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井

　　被選為新娘的女孩并未死去，像是昏迷了，一動不動的任憑另外兩個男人將她抬了出來。

　　父親說，他親眼見到村長一行人將女孩放在了地上，隨后又挪開了壓在井上的石頭。

　　夜晚的山上溫度很低，山風呼嘯著從耳邊吹過，仿佛有人在自己身后低語。父親驚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恐懼順著他的脊髓不斷向上蔓延直至大腦皮層，在身體感到寒冷的同時，心里也愈發毛骨悚然了起來——

　　村長等人的行為看上去處處透露著邪乎，即便是父親這樣從未見過祭祀的普通村民，此刻心里也犯起了嘀咕，開始懷疑先前祖宗定下來的儀式，究竟是不是真的了。

　　很快，他便看到那些人用一根十多米長的繩子將女孩捆了起來。緊接著，一名黑袍男子從箱子里拿出了一只碗跟小刀，來到了女孩面前。

　　就在父親感到越來越詭異的時候，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更是讓他差點喊了出來。

　　似乎聯想到了自己的孫女，老婦深吸了一口氣，顫抖道：

　　“父親說…村長他們，他們竟然活生生挖掉了那個女孩的眼睛，還割去了對方的舌頭。劇痛下，女孩蘇醒了過來，她拼命尖叫著、哀求著，但偌大的山里，又怎么會有人回應她？”

　　女孩凄慘的叫聲猶在耳畔，想起小蓮平日里乖巧的模樣，父親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趴在原地不敢抬頭。

　　他生知一旦自己暴露了行蹤，知曉了村里的秘密，必定也會被殺人滅口。

　　井邊，那幾個村民對女孩的哀求無動于衷，他們如同一尊尊雕像般屹立在原地，麻木臉上連一絲愧疚都未曾出現。他們看待女孩的眼神，就如同看待即將挨宰的牲口一般。

　　很快，那人將女孩的鮮血收集在了碗里，口中念念有詞，來到了井邊。

　　父親見對方將那些鮮血潑灑進了井里。沒過多久，井口下方忽然傳出了有如沸騰般翻滾的水聲。

　　那八根鐵鏈叮鈴哐啷的瘋狂顫抖著，狂風大作，父親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了低沉的吼聲，他可以確定，那聲音的來源，正是井口下方！

　　父親幾乎要被嚇破了膽，他抬起頭，發現村長一行人竟然搬起了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孩，將她直接丟下了井。

　　女孩跌落井底后，水聲、吼聲漸漸平復了下來；而村長一行人也沒有離去，在井口邊等待了半個多小時。

　　直到確定女孩已經死透，其中一人方才拽著繩子，將她的尸體從井里拉了出來。

　　做完這些后，他們將女孩的尸體重新裝回箱子，蓋上了井口的石頭，趁著月色下了山。

　　“當時父親等村長一行人離開后，便壯著膽子去那井邊查看了一下。結果他說…透過縫隙往下看，自己在那漆黑的井里，看到了一雙紅色的眼睛！”老婦情緒激動的咳嗽了起來，凌云見此情景，立刻上前替她順了順氣。

　　待稍稍緩和些后，老婦這才繼續說道：“父親說，那驚魂一瞥讓自己險些丟了三魂七魄，順著村長等人留下的腳印，他連夜下了山，到家后還沒來得及跟母親交代什么，整個人就昏迷了。”

　　父親這一病，便燒了足足一天一夜。等他稍微轉好清醒過來，才通過母親之口得知村子里正在祠堂祭拜河神新娘。千百年來，對于那些愿意奉獻自己，換來村子和平的偉大新娘們，村名們必須前去叩拜，以表感激之恩。

　　母親攙扶著父親去了祠堂，對外只說是父親干農活時弄傷了腿。當父親跪在那早已被上了棺釘的棺材前，只覺得不寒而栗：

　　從來都沒有人見過新娘們的遺體，也不知道祭祀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

　　看著周圍村民，甚至小蓮的母親李寡婦那虔誠的表情時，父親終于意識到，或許這百年以來，大家都被村長一族給騙了。

　　“后來沒多久，母親便有了我。在我十三歲那年，父親早早地做了主，把我嫁了出去。”

　　老婦說道：“父親直到去世前，才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我。他始終叮囑過我，若是今后家中有了陰年隱月陰時生的女兒，一定要在及笄（15歲）年立春之前盡快將她嫁人。我知道，父親是不希望自家后人遭這個罪！”

　　老婦說，李瑩的父親去世得早，母親也緊隨其后，因為一次意外撒手人寰。后來，自己一人拉扯著孫女長大，但人上了年紀，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

　　盡管她想著盡早將孫女出嫁，但李瑩始終惦念著自相依為命的外婆，生怕嫁人后無法好好照顧她，執意拒絕了好幾戶上門說親的人家。

　　“可我沒想到，這樣還是害了小瑩啊！！！！小瑩她前兩天回來的時候，衣服都濕透了…她給我熬了藥，道了別，天亮的時候，人就不見了。我知道，小瑩已經不在了。阿光，你是個好孩子，早知這樣，當時就應該讓你帶著小瑩離開才是…孩子，婆婆這輩子對不起你們兩個，現在小瑩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千萬別做傻事…”

　　老婦的聲音愈發虛弱，她伸出手，在空中顫抖著揮動了兩下，像是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

　　可很快，那雙干枯瘦峋的手便重重垂了下來。老婦睜著眼，嘴巴微張，已經沒有了氣息。

　　“安息吧。”凌云嘆了口氣，起身替對方整理了遺容，這才從屋子里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行人回想起剛才老婦說的話，林元七忍不住開口道：“村長那老東西可以啊，手段竟然如此陰毒！祭祀就祭祀，為什么還要虐殺那些少女呢？！”

　　“還記得村子外面那些破舊的神龕嗎？”趙思誠若有所思：“現在我可算想明白了，其實那是一個聚陰陣法。法陣被破，鬼魂才能離開深山。之前進屋，我確實察覺到了這里有一絲殘留的陰氣。聽那老太太的意思，怕不是李瑩的鬼魂曾經回來過。”

　　趙思誠分析，山南為陰，水北為陰，平地濕度大的地方也為陰。因此，村子的南邊、邕江北面加上村子本身，便能形成三陰之地。

　　而那些被選中的女孩，包括李瑩在內，無一例外都是陰年陰月陰時生的純陰之體。

　　“那清源山山頂的古井是陣眼所在，下面一定壓著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午夜十二點、紅衣、純陰之血…村長那群人采用極端陰毒的手法虐殺女孩，應該是想以怨氣鎮壓井底之物。”趙思誠說道：

　　“死去的那些女孩靈魂被困于聚陰陣之中，永世不得輪回。她們生前被剜去雙目、割去舌頭，即便怨氣難消，死后化作厲鬼目不能視，口不能語，被封印所擋，只能在山中徘徊，始終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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