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 林小賢之死
系統提示既突然又簡單。
應該是玩家等級升級的緣故，系統有微小的調整，突然發布這一任務的時候，只在面板上顯示出了極為簡略的兩個字。
具體概述和之前都有的獎勵道具都沒有明示。
雖然在此時此刻，獎勵什么的都不重要，可這樣的異常卻昭示著另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異常”的任務提示，是否也意味著任務也是“異常”的？
也就是說，這突如其來的救人任務，如果失敗了，是否還會像以前那樣讀檔重來？
沒錯，林小賢是調教過“紅后”，手里也是有威脅系統存在的橙色道具。
可系統畢竟不是人，眼前這個怎么看都人命關天的任務，不由得林小賢不緊張。
“現在二中暫時領先，我們開始下一題…”
主持人的聲音和全場的喧囂逐漸在耳畔模糊，救人兩個字如同有形一般在林小賢腦中極速放大，即將發生的某種危險卻除了時隱時現的詭異聲響以外，摸不清任何頭緒，如同一頭蟄伏的猛獸一樣在暗處伺機待發。
這無形的危機感和壓力，在電光火石間讓林小賢神經繃緊，呼吸加快，額頭和后背都冒出了細汗。
在場眾多的師生不說，顧小顏，蘇元，周佳…
還有那在評委席坐的比學生還規矩的傻乎乎的二貨…
這些熟悉的面孔映在林小賢的眼簾，不論哪一個出事，他都無法接受。
別說無法確定這個任務是否能夠讀檔，就算是可以讀檔，可以讓林小賢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林小賢也堅決不想眼睜睜看著在乎的人受傷害。
而且危機何時發生？
如果是地震，爆炸這種人力無法及時規避的危險呢？
難道要他一次又一次讀檔，一次又一次地經歷那種痛苦嗎？
“…接下來請聽選項，A…”
時間仿佛分成了兩部分，短短兩三秒內，林小賢先是想了很多，最后心中只剩下一個問題：
所謂“救人”到底是救誰？
不管面臨的未知危險是天災還是人禍，林小賢急切地想要找到源頭。
如果這里的“救人”是救身邊最近的學習委員，那么也就意味著危險會發生她所在位置附近，或者說當危險降臨，學習委員就是首當其沖的那一個。
如果是其他人，也同理，但凡能知道系統讓救的人是誰，林小賢也能對危機做出一定的判斷。
不過…
萬一這里“救人”的意思是要救很多人，所有人…那還就真有大概率是地震或者爆炸等大型災難，林小賢很有可能就無能為力，只能親眼目睹…
突然，一種比之前又要清晰很多的悶響傳入林小賢耳中，他果斷切斷了多余的思路，順著聲響看過去。
是主席臺！
這是林小賢得出的首要結論。
與此同時，坐在評委席上，夏落秋旁邊的一名上了年紀的女教師扶了扶眼鏡，皺了皺眉，發現主席臺邊上的林小賢居然兀自站起身體左顧右盼，頓時有些不悅。
“小夏…”
“嗯？”
她在夏落秋旁邊耳語了幾句，于是夏落秋也注意到了小冤家的奇怪舉動。
“嗯…好…不好意思啊…”
老教師囑咐了幾句，夏落秋連連點頭過后，細軟的柳眉一揚，彎著身子朝林小賢走去。
“林小…誒？”
然而，她才剛起來，身子就隨著一陣明顯的地面震感猛地一顫。
“怎么回事？”
有人問出聲，主席臺的所有人顯然都感受到了這股不大，卻異常清晰的震感。
不僅主持人一臉茫然地停止了發言，主席臺的其他人也迷惑地開始打量四周。
也就是這一瞬間，林小賢臉色就猛地一沉，很是暴躁地大喊了一聲：
“快躲開！雨棚！”
這一聲吼，離主席臺近一點的人幾乎都聽到了。
而離主席臺遠一點的人，就只能看到臺上的林小賢猛烈地揮動了一下手臂，然后臺上的很多人就同時惶然地抬頭望向自己頭頂。
記得小時候看災難片或者恐怖片的時候，如果有角色在逃跑的時候還時不時回頭看或者停下腳步，很多人都會急的破口大罵，罵角色太呆太傻。
可在實際生活，這真就是人的本能反應。
人類最大的恐懼是未知。
在感知到有威脅迫近的時候，人會本能地確認威脅的來源，而在面對威脅感覺極度震驚的時候，作為“驚訝”的延續，也會產生“嚇呆”的應激反應。
因此，當主席臺的邊沿接連發出幾道炸裂的巨響時，很多主席臺上的人已經茫然地停滯在了原地。
主席臺要塌掉了？
就在這樣一種突然的意識幾乎充滿所有人腦海的時候，巨響忽然戛然而止，隨著巨響后的一串爆裂開來的塵霧四散彌漫開來，臺下學生的尖叫驚呼滕然而起，臺上也驟然出現了所有人都沒有預料的新變故。
一聲。
兩聲。
眨眼間，很多道金屬彎折的聲音猶如怪獸的詭異嘶吼，從頭頂和四面八方迅速向著主席臺上的眾人襲來。
“佳佳快走！”
連林小賢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切真地發生起來會是那么的快！學習委員即便已經足夠冷靜，即便已經比大多數學生都要清楚地明白這一刻的情況，可終究也沒有林小賢那樣奇高的應激能力，僅僅后撤了一小步，顫抖的雙唇喃喃喚了一句“小賢”之后，就無法擺脫本能地愣在了原地。
“佳佳！”
主席臺周邊臺階的人潮裹挾著一陣陣驚叫聲乍然向兩邊退去，林小賢的奮力嘶喊被轟隆隆的金石碰撞聲掩蓋，眼前那個纖弱的身影也被飛快投下的網格狀陰影籠罩。
主席臺上放的鋼架雨棚連同掛在上面的燈箱，齊齊地朝著幾乎整個主席臺傾砸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林小賢把自己的身體條件爆發到了極致，一個箭步先把呆滯的學習委員往主席臺連接觀眾席的臺階用力推了出去，在余光看到她的身形歪歪扭扭疊撞到最危險的區域以外后，猛然轉身，奔向偏于主席臺中心的顧小顏和蘇元兩人。
其實主席臺上被嚇傻的又何止這兩個女孩子。
位置好一些的在往主席臺下面跳，位置不好的甚至已經癱坐在地上。
咔嚓！
牽一發而動全身，主席臺中間如閃電般裂開了一道大縫，留給林小賢的時間或許只有半秒，他此時身體上下的機能已經調用到極限，漲紅的脖子上浮現青筋，四肢肌肉鼓脹，雙腳蹬住顫抖的水泥地面，一只手撲向臉色蒼白的顧小顏和蘇元，另一手則是抓向看不清神色狀態的夏落秋。
他想要做的，是在預計的0.5秒內把這三個人拉攏在一起，然后盡最大可能用自己的身體把她們包住，避免傾砸下來的鋼架雨棚直接接觸到她們。
而他自己，則是有之前得到的綁定橙色道具復活甲保護著，哪怕受到致命傷也心里有底。
這樣的操作下，救下她們的可能性并不是沒有。
主席臺的雨棚是輕鋼拉膜結構，負責支撐的鋼架和負責遮雨的彩鋼瓦面之間有相當的空隙，如果林小賢用身體充當緩沖的話，他身體下方的人是絕對不至于瞬間被奪走性命的。
可是林小賢再怎么厲害都是一個人類，自古人算不如天算，他終究沒法做到事事都做到無比精確。
雨棚垮塌的效率是一個加速的過程，當雨棚投下的陰影幾乎放到最大的那一刻，林小賢驚恐而不甘地發現，自己的速度已經來不及夠到他想要保護的所有三個女孩子了。
甚至連兩個都不行。
指尖觸碰到離他最近的顧小顏時，林小賢已經絕望地感受到，即便他來得及抓過剩下的其他女孩兒們，自己也無法最后一剎用身體保護住所有人。
三個女孩子哪怕再嬌小也不是孩童，他能盡力保護的…只有她們中的一個！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顯靈，就在這時候，事故現場又一次出現了變數。
迅速垮塌的鋼架雨棚，因為支撐柱互相卡在一起的緣故，猛地在離主席臺地面只有一人高的地方來了個緊急剎車，生生懸停住了。
“小賢！”
“老公…老公！”
兩個蜷縮在角落，擠成團一團的女孩兒，在這樣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堅強著，看到突然的“好轉”情況，抹掉了淚痕，欣喜而激動地喊著林小賢的名字。
“你們先別動！我過來了！”
林小賢可來不及慶幸，畢竟主席臺中間的裂縫還在一點點擴大，他的耳邊也依然響著金屬桿件扭曲彎折的響動，令人腦仁兒發疼的咔咔聲仿佛倒計時一樣催促著他。
暫時懸停下來的鋼架雨棚把空間壓小了不少，林小賢一邊靠近被桌椅板凳擁在角落的蘇元和顧小顏，一邊對著右手邊想要過來幫忙的夏落秋怒喝：
“夏落秋！你也別動！”
漫天煙塵中，不遠處捂著口鼻的夏落秋身軀一震，然后緊咬銀牙：
“林小賢，你先別管我，她們被卡住了你看到沒有？”
卡住了？
林小賢一怔，然后才看到顧小顏和蘇元之所以保持著很壓抑的姿勢，是因為雙腿都被一張歪倒的長桌絆住了雙腿，不把桌子挪開一些的話根本抽不出來。
“靠！”
這要命的劇情不是應該只出現在電影里嗎？！
林小賢心口如火燎一樣焦急，嘴皮都被牙齒扯出了一道血印。
不過還好，比起電影里動不動被石頭壓住壓斷，女孩兒們的情況還算好的。
“夏落秋，你干什么？你那個地方撐不穩，我讓你別亂動！”
此刻石礫煙塵四起，夏落秋所在的位置很尷尬，傾斜的地面，裂縫，以及懸垂下來的金屬鋼架等一起構成了一個不穩定的三角形空間。
林小賢為這二貨的處境提心吊膽，生怕她非要湊過來，把自己直接給埋了！
“嗯嗯！”
更讓林小賢可氣的時候，這貨好像還覺得自己很聽話似的，一臉肅穆地點頭：
“我不過來，我隔在這里幫你抬桌子，你看不到這邊的角度，但是我看得到，你一個人肯定挪不動的。”
時間緊迫，林小賢沒想到夏落秋在這種情況下，會是除他以外最先冷靜下來的人。
林小賢盯著她沾滿塵土的花貓似的臉龐，果斷招手：
“火速！”
“嗯！”
兩個人一人一邊，開始挪動長桌，而主席臺上的一位置靠外的人也在這個時候逃了出去，只有三四名學生和老師被困。
其中兩名和夏落秋的境遇相似，在瘋狂呼喊著和外面聯系救援的人溝通著。
剩下還有兩名，一個年輕男教師直接被砸斷了左手，整只左臂被一根碗口粗的空心鋼管截斷，身下的渣土都被黑紅的血跡凝成了粘乎乎一團，痛苦的哀嚎一直從剛才就沒有停過。
而另一名年紀大點兒的，也就是事故發生前一刻坐在夏落秋身旁的那位女老師，已經面朝下地躺在那，穿擋在身體上的障礙物擋住了她的傷勢，除了還在汨汨而出的鮮血以外看不清具體傷勢，生死不明。
“元兒。”
“老…老公…”
“別看那些，看我。”
“嗯…”
蘇元扭回臉，緊抿著唇。
顧小顏就不用林小賢多說，兩個人眸光交換，青梅竹馬點著頭，紅著眼眶朝他笑了一下，林小賢也回了她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
可是事實上，林小賢自己心里都沒有底。
耳邊鋼架發出咔咔的聲響就沒停過，根本不知道最后徹底壓垮雨棚的一根稻草什么時候落下，豆大的汗水從林小賢和夏落秋兩人身上滾滾而下，拿出全部努力加緊挪開桌子。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沒法用分鐘表述，因為每一秒都是無比珍貴。
外界繁雜的吵鬧聲越來越大，警笛聲也隱約從遠處響起，夏落秋為了方便接力，把高跟鞋脫在了一邊，那雙柔軟的腳兒就只隔著薄薄的船襪踩在布滿小石子兒的地面，看得林小賢心疼的不行。
是的，林小賢很心疼。
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那么心疼。
不是為了她雙腳的美麗遺憾，而是很清楚地心疼著夏落秋，心疼他這個傻乎乎的學姐，心疼他這個為了學生總是能奮不顧身的夏老師。
“一二…三！”
“一二…三！”
隨著吱呀一聲，在夏落秋和林小賢共同努力下，卡住顧小顏和蘇元的長桌終于被成功挪開。
“快！馬上出去！”
不等兩個女孩兒起身林小賢就趕緊喊道，同時用雙手頂住搭在夏落秋上方的一根斜管。
真是半秒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林小賢一頂上去，就感覺巨大的力道傳下來，咔咔聲也因為他的舉動稍微緩和了那么一點點，足以說明這根斜管肯定支撐了上面的某一部分壓力。
雖然跟整體比起來，這是很小的一部分，可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林小賢不敢大意，提起十二分精神支撐，然后催促著三個女孩兒先趕緊跑到安全的地方再說。
“夏落秋你也出去，快！”
“你…那你…怎么辦啊！”
夏落秋聲音發顫，事故爆發的時候沒有這樣，剛剛挪桌子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此時看到林小賢雙臂微顫地作出這種舉動，眼淚卻一下子就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我有…辦法。”
“老公！”
“小賢！”
“信我，我有辦法，快啊！”
林小賢又吼了一聲，其實哪用得著他吼，三個女孩都知道這會兒不是磨嘰的時候，往外掙脫的身形一直沒有停下，只是那些無比擔憂害怕的淚珠兒也停不下。
而對于林小賢來說，他現在反而比那會兒要輕松很多了。
原本以為只能救下一個，可現在不一樣，只要顧小顏她們出去了，一切之后就都好說。
其實都不用談之后了。
就在林小賢撐起斜管的一秒內，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絕不可能在脫手的一瞬間再抽身出去了。
不過無所謂，復活甲在身上，他本來也就有死亡的心理準備。
“小顏你小心啊。”
“嗯，元元你慢點兒跟著我…夏老師你也慢點兒…”
地面裂縫吐出了鋼筋，林小賢幾人身處的地方堪稱殘垣斷壁，跟地震后的廢墟都很相似了，三個女孩子紅著鼻頭小心翼翼往外探去。
林小賢天大的體力，此時也筋疲力盡，連眼皮都打架了，他依稀聽到身后傳來學習委員撕心裂肺般地喚著自己的名字，但是一直保持著距離，附近還夾雜幾道亂糟糟的女聲，想必是被誰攔在外面的安全區域內。
那個傻姑娘，看不清這里的情況，肯定都哭的不行了吧…
等著吧，等林某人先死一下，復活了再好好哄你…
這樣的念頭剛一升起，不僅身后，身前也響起了叫喊。
“推我一把！救我啊！”
“方媛你別亂動啊，他們說救援已經到了！你再…”
“來不及了！又要塌了啊！你快推我！我出去之后就拉你！”
原來是那兩個和林小賢們一樣處境的兩個幸存者，顯然已經因為當下的局面過度焦躁，外面越來越響的喇叭通告和警笛聲似乎不僅沒有讓她們冷靜，反而讓其中一個女生發狂般地掙扎起來，對一扇厚重的豎向水泥塊用力推著。
“住手！別推！”
林小賢原本開始模糊的視線陡然亮起來，驚呼嘶啞地朝著兩人喊了起來。
石塊上面的鋼柱，鋼柱上搭的鋼架，還有掉在末端的巨大燈箱…
哪怕沒學過專業知識，站在林小賢的角度，也能清楚看出那個女生推動的石塊有著怎樣的受力結構，一股讓全身發冷的恐懼感在頃刻間襲上了林小賢。
“別…咳咳！”
林小賢的嗓子已經沒有力氣喊第二遍了，還沒有完全脫身的夏落秋和兩個少女也在一瞬間看懂了狀況，也幾乎歇斯底里地阻止那個女生的行動。
與此同時，一對制服的119救援人員，也抬著相應設備火速奔赴了過來，領頭的那位顯然也看到了這邊的形式，臉色大變，直接甩下手中的裝備邊跑邊喊：
“那個同學！千萬不要亂動！哎！不要動啊！”
但是，那個女生的精神狀態顯然已經要崩潰了，前后的喊聲不僅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反而讓她更加不顧一切地鉚足勁兒推搖那塊水泥板。
于是咔嗒一聲。
新產生的松動如星火燎原，再次點燃了整片區域，巨大的燈箱肉眼可見的速度徐徐傾斜，作為終于到來的“最后一顆稻草”，開始牽動著懸吊的鋼架開始吞噬下方的一切。
“你麻痹的…”
林小賢心里爆了句感情不明的粗口，模糊的雙眼只看到無數細小石渣紛紛落下，然后是水泥塊，折斷的鋼條…
在致命的一根主要受力鋼管直挺挺砸下來的瞬間，已然失言的林小賢看到的是夏落秋的身影撲向了顧小顏和蘇元，用伏跪的姿勢推開了兩名少女。
“嘖…”
漫天的水泥灰塵中，林小賢使勁咬了一口舌尖，爆發了最后一絲力氣，不管身后一切的轟然倒塌，把夏落秋一把摟起，幾乎用扔的方式把她甩上了最近的一片安全地上。
“媽的…套娃是吧…誒？等等…復活甲怎么…怎么？”
這是林小賢最后的一點兒意識，在這之后，徹底力竭的林小賢仰面朝天，在眼睛閉上前，看到的是懸吊的巨大燈箱朝自己轟下來，以及系統面板的背包欄中，閃爍橙光的復活甲圖標上“未裝備”的白色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