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風拂過一片銀杏林。枝葉顫抖,嘩嘩作響,寧靜地月光在斑駁的地面舞動。
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邊,一男一女相對而坐。
女的紫羅蘭色的眼眸凝視著夜空,語氣中感情充沛,“他們說的那個變種人,叫做柯恩…羅伊大師也是一位獵魔人,聽說過他嗎?”
“略有耳聞…”羅伊將兜帽里的歌爾芬掏出來,放在懷里,揉了揉它的軟乎乎的肚子。
它開始調皮地打滾,把獵魔人的手指當做逗貓棒撥弄。
女人見狀表情不禁更為放松。
“他來自巨龍山腳下,靠海的一處懸崖,是一位畢業于凱爾·塞壬的獅鷲學派獵魔人。”
與剛才驚慌失措的表情截然不同,此刻女人的神態溫柔,月光反射出她多情的面容。
“等等…伊格賽娜女士去獅鷲學院參觀過?你找得到那兒嗎?”
“柯恩帶我去城堡轉過一圈,但我感覺他的老師凱爾達不太喜歡我,不想讓我在那里待太久?”她說,“至于那座堡壘,差不多相當于廢墟——柯恩告訴我,許多年前,城堡的大部分建筑物都被一次巨大的雪崩給沖毀了。”
“柯恩和他的老師…凱爾達仍然住在碩果僅存的幾間破房子里…”
羅伊頷首,腦子里閃過這位獅鷲派同僚柯恩的零星信息,他只記得,這家伙在未來會指導希里一段時間的劍術。
至于凱爾,獅鷲學派現在的大宗師,他達久聞其名。
有必要獲取更多信息,以便于拉攏大計。
“咳咳、女士,我沒有任何惡意,不久以后我可能要到凱爾塞壬來一次友好的拜訪,我想了解更多獅鷲派獵魔人的信息…比如你和柯恩之間是情侶關系?”
從觀測到的結果看。
這位年輕女人,二十歲,身體素質普普通通,不過勝在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皮膚不像別的村婦那么粗糙,算是一個典型的農家美人。
就是胸脯平平無奇。
她默不作聲微微低下頭,片刻后。
“嗯”了一聲。
“我和柯恩認識了一年多。”
羅伊暗自點頭。
這么說,那家伙豈不是欠了我一個人情!
“聽剛才這兩個混蛋講,你們村子極不待見獵魔人。你又怎么和柯恩搭上聯系?”羅伊頓了頓,“當然,你不愿意說,沒關系。但若不介意,越詳細越好。”
“我…”女人把手湊到火堆前烘了烘,臉上浮現出一抹含羞帶怯的紅暈,轉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躺在野地里的兩個男人。
他倆已經結束激烈的戰斗。
正滿身大漢躺做一堆兒。
此起彼伏打起了呼嚕。
“大師,不用管亨利爾和寇德這兩個雜碎,萬一會吵醒他們——”
羅伊眼神復雜地掃了眼兩個酣睡的男人。
“抱歉…我也沒想到他們速度如此之快,持續時間這么短。估計需要看看醫生。但沒關系,一小時以內,他們醒不過來。你繼續。”
“我以前也認為獵魔人都是怪物、劊子手、強盜和變態。因為村子里的長輩都是這么說的——”
女人回憶著描述道,
“獵魔人躲在大雪山里面,和多毛又強壯的雪怪、兇殘的狼群為伍,茹毛飲血,搶劫殺死過路的旅人,最可惡的是,他們喜歡偷偷溜進村子里,帶走別人家的小孩子,甚至襁褓里的嬰兒。”
羅伊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這他么哪兒是獵魔人,這分明是小魔怪和“畜生”。
為獵魔人改善名聲的路還任重道遠,尤其是這種鄉下,不毛之地。
“你們村子里難道從沒聘請獵魔人幫忙過?”
“我們村建立不到二十年,很多村民對獵魔人的印象都只基于傳聞。”女人搖頭,續道,“直到去年的夏天,我在村子東面,探戈河邊洗衣服,水里面突然蹦出來一個滑溜溜的恐怖怪物,一把抓住我的腳踝把我扯進了水里。”
“水鬼!”羅伊說。
“沒錯,就是這玩意兒!我聽村里面老人說過…它把人拽到水里面,如果被帶走的是男性,就會被它們殺死吃掉。”
“如果是女性…”伊格賽娜深吸一口氣,臉上閃過一絲心悸,陰郁地低聲說。“抓回巢穴,綁起來為它們繁衍后代,生水鬼崽子!”
“胡編亂造!”羅伊翻了個白眼,“人類女人怎么和母水鬼搶男性,那幾個老頭壓根不知道生殖隔離為何物!”
他現在既害怕又期待對方說出更多的虎狼之詞。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他突然出現,手掌心里鉆出火焰,變魔術一樣把水鬼點燃,活活燒死。”女人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欽慕,語氣溫柔,毫無半分之前的潑辣,“他把一個可憐又愚昧的女人救了出來。”
“我渾身濕透了,肚子里喝了不少水,又冷又怕地躺在鵝卵石上,就像個植物人。柯恩繼續無私地幫助我…”伊格賽娜說,“我被他抱到了樹林里,他生起一堆篝火讓我烘干了衣服取暖,還喂我喝了一玻璃管的綠色液體,我后來知道那是防感冒的藥劑。他可真貼心!”
“我當時嚇壞了,我以為他會傷害我…我一直低著頭,借著眼角余光打量他——”伊格賽娜語氣溫柔似水,一副少女思春的情態,“他身材高大,有一頭濃密的黑發,留著黑色的短胡子,充滿男子漢氣概。臉上有一些小痘疤,像是天花痊愈后留下來的…”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分好幾種顏色,白、黃、綠…”
羅伊臉色轉為凝重。
根據他兩次青草試煉的經驗。
變異過程越艱難,虹膜顏色越復雜。
他兩種顏色已經累得半死不活。
柯恩勢必比他受過更多的折磨。
“我以為他會說點什么,“女人續道,“可等我恢復了行動能力,他就這么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沒提出任何要求…”
“直到我回到家中思前想后…我越來越覺得曾經的聽過的故事,荒謬得難以置信。“女人語氣一沉,“獵魔人壓根就不是村子里老人形容的那樣,壞得腳底流膿。”
“柯恩就像一位騎士一樣,英勇無私地拯救了我…”
“恭喜你,看破了世間的假象。”羅伊點頭,“獅鷲派的獵魔人信奉騎士精神,樂于向旁人伸出援手,且不求回報。”
說實話,所有獵魔人學派之中,他最欣賞的就是獅鷲派和蛇派。
前者作風正派、對待同胞親如手足,后者為振興學院甘愿舍命一搏!
別的學派,哪怕狼派要么缺少了一個目標,要么缺乏凝聚力。
“可我連句感謝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伊格賽娜續道,“這事我誰也沒告訴。隔天,我不由自主地回到探戈河附近,和他照顧我的那片樹林里。”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她垂下頭喃喃自語,“我就像魔怔一般,一有空就回去。”
她回憶道,
“直到三個月后,我終于如愿以償。”
“我又在河邊見到了他,我主動上去跟他打了招呼。”
“柯恩像個大男孩兒一樣,露出了羞澀又僵硬的笑容。”
“我為他著迷…他身上雜糅的氣質,他沉穩的聲音和眼神、溫暖的大手、有力的心跳。”女人笑顏如花,“我和他墜入了愛河。”
“我們每半個月,就會在老地方幽會一次。無話不談,分享生活里的所有細節。”
“享受彼此年輕的身體。”
羅伊突然把歌爾芬捧到臉上深吸了一口氣。
奇怪的癥狀瞬間緩解。
“可我受夠了,每回都只能偷偷摸摸,不讓外人知曉!否則村子里的人,包括我的父親都會罵我蕩婦,打我,甚至殺死我!”女人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捏緊粉拳,坐直身體,“我決定徹底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要存夠一筆錢,和柯恩一起到城里面定居!”
“朗·愛塞特或者龐德·維尼斯…大城市天南地北的人都有,人民也不像鄉下這么迷信、愚昧無知。”
“他們不會歧視獵魔人。”
“那你需要很大一筆錢。”羅伊說。
她提到的兩個國家分別是柯維爾和波維斯的冬季首都和夏季首都。
繁榮程度在整個世界都位于前列。
“你這么偷家里木炭來賣,也許得好幾年才能存夠。而且,這件事你告訴柯恩了嗎?你確定他愿意跟你一起搬家?”
“我…”女人猶豫了一下,“我打算再存點錢,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不過現在看起來…”
紫羅蘭色的目光轉向地上兩個酣睡的男人。
“羅伊大師,您,您打算怎么處置他們?”
獵魔人又把貓塞進了兜帽里,重新戴上墨鏡,該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你有什么好的建議…”
他豁然起身,把手放到脖子間比了個抹喉的手勢,異色瞳孔露出冷光。
“既然你是柯恩的女人,也算是獵魔人朋友,要不要我幫你一勞永逸鏟除兩個敗類?!反正,他們倆臨死前,各種花樣也享受夠了。”
“別!讓他們就這么躺著吧!”女人雙手攥在下擺前,緊張地捏成一團,朝著兩個男人啐了一口。“讓他們醒來后牢牢記住自己干過的丑事!”
“然后…羅伊大師,我、我有個請求。”女人聲音先是支支吾吾,接著變得堅定,“您最開始說要去凱爾·塞壬…我想一起走,我知道要塞的入口在那兒!”
羅伊陷入遲疑。
讓我帶一個鄉下女人私奔,還是別人的女人。
為什么帶這個拖油瓶?
他轉念一想,吞下了拒絕的話。
帶上她,如果老凱爾達頑固不化,柯恩也該感激自己——這就叫挾伴侶以令獅鷲,對信奉騎士精神的“獅鷲”特別奏效。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凱爾塞壬,而且放過這兩個家伙?他們醒來后指不定怎么編排你,污蔑你的聲譽。而我的法印不足以給他們洗腦。”
羅伊目光掃過她的臉頰,鄭重提醒道,
“考慮清楚,今天你一旦離開,以后再想回來就難了!你再也見不到你的親人!”
“我早就受夠家里的老頭子,成天罵我,經常打我!我也受夠了這群蠢笨又惡心的鄰居!”
女人已經從法印的效果中清醒,而剛才敞開心扉的陳述,反而幫她下定了決心。
她毫不拖泥帶水,
“求求您,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