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城南方。
許惑和張員外也已經到了城隍廟。
城隍廟并沒有和許惑預料的一般建在山上,而是建立在了平地。
此刻時間雖早,但也有不少人來往其中,上香祈福。
“大人,到了。”
“嗯。”
許惑點了點頭,取出了鎖冥燈來。
城隍一般都會住在廟宇之中,由手下日夜游神監察所屬地域,那個水甕道士城隍應該得到消息了。
城隍背靠陰司,應該知道那怪人的來頭。
不過自己在林縣知道,城隍雖庇護一方,卻很少干涉陽間事物。
一品異人城隍都不待見,自己一個八品怕是更不會搭理。
想了想,許惑抬手,燃起白焰將蠟燭點起。
有時候,該裝還是要裝一下啊。
白焰點燈,至少不會被怠慢。
此刻,隨著燈籠的點燃,一絲不易察覺的霧氣緩緩涌動。
那前往城隍廟的小路,此刻仿佛如水面的倒影一般泛起漣漪。
許惑稍等了一會。
提前點燃燈籠,也算是給城隍打個招呼,讓人家知道自己要來了。
片刻,許惑朝張員外道:“你在這里稍后,我去去就來。”
“是。”
那張員外看著面前的異象卻并沒有多說多問,倒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
許惑下馬,略微一整衣袍,當即踏入淺薄霧色。
而踏上那廟前階梯的瞬間,許惑的身影就模糊了起來,如霧般幽幽消散。
張員外眼神顫了顫,張了張口。
乖乖!
陳異人可沒這個本事!
此刻,許惑點燃鎖冥燈踏入了陰界。
他看著那廟宇所在,環境已然大變。
周圍淡淡霧色飄渺,回頭看去,那張員外就站在身后,卻如海市蜃樓一般虛浮。
天空中的太陽背后有一個黑色的巨大影子,陽光的顏色有些霧蒙蒙的冷色調。
許惑提著白焰燈籠,慢慢走近。
而此刻,一名頭戴獬豸冠的黑袍判官走出廟門,朝著許惑拱手道:“見過公子。”
“城隍大人已經備好清茶。”
“好。”
許惑淡然點頭,隨著判官走進院子。
在廟宇之內有一條環繞其中的小溪,溪流圍繞廟宇,在偏殿水面上有一座涼亭。
此刻,一名面容儒雅的中年人,穿著金色城隍發冠,正坐在其中溫茶。
許惑跨刀提燈,隨著黑袍判官走入涼亭。
那城隍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模樣,頭發烏黑,卻是比林縣城隍年輕的多。
“公子請坐。”
“多謝。”
許惑將燈籠放在一旁,大方的端起茶盞輕輕一呡,唇齒留香。
“好茶。”
“哈哈,公子喜歡便好。”
那城隍看了一眼燈籠,眼神隨著那跳動的火苗微縮。
他拱手道:“公子所來,是為何事?”
“焦山礦坑挖出了一個道人,城隍大人可知?”
“嗯,剛知道不久,日游給我稟告過了。”
聞言,城隍嘆了口氣,道:“那是一位倒霉的地仙前輩。”
“地仙?”
“嗯。”
城隍臉色有些古怪,道:“三千年前絕地天通,斷了通天之路。”
“后世哪怕成仙也不能飛升,壽終有盡。”
“但是有些人卻被遺忘了。”
“那就是地仙。”
城隍道:“大周時期,除了城隍,還有土地公庇佑一方。城隍主陰司,土地掌陽間。”
“土地公的備選者,為地仙。”
“他們得仙人授予長生,持地書領略厚土之道,氣息融于山澤。”
“待到徹底領悟,便會有仙人下界接引,任命其為土地,總領一方福澤。”
說著,城隍臉色無奈,道:“可是…”
“可是如今天路斷絕,仙人都下不來。”
“哪里還有什么接引?”
“這些地仙都隱沒在大地之下,等待著那永遠不會到來的接引。”
“他們七竅閉合,只吸不呼,體內滿是地氣。”
“地仙的精和魂都融入了一方土地,無人接引,法和力便不會回歸肉身。”
城隍看著許惑,道:“公子可知這會有什么后果?”
“什么?”
“一旦地仙身上有任何一點傷口。哪怕只是蚊咬大小的傷口,地仙便會瞬間血肉精氣散盡,立時暴斃。”
“這是劫,地仙領悟地書需十年。也就是天上一旬。”
“這個時候才會有仙人接引,若是地仙在這人間十年內死了,那就是命數。”
“可是…”
城隍苦笑道:“這些如今還活著的地仙,可是整整熬了三千年了啊。”
“按照劫數來說,這地仙相當于整整度過了三百次地仙劫而不滅。”
“這就…”
城隍幽幽長嘆,道:“這就離譜啊!”
許惑沉默著聽著。
仙人,這個世界上,果然有仙人。
不過聽那意思,好像是被斷了天路,凡人上不去,仙人下了不來。
另外就是…那地仙好慘。
本來以為渡劫一次便好,結果渡了整整三百次。
十年,十年之后又十年。
許惑無法想象出,在礦山之下漆黑的礦脈深處,青石小屋密封的水甕中,那地仙到底如何度過這暗無天日的三千年。
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出現的接引。
不過這個地仙也是命硬,被埋在礦脈中,生生活了無數歲月。
換個地方,怕是早就殞命了。
“唉。”
許惑搖了搖頭,道:“那要怎么做?”
他大概明白為什么見到自己地仙會激動了。
應該是自己身上精純的法力,讓他以為是接引者。
“再封住。”
城隍道:“三千年了啊。”
“那地仙身上的地書積攢了整整三千年的地氣,一旦沒了皮囊束縛,必生詭異。”
“我正要給那縣令和張員外午間托夢,不過公子既來,想必也是打算解決。”
“就勞煩公子了。”
“可以。”
說著,許惑站起身來。
“我就去解決。”
城隍隨之而起,道:“我送公子。”
西郊礦山。
此刻,才過晌午。
段嚴提著一個長條的圓柱大食盒走進了礦場。
兩個礦工在礦區的木屋前坐著。
“王老弟,看著呢。”
段嚴神色略微有些緊張,不過兩個礦工都認識他,當即笑道:“段老哥怎么過來了?”
“嘿,老爺讓我給那怪人送點吃的。”
段嚴晃了晃手中的盒子。
“這么大,有啥好吃的?”
一個礦工嬉笑著站起來,看著那么大的食盒有些好奇,走上來想要打開看看。
“嘿!”
段嚴眼神一慌,拍掉那礦工的手,忍住忐忑笑罵道:“你小子!”
“這是老爺給準備,你還想偷吃啊!”
“我先去了,你們在這呆著!”
說著,段嚴直接朝著礦坑走去。
兩名礦工也沒攔著,畢竟是老爺的人,上午的參湯都是他送的。
噠噠噠!
段嚴下了礦坑,腳步聲驟然加快了起來。
他走過拐角,打開了食盒。
碩大的食盒空空如也,只躺著一柄鋒利的鐵剪刀。
他拿起鐵剪刀,面色有些猶豫。
但是想到萬兩白銀,段嚴的眼中漸漸被貪欲占據。
有了錢,自己也可以風風光光做員外!
就剪一點。
自己就剪一點點…
段嚴取下墻壁上的火把點燃,握著剪刀走向深處。
封閉的礦洞熄滅了所有燈火。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只有他這一捧火焰前行,佝僂在一片張牙舞爪的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