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這化身的資質有問題?
吳妄早上出門的時候,心底一陣打鼓,眼神都有點飄忽。
他還真被鐘靈整的有點不自信了。
這具化身是鐘靈一造的,看昨天鐘靈的反應,這化身的資質必然是有點極端,要么是足夠強,要么就是足夠弱。
若是后者,那其實是好事,有利于自己隱蔽,且自己只要低調一點、穩健一點、勤奮一點,還能享受從低谷一路上爬的快感。
反正有天道做后盾,自己崛起是必然。
做人嘛,重要的就是學會自我安慰;身處低谷可以換個角度看問題,因為自己無論朝著哪個方向走都是上升期。
但如果是資質太耀眼,很有可能會給自己平靜的修行生活,平添諸多波瀾。
“小蟲子,回神了。”
山叔招呼一聲,吳妄立刻調整好了表情。
青嬸與小金薇在家里等著,并未跟過來。
此刻,山叔提著兩包給那位老武師的禮物,與吳妄一同穿著嶄新的粗布短衫,那雙大手也洗的白白凈凈,就是上面的裂痕有些觸目驚心。
山叔在旁細心叮囑著:
“到了以后別亂看,就老實待著,往身上畫血的時候有點疼,你盡量忍耐別哭爹喊娘的,給老武師留個好印象。
還有,今天去見的這個武師,只是你的首選,不一定非要拜他為師。
我跟你青嬸打聽過了,附近幾個鎮子中有三十多位武師,每年來這里找這位老武師拜師的孩子是最多的,而且老武師有個規矩,只有開春三月初三開門收徒。”
吳妄問:“叔,老武師名字叫什么?”
“我咋知道,你就喊老師,”山叔笑道,“我在鎮上打聽了,老武師被其他武師稱一聲斷云手,這就是有絕技在身啊。”
絕技、武神力、斷云手…
吳妄突然有點好奇,好奇搞出了這些體系的武神,到底是哪般存在。
最初聽聞武神的名諱,就知曉這個武神曾是燧人先皇的好友;那時,吳妄下意識就覺得,這起碼不是個爛神。
對于燧人氏,吳妄本身還是挺崇拜的。
不過也不能先入為主,自己在武神的地盤一步步走下去,應該能接觸到這位天外強神。
希望,是個靠譜的老前輩吧。
天外世界的力量,自然是能收編就收編,吳妄跟他們也沒什么個人私怨。
自己只需要把烏云神之類的‘殘暴神’凈化掉就是。
呃,好像這些事都有點遠…
“就在前面了,”山叔低聲道了句。
吳妄抬頭看去,便見一處精致的小樓立在小鎮的角落。
小樓前,一人高的石墻圍出了個精致的院落。
那院門十分敞亮,里面修了一面影壁墻,地面鋪著平整的石板,幾口青缸堆在一側,其內栽種著幾朵蓮花。
那小樓高三層,飛檐青瓦、朱漆木窗,一看就造價不菲。
此刻那小樓安安靜靜,院門前卻站了十七八道身影,其中有五六名少年少女,似乎都在靜靜等那院門打開。
“咱們在后面等。”
山叔小聲提醒著:
“別亂看,你看那些衣服花紋比較多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平日里驕橫慣了,說不定還有人想著在老武師面前表現表現,弄點動靜出來。
小蟲子你要記住,咱們沒啥背景,我跟你青嬸也打不過那些武師,在外面求學第一要務就是低調。”
“嗯,叔,我記住了。”
吳妄心底輕笑了兩聲,這山叔還真是‘老油子’了。
開啟血脈又被人稱作‘點血’,就是以獸血刻畫武神紋,激發出自身血脈中的武神力,開啟修行之路。
找一位武師點血,跟拜一位武師為師,那是兩碼事。
今天吳妄就是來請這位老武師幫忙點血,點血之后顯露自身資質,老武師收不收徒還要另說。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院門打開,里面走出來了一對中年面容的夫婦。
雖都是短衫長褲的打扮,但男人有些文質彬彬,女的也施了淡妝——在如此偏遠的小鎮中,女子的妝容真不多見。
吳妄這具化身雖然剛要開始修行,但眼力自不會被影響。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這對夫婦有暗傷在身,那中年男人的右手應是無力的,那女子的左腿走路時有些不適。
兩人的暗傷應都有些年歲了,此時遮掩的也都不錯。
武者也好、舞者也罷,生靈要修行,除卻得到神力,就是吸納天地間的靈氣強化自身。
這兩人體內藏著對于這個小鎮偏遠之地而言還算不錯的靈力,就算有暗傷在身,在此地也可稱之為高手。
比鎮上那幾個掛著武師之名,平日里卻混跡于酒樓的家伙強多了。
看透了這點,吳妄也開始對這位老武師有了些許期待。
身穿短衫的中年男人拱拱手,目光在外面這幾個少年身上掃過,也沒多注意吳妄。
他道:“家師的規矩,各位應該知曉,今日點血每人需九百貝,不知是否帶了。”
九百?
山叔眼一瞪,很快就在吳妄耳旁小聲說了幾句,而后轉身朝來路疾奔。
就很尷尬,山叔出門沒帶太多貝。
院門前,眾人的視線落在了吳妄臉上,有一兩道目光帶著嘲諷,但吳妄表情始終如一,寵辱不驚。
他還不至于為這般陣仗就動了道心。
不過,這時也沒什么想著顯擺自己下限的少年出來‘跳臉嘲諷’,完全不給吳妄開口說那句經典‘莫欺少年窮’的機會。
那中年男人主動給吳妄投來了鼓勵的眼神,而后笑道:
“各位就按此刻的站位依次入內吧。”
吳妄排在最后,也就老老實實地站在那等著,干凈的面容上寫滿了山里孩子的質樸。
一名少女在家人陪伴下最先入了院門。
吳妄聽著里面的談話聲。
先是那少女的家人恭敬地說著:“老先生,我家女兒您摸摸骨,看看是不是修行的命。”
“嗯,靈氣充沛。”有個蒼老的嗓音響起。
吳妄眉頭一皺。
單聽聲音,這老武師氣血已然枯敗,自身壽元已臨近大限,且體內暗傷頗多,應該已經沒了修為進境的可能。
這,自己要是真的拜師了…能學多久?
罪過,罪過,這老先生定能長命千歲、不,長命九千歲!
過了一陣,就聽老武師道:
“你們女兒是塊修行的料,但本身底子弱,平日里熬打的少了,你們是今年點血,還是再過兩年點血?
武神大人的訓誡莫要忘卻,力氣不練就弱,腿腳不跑就銹。
想要修行就要肯吃苦,你以為武神大人的無上神力,是坐在屋里面打打坐就能得來的嗎?”
吳妄:…
八成還真是。
少女的家長忙道:“老先生您教訓的是,但您看,我家孩兒明年就要開始許配人家,若是能有個修行者的身份,也能嫁個好婆家,我們不圖她有多大出息…”
老武師勃然而怒:“混賬!修行是你們用來嫁女兒、攀門戶的嗎?秋梨!把他們趕出去!”
“哎,老先生,老先生您聽我說,我說錯話了!”
那少女忙道:“老師,請您幫我點血,他們說您點血最不疼了!”
吳妄微微搖頭,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固執老頭的經典樣貌,仙風道骨、臉頰深陷。
不多時,那少女和她父母就被那位中年阿姨趕了出來,這阿姨雙手一張,身周盤旋著一縷縷氣息,這少女一家毫無反抗之力。
這位秋梨阿姨嘆道:
“只想著如何抬升身價,卻不想著自強自立,你就算是走上修行路,嫁入大城大戶之內,又如何守得住自己丈夫?
聽我一句勸,若是資質不錯,就安心修行,今后待你走到更高處,見到了更多的男子,才知此生可以多精彩。
去吧,好好想清楚,這輩子還長,怎么活法要你自己選。”
一旁那中年男人冷著臉一聲喝罵:“滾!”
這喝聲帶了一點靈力,震得那少女的父親面色發白,拽著少女匆忙離去。
吳妄后面知曉,這中年男人叫冬篙,秋梨冬篙,是一對成了婚的師姐師弟。
此刻,冬篙厲聲道:
“再有不為修行而來求家師點血的,入此門后果自負!
下一個!
真以為家師缺你們這點貝?家師點血,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靈獸心脈血,為的是怕錯過良才,你們再有這般小心思…哼!”
還好,后面再沒了這般荒唐事。
吳妄靜靜等著,前面三男一女四位少年依次入內;這里沒什么結界,墻內的對話聲吳妄聽的一清二楚。
吳妄也發現了,所謂的點血,其實就類似于‘打通自身節竅’。
每次那位老武師出手,濃郁的靈氣就會聚集在一小份靈獸血上;
當老武師手指沾了靈獸血,畫下那繁復的符箓,那些靈氣就會隨著老武師的動作滲入少年體內。
若能打通這少年背部兩大節竅,靈氣就能在這少年體內自行流轉,而一股微弱至極的神力也會混雜在靈氣之中,開始發掘這個少年的潛力。
吳妄細細體會,也是連連點頭。
還別說,武神搞的這套修行之法頗為高明。
而且隱隱的,似乎還跟燧人先皇的靈修之法相對,核心理念完全不同。
有點靈修體修之爭那味兒了。
這四人中,一人點血失敗,那少年頹然走出此處,表情滿是失落,一旁的父母摟著他肩膀不斷安慰著,說著“沒辦法修行就繼承你爹我那十八間商鋪”這般溫暖的話。
不錯的家庭。
“到你了,少年人。”
秋梨冬篙這對夫婦同時看向了吳妄,兩人的笑容盡量保持著溫和。
他們也都見了,山叔跑回去拿貝幣,此刻自是怕吳妄尷尬。
但他們明顯想錯了。
吳妄不僅沒有半點不適,還頗有禮數的拱拱手,笑道:“還請兩位稍等,我叔回去取貝了,我們剛搬來不久,此前準備有些不足。”
秋梨贊道:“不錯的心性,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打獵的。”
秋梨驚道:“打獵能攢這么多貝?”
她話音剛落,就被冬篙的眼神阻止;秋梨也知說錯了話,對吳妄露出了幾分歉然的微笑。
吳妄道:“我平日里會做一些小玩意,換了不少貝,我也無比珍惜這次機會。”
“挺好的,”冬篙笑道,“這么小的年紀,能有這么老成的心性,想來也是早早就出來討生活了,你叫什么?”
吳妄嘴角有一瞬在微微抽動。
“我叫小蟲子…我嬸兒給我取的。”
“小,哈哈,哈哈哈!”
秋梨禁不住笑出聲,一旁冬篙也是肩頭聳動。
“哪有男人叫自己小蟲子的,”冬篙瞇眼笑著,“要叫就叫自己大蛟龍!”
“呸!”
秋梨推了冬篙一把,“你別把人教壞了!”
院內傳來了老武師的嗓音:“怎么還不進來啊?”
“爹,”秋梨喊道,“有個小家伙的家人帶的貝不夠,回去取貝了!”
老武師緩聲道:“進來就行了,一份靈獸血有什么大不了的。”
“走,”冬篙一把拉住吳妄的胳膊,“進去見見我爹,看你還能不能如此淡定。”
吳妄眨眨眼,對這位老武師的印象倒是格外的不錯。
小鐘辦事,一向合他心意,給他挑選的老師父挺靠譜嘛。
拐過影壁墻,就看到了此刻那有些糟亂的小院。
一張椅子擺在正中,旁邊放了書案,周遭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幾只玉瓶散落在桌邊,有幾瓶立在側旁。
有位老先生坐在門前的椅子中休息。
看這老先生,面容消瘦、骨架甚大,此刻穿著柔軟的短衫與長褲,腳下套著一雙簡單的布鞋。
雖然只是簡單的坐在那,卻自成一股威嚴之感。
尤其是,這位老先生體內蘊藏著精純的靈力,但這股靈力已經無法阻止他氣血逐漸衰敗。
老先生姓秋,冬篙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女婿。
這般人物為何會躲在這個小鎮?
吳妄心底不由泛起了如此念想。
吳妄打量秋老,秋老也在打量眼前這少年,原本那渾濁的目光倏然變亮,這老頭突然就來了精神。
老先生問:“幾歲了?”
“十二三。”
“怎么還不確定?”
“我是青嬸在山里撿回來的,”吳妄道,“抱我回去的時候,青嬸不知道我一歲還是半歲,所以我也不確定自己具體多大了。”
老先生道:“嗯,有志不問出處,坐這。”
“我能否等等叔叔?”
吳妄道:“雖然您和您這兩位愛徒不計較這些,但對于我而言,這是我此生較為重要的時刻,我自是想不留缺憾,也不想有所虧欠。”
“嗯,行。”
老先生含笑點點頭,問:“你叫小蟲子?這名字不好聽,等你叔叔過來了,我贈你一個名。”
“多謝先生,”吳妄笑道,“不過那也要先生有贈我名的資格才是。”
“嘿!”冬篙笑罵,“你這小子真機靈,這是變著法的要拜師?”
“哈哈哈哈!哈哈!”
老先生撫須大笑,目中滿是快意。
他們真就這般等了片刻,直到山叔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抱著兩只木匣恭敬地遞了上去。
“這孩子的點血,老夫不收貝了,單純想看看這孩子資質如何。”
秋老大手一揮,冬篙也拒了山叔的木匣。
吳妄想了想,對秋老拱手行禮,淡定地解開衣衫,坐去了椅子上。
秋老抬手攝來一只玉瓶,將玉瓶直接捏碎,手指引出一縷散發著淡淡紅光的鮮血,在指尖凝成了一只小巧的筆鋒。
四方靈氣緩緩匯聚,秋老漫步至那少年身后,深吸一口氣,目中神光綻放,手指奔騰如飛!
少頃,吳妄背上多了一副符箓,老先生后退半步,面色有些發白。
老先生喃喃道:“怎得用了這么多武神力?”
他話音剛落,吳妄突然一聲悶哼,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這么疼?
剛才那幾個少年少女都怎么忍的?
吳妄感覺自己后背像是扎了一千根針,且這些針還一拱一拱的,朝著自己體內急竄!
他在西野吸神力太多以至身體快爆炸時的疼痛,都不及此刻疼痛的百分之一!
這特么!
武神這么變態?
“別忍著,”老先生顫聲道,“疼你就喊出來!”
“沒…啊!”
嗡——
吳妄脊背上突然迸發出沖擊波,一團七彩光暈暴涌而出,附近靈氣迅速朝吳妄噴涌。
老先生滿臉震驚,一旁的秋梨冬篙眼珠子差點跳出來。
冬篙險些咬到舌頭,顫聲道:“這是無上寶體,三大無上寶體才有的異樣!”
那老先生卻是一個健步沖到吳妄面前,突然解開身上短衫,披在了吳妄背部,抬手朝吳妄背上按壓,將那七彩光暈直接擊散。
“快,看看周圍有沒有人注意到!”
老先生忙道:“這孩子若是被那些大人物發現,必然是要被抓回去做他們子嗣奴仆的命!”
秋梨冬篙身形一躍而起,站在墻頭屋頂朝著各處眺望。
一旁山叔完全驚呆了,此刻人情世故也不好使了,站在那完全不知所措。
還好,吳妄有些虛弱地道了句:“叔,我沒事,老先生在護我。”
“疼不疼啊?”
老先生俯身看著吳妄,目中滿是笑意,在吳妄耳旁溫聲說著:
“老夫有個獨門絕技,看你骨骼驚奇、資質非凡,你,想不想學啊?”
“老師!”
“哎,不錯,真不錯。”
吳妄低聲道:“給我整個…好點的名…”
言罷白眼一翻,卻是直接被疼昏了過去。
某位武神大概并不知曉,他和天道首領的第一筆賬,就這么被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