考慮到從河南到北京一馬平川,并無多少朝廷軍隊在,而京師宣大兵力也已經抽空,若是反賊北上,則北直隸各府危矣,北京危矣,恐整個北方會大亂。
故臣不得不請命,守在汝州許州,阻擋反賊北上之路,已經沒法遵旨南下江西。此戰之敗皆臣大意所致,是臣誤了陛下,一切罪責臣一力承擔。還望陛下海涵。罪臣孫傳庭俯首泣拜。”
朱由檢一把扔掉戰報,憤怒的道:“孫傳庭誤朕,簡直該死!”
朱由檢簡直不敢相信,三萬禁衛軍,三萬能和建奴血戰,能力壓蒙古人的禁衛軍精銳,竟然被一些剛剛拿起武器的泥腿子打敗了!這孫傳庭是干什么吃的?
“孫督師太大意了!”王承恩從地上撿起戰報,嘆道。
“他何止是大意,是太驕傲,忘了驕兵必敗的道理!”朱由檢怒道。
自從出兵河套力壓蒙古以后,孫傳庭擺脫了以前的污名,聲望扶搖直上,和盧象升并稱為大明雙壁,堪稱一時瑜亮。恐怕也讓孫傳庭生出了驕傲之氣,才有此敗。
哪怕孫傳庭對南陽守軍稍微生出一丁點警惕,也不會失敗,因為不論是南陽守軍還是李巖的紅巾賊,戰斗力都和禁衛軍相差甚遠。
“張世澤到了哪里?”朱由檢冷聲問道。
“剛剛接到戰報,其先鋒距離瓜州只有三十里。”王承恩回道。
“命袁可立組織好江船,盡快接應張世澤部過江。”朱由檢道。
孫傳庭已經指望不上,還好有張世澤在,張世澤部數千精銳,再加上鎮江八萬農兵,未必不能擊敗南京的反賊!
ps:劇情確實磨嘰,后面會加快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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