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祭祀

　　說話的正是之前那名六旬老者。眾人轉過身，見他緩緩扶著椅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p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立刻折返，小心翼翼的攙扶著老者走進了院子。</p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者在村民心里的地位很高。在他出聲阻止后，那些原本暴躁的村民全都安靜了下來，老老實實站到了一邊。</p

　　老者的目光從眾人身上劃過，停在了凌云身上。</p

　　他穿著一身灰色布衫，蓄著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眼神像是能洞穿人心般尖利明亮。</p

　　“鄙人姓李，正是這個村的村長。老頭子我雖然是鄉野村夫，但也看得出來，你們不像是碰巧路過的。”</p

　　老者語氣雖然平淡，但說出來的話確很犀利：“你們來這里的目的，應該是想調查這村子的事吧？”</p

　　李村長說話一針見血，眾人聞言，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怎么接茬。</p

　　“既然您老開門見山，那我也不隱瞞了。”</p

　　凌云索性直接承認了自己一行人的目的：“我們對古塤村的文化很感興趣，此行的目的也確實如此。之前我們的同伴可能過于心急，才會采取粗暴的方式對待您。在這里，我替他們跟您道歉。”</p

　　“無妨。我都一把歲數了，犯不上跟年輕人計較。”</p

　　李村長擺了擺手，捻著胡須道：“我們村人丁稀少，放眼望去，就那么百來戶人家，全村加起來不過五百多口人；說起來，都是祖上為避戰亂躲避到此，從此才安家落戶的。”</p

　　李村長告訴眾人，自祖輩起，他們一族便擔任著村長之職；自家世世代代居住于此，也是為了方便看守祠堂。</p

　　要說起古塤村的這座祠堂，除了用來供奉和祭祀祖先外，也用作辦理婚、喪、壽、喜等事件。</p

　　除此以外，自己和其余族親平日鮮少涉足，更不要說其他普通村民了。</p

　　“可你那群同伴一來，便不顧我的勸阻，執意要去祠堂一探究竟。我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實在攔不住他們。”</p

　　李村長嘆了口氣：“你們若是想知道關于村子的事情，大可以坐下心平氣和的聊聊。老頭子我知無不言，只要不冒犯列祖列宗，沒什么好隱瞞的。只是外人擅闖祠堂，是對先人的大不敬。哎，我即便是死了，今后也無顏面對李家的老祖宗了。”</p

　　眾人沒想到李村長竟然如此好說話。</p

　　沈聽瀾看了一眼仲間繪里香，想起對方之前描述的破廟，當即開口問道：“那么李村長，之前我們在北面的山頂附近發現過一座廢棄的廟，不知是否為古塤村所修建？那座廟供奉的又是哪路仙家？”</p

　　李村長仰起頭，瞇著眼睛細細回憶了一番：“你說的，應該是先祖們替清源山上的山神修的廟吧。相傳，當時先祖遷徙至此，族人途中吸入毒瘴，沾染惡疾，藥石難醫。危難之際，幸得一赤虺銜靈草相救。”</p

　　赤虺有靈，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p

　　李家先祖深感其恩，喚之為山神，并為其修筑神廟、供奉香火，助赤虺早日修得正道。</p

　　赤虺為修正道，行善積福報，一直庇佑著古塤村，替村民消除各種疾病、水災等自然災害，令畜牧豐收。</p

　　因此每年農歷六七月間，山鄉郊野水碧草青，葉繁花艷之際，古塤村的村民便會在村長的帶領下盛裝華服，攜酒肉食品，浩浩蕩蕩地前往清源山，參加一年一度的祭祀山神的禮儀，乞求村上平安，免受災禍。</p

　　百年來在山神的庇佑下，古塤村風調雨順，村民生活安居樂業。</p

　　可到了永歷十三年夏，暴雨連下數日，清源山上有條名為邕江的河流決堤，一場史無前例的洪災席卷而至。</p

　　即便當時村民們日日虔誠上供，卻依舊難逃天罰。洪災爆發，泥石倒灌，古塤村死傷慘重，祭拜山神，竟是一點作用都沒有。</p

　　先祖猜想，那赤虺百年來積累福報，又受香火供養，怕是早已化龍飛升，離開了清源山。</p

　　失去了赤虺庇佑，村里的大覡認為，水位暴漲是因為河神發怒，需盡快安撫。</p

　　無奈之下，祖先不得不將村里妙齡少女當作祭品獻上，投入邕江，用以平息河神之怒。可誰知，這一方法竟然真的奏效了。</p

　　在那之后，每隔二十年，村民們便改為向邕江獻上祭品，以求風調雨順。久而久之，原本香火旺盛的廟就那么廢了。</p

　　李村長說，那清源山北面地勢險峻，常年霧瘴環繞，林中毒蛇野獸出沒頻繁。</p

　　自從神廟廢棄后，百年來，村民鮮少涉足。到了如今，除了少數老一輩人，村里也幾乎沒什么人知道山頂那座廢廟的來源了。</p

　　聽他說完后，趙思誠搖了搖頭，壓低聲音湊到沈聽瀾耳邊道：“迷信真是害死人啊，這世上哪來的什么神仙啊？要真有那玩意，我倒要去拜拜，看看它老人家能不能救我脫離空間…”</p

　　“胖子，正經點。”沈聽瀾不動聲色的用手肘頂了頂對方，后者聳了聳肩，退到了一邊。</p

　　“村長，您剛才提到祖先用少女祭祀。那么恕我冒昧問一句，難道那些少女，都是心甘情愿的？”凌云毫不避諱的問出了心中疑惑。</p

　　李村長并沒有遮掩，他坦率地點了點頭：“能被當作祭品獻給河神大人，是一種無上的光榮。一旦有人家的女兒被選中，那么今后她的父母也會享受到村里最好的待遇。祭祀結束后第二日，我們會將少女的遺體帶回祠堂停放三日，接受全村人的謝拜。之后，她便能入土為安，葬入祖墳。”</p

　　“真是胡扯！”聽到這里，趙思誠再也憋不住了。</p

　　他不顧周圍村民的阻止，指著李村長鼻子破口大罵：“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們這是在殺人，知道嗎？哪有什么山神河神，都TM是迷信！”</p

　　“臭小子，你怎么敢褻瀆神靈！”</p

　　“要不打死他們，丟到清源山上算了！”</p

　　趙思誠的話激起了村民的怒火了，反觀李村長，表現的卻意外的平靜，并沒有因此感到憤怒。凌云并未表態，而是攔住了趙思誠，詢問對方：“您說每隔二十年便會舉行一次祭祀，不知今年是否有操辦？”</p

　　李村長抬起頭，布滿褶皺的臉上眼窩深陷，眼睛平靜深邃，如同一汪潭水波瀾不驚。</p

　　凌云心中已然有數，對他說道：“既然是貴村祖上定下的規矩，作為外人我們也不好指指點點。剛才是我朋友沖動了，我代他向您道歉。”</p

　　“祠堂是我李氏宗族安息之地，你那些同伴一個個身手不凡，我不希望村民們與他們在祠堂起沖突。如果方便的話，勞煩各位勸說幾句，讓那幾位趕緊離開可好？”</p

　　李村長忽然開口道：“只要你們不再過問村里的事情，我可以招待大家住一晚。看在我的面子上，村民們不會為難大家。明天天一亮，煩請各位早些啟程吧。你們繼續留下，只會引起村民們的不滿。”</p

　　“也好，那就先謝謝村長了。”凌云不卑不亢的應了幾句，與對方道別后，帶著其他同伴離開了村長家，直奔祠堂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