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以不變應萬變
身處江南，對江西戰場的情形朱由檢自然非常關注，南昌的戰況每隔數日便會有專人乘快船送到鎮江。
二十萬反賊圍攻南昌城已經一個來月，袁崇煥帶著江西官兵死守南昌城。各路援軍也先后抵達江西，但只有湖廣兵順長江而下經九江入鄱陽湖進入南昌城，福建的援軍被反賊擋在了車盤嶺根本進入不了江西境內，而浙江援兵則饒州被叛軍擊潰，狼狽逃回浙江。福建的援軍并非李彥直控制的軍隊，而是原來的地方軍，戰斗力很是一般。
不過有了湖廣兵的加入，南昌城內的守軍數量達到四萬之多，守城的兵力還是足夠的，但想擊敗反賊卻有些困難。袁崇煥上疏表達了守住南昌城的決心，但請求朝廷再派軍隊進入江西，和南昌軍里應外合打敗賊軍。朱由檢就在鎮江，袁崇煥的奏疏直接送到他面前，倒是不用朝廷轉呈。
“命袁崇煥死守南昌，控制住鄱陽湖所有船只，把賊軍封鎖在鄱陽湖以南！同時再抽調湖廣兵三萬，由湖廣巡撫蔡元良率領從插嶺關進攻袁州府，襲擊賊軍之后，命廣東巡撫賀弘壯率廣東兵三萬翻過梅嶺襲擊贛州，以策應南昌守軍。”和洪承疇商議之后，朱由檢做出了如此決定。
叛軍圍攻南昌城，其后方兵力必然空虛，只要調動各省軍隊襲擊其后，只要一路能夠破防攻入，便能設法截斷其糧道，到時叛軍數量再多，也只有潰敗一途。
按照明面上實力，官軍根本沒有失敗的可能。南昌城非常堅固，袁崇煥雖然愛吹牛但也非蠢材，至少守住南昌一線完全沒有問題。等到各省軍隊陸續進入江西，便可以趁機圍剿賊軍。
“傳旨，以袁崇煥為五省總督，賜尚方寶劍，督率江西、湖廣、廣東、福建、浙江五省軍隊，平定江西賊亂！”數省軍隊進入江西，必須得有統帥，仔細考慮之后，朱由檢不得不再次任命袁崇煥為總督，全權負責江西戰事。因為無論能力還是威望，只有袁崇煥夠格。
洪承疇倒是建議任命朱燮元為五省總督，代替袁崇煥負責江西剿匪。不過朱燮元現在正鎮守川貴，震懾貴州的土司，若是調走了朱燮元，擔心貴州土司會生亂。
不過朱由檢心里還是有些隱隱不安，實在是前不久浙江援軍敗得太過詭異。根據情報，當時兩萬浙江兵剛剛進入饒州府，在樂平縣境和叛軍偏師相遇，竟然被數千叛軍殺的潰不成軍。
“是叛軍實力太強，還是浙江兵太弱，亦或其中另有隱情？”朱由檢疑惑道。
“承平太久，南方各省軍隊已經毫無戰力可言，打的再爛也能理解。不過叛軍同樣也是烏合之眾，戰斗力不可能太高，而浙江兵竟然連叛軍偏師都打不過，實在難以說得過去。其中或許真的有隱情。”洪承疇嘆道。
至于什么隱情，都心知肚明，無外乎有人和叛軍勾結故意戰敗。
朱由檢神色嚴肅了起來，他清楚洪承疇的意思。
南巡以來，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天下士紳感到驚懼。特別是在山東進行的清理官府設立鎮村均田地的行為，更是讓士紳們惶恐不安。
歸根到底，是自己撇過朝廷肆意妄為的做事風格，讓士紳們感到恐懼，失去了安全感。現在的情形，朝廷已經對自己這個皇帝沒有了任何約束，這是士紳們所不愿看到的。江南各省的士紳生怕自己會在江南亂來，進行均田。所以江西叛軍之所以能迅速發展到如此大規模，其背后未必沒有士紳暗中支持，而浙江兵的戰敗，未必不是地方士紳謀劃的結果。
也許各省士紳官吏更愿意看到叛軍能夠成事，能夠推翻自己這個正統皇帝！
“江西的官員不可靠，各省援兵也不可靠。若要迅速平定江西亂軍，除非征調禁衛軍南下！”朱由檢冷冷道。
若是能抽調十萬禁衛軍南下，平定江南各省輕而易舉。
可是.....
“陛下南巡帶了一萬多禁衛軍，不久前又抽調了三萬禁衛軍南下河南剿匪，現在若是再抽調邊軍的話，守衛邊疆的軍隊將大大不夠，臣恐邊防不穩。”洪承疇提醒道。
雖然現在禁衛軍的總數量有十多萬，但卻守著從遼東到陜北數千里的防線。雖然漠南蒙古人已經歸附，但是建奴卻并未消滅，而且據聞建奴已經吞并了漠北蒙古，很可能會南下入侵。若是把邊軍抽空的話，建奴必然會趁機入侵，向遼東甚至薊北宣大發動進攻。而已經歸附的蒙古人，誰有保證不會趁機脫離明軍的控制？
“邊軍是不能再抽調了。”朱由檢點頭道。
若是再讓建奴侵入大明境內，那才是天大的笑話。河南之亂，江西之亂，總可以慢慢想法平定，但絕不允許建奴再度破邊墻而入！
不過不再抽調禁衛軍的話，便沒法迅速撲滅叛亂了。
“孫督師很快就會進入河南，以他手中的兵力，再加上張侯爺的協助，撲滅河南反賊應該會很快。只要袁崇煥能堅守南昌一段時日，等到孫督師撲滅河南反賊之后，便可以帶領禁衛軍迅速南下。”洪承疇安慰道。
“江西暫且就這樣處置吧，不過江東這邊怎么辦？”朱由檢嘆了口氣，問道。
太湖湖匪太過囂張，竟然一把火燒掉了八千官兵，現在蘇州兵力空虛，若是湖匪趁機出擊的話，很可能會攻入蘇州。蘇州，江東的中心，江南乃至整個天下最富裕最繁華的城市，若是被湖匪攻破的話，損失實在太大！
現在，是否抽調身邊的禁衛軍去剿滅湖匪，朱由檢有些猶豫。
身邊就剩下五千禁衛和一萬福建水師，若是派出去剿匪的話，身邊便沒有了多少兵力，若是再出現亂子的話將沒法應付。可若不抽調軍隊去剿匪的話，湖匪若是攻占了蘇州等城池，會給大明造成極大損失！所以朱由檢在猶豫。
“干嘛理會他們？”洪承疇卻笑道，“就讓他們跳吧。”
“愛卿的意思是.....”朱由檢疑惑道。
洪承疇解釋道：“現在的情形已經很清楚，湖匪背后必然有人，多半便是吳中士紳，要不然不可能這么容易的打下滸墅關，也不可能輕易就消滅八千官軍。
但在臣看來，吳中士紳雖然暗中幫助湖匪，卻未必敢正大光明的加入湖匪，畢竟這是抄家滅族的罪名。也就是說，吳中士紳們對湖匪的控制力應該有限。而匪類就是匪類，都是些見錢眼開見利忘義之輩，若是湖匪真的攻打蘇州的話，必然會大加抄掠，吳中士紳們根本控制不住，而到時受到損失最大的還是那些士紳。所以既然如此，還是讓那些士紳去擔心這些事情吧，咱們反倒不用過慮。”
“若是那些士紳為了對付朕，寧愿讓湖匪占領蘇州，甚至加入到湖匪之中呢？以那些士紳們的實力，必然使得湖匪實力迅速壯大！”朱由檢皺眉道。
“那樣也沒關系，既然那些士紳主動跳出，咱們以后行事就完全不用任何顧忌。鎮江均田差不多完成，只要再過一兩個月，鎮江府內的鄉兵也會具備一定戰斗力，禁衛軍，福建水師，再加上四五萬鎮江府鄉兵，光是陛下手中的軍隊平定蘇州也毫無問題！”洪承疇信心滿滿道。
“愛卿說得對。”朱由檢的眉頭舒展了開來。那些士紳要跳起來，就讓他們跳吧，看看誰會沒有好下場。蘇州打爛就打爛吧，大不了再重建便是！
“傳旨，命李彥直派出船隊前往松江、太倉、常州，同時給蘇州知府傳令，把今年的漕糧迅速運到鎮江來！”朱由檢吩咐道。
秋季的田稅差不多已經征收完畢，其他地方施行一條鞭法，收的都是稅銀，而江東各府則必須繳納糧食，再把糧食經運河運往北京，是為漕糧，每年約四百萬石，用以供應京師所需。而按照慣例，松江府的糧食征收后會先集中在府城倉庫，然后船運到瓜州倉，而太倉、常熟，武進等地都建有大的倉城，專門用于儲存糧食。
眼看進入冬季，北方運河會冰封，要到來年春季運河解封之后，秋季漕糧才會陸續經運河運往北方。
也許湖匪會主動發動進攻，可能用不了多久整個江東都會出于動亂中，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要先把漕糧控制起來。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到時再以不變應萬變！
“陛下圣明！”洪承疇贊道。
隨著朱由檢的圣旨，水師調動了起來，張煌言、李定國各帶部分軍隊乘船趕往松江太倉等地，拿著圣旨命地方官府迅速把漕糧運往瓜州。面對皇帝的圣旨，再加上禁衛軍的威懾，地方官府自然不敢反抗，趕忙組織民夫運送糧食。
而于此同時，鎮江府各個縣鎮，開始對鄉兵進行訓練。每個鎮都有鎮官出自禁衛軍，還有禁衛軍士兵若干，以禁衛軍士兵為基層軍官，操練起鄉兵來駕輕就熟。
朱由檢同時下旨意，命從應天府、鳳陽府等地武庫抽調武器用以武裝鄉兵。短時間內火器不好弄，但刀槍冷兵器卻完全沒有問題。
“應該多造火銃，只有刀槍可不行。”朱由檢道。
“可再在江南各府抽調鐵匠，命他們專門打造火銃。”洪承疇建議道。
朱由檢點點頭：“可以，這件事就由愛卿負責吧。”
九邊禁衛軍不可輕調，要想平定江南說不定還就得依靠江南就地組織的鄉兵，必須得加強鄉兵的武裝。除了火銃，還需要調用或制造一批盔甲。
這些事情很繁雜，不管是打造火器還是制作鎧甲，都需要大量的錢財，不過現在朱由檢手中不缺錢，從揚州鹽商抄家抄來的財富多達兩千萬兩，現在并未動用。
太湖洞庭西山，沈家主和張溥等人已經失去了冷靜。
“官軍被全殲已經過了數日，為何鎮江的官軍還沒有動靜，難道皇帝不怕湖匪殺入蘇州，不怕江東大亂嗎？”沈家主納悶道。
按照事先猜想，得到官軍被全殲的消息后，皇帝必然會坐不住，肯定會派出軍隊進入蘇州，甚至皇帝親自過來也說不定。蘇州城如此繁華，皇帝豈能置之不理，必然會趁機在蘇州開展釋奴均田。
而只要皇帝過來，計劃便成功了一半。到時湖匪從太湖殺出，皇帝身邊的軍隊必然會出擊剿匪，而太湖浩瀚，禁衛軍雖然強大，卻不熟悉地形，想剿滅湖匪非常困難。沒法剿滅湖匪，皇帝自然沒有精力進行均田。
皇帝身邊最后的軍隊被牽制在太湖，一旦江西叛軍攻破南昌，便可以順勢經鄱陽湖進入長江，然后順流而下殺奔南京。到時江南必然大亂，大明江山危矣。到了那時，皇帝必然沒有心思再搞什么均田釋奴，只能認輸，選擇和士紳們和解。如此吳中士紳的田產財富也能保住。
當然真正的和解是不可能的，南京被攻占后，叛軍會擁立宗室稱帝，到時大半江南士紳官吏會選擇擁護新帝，為了防止被陷入江南，崇禎必然不敢在蘇州多留，只能退往北京。如此南北并立之勢成矣！北方連年災難早已破敗，再加上河南叛軍施虐，以南方的財力人口，必然能夠成功北伐！
然而想的雖好，皇帝卻沒有上當，沒有派出軍隊來蘇州，這讓蘇家主等人很是煩悶。
“既然皇帝不肯派兵來，那咱們就動手，命湖匪殺出，進攻蘇州城！”張溥咬牙道。事已至此，已經沒了回頭路！只要湖匪到處攻掠，鬧出很大動靜，就不信皇帝不派兵！
“也只能這樣了，不過暫時不要打蘇州，先從吳江和宜興等地開始吧。”吳家主道。若是湖匪攻入蘇州，必然會大肆抄掠，吳中士紳損失太大，這是吳家主不愿看到的。
張溥搖了搖頭，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還顧忌家中的那點瓶瓶罐罐，實在是讓他有些無語。但他也沒有辦法，張溥雖然是復社首領，但是真正能做主的還是吳家主這些大士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