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云海之上;
兩道相對而立的身影,已吸引了天宮各處的目光。
一尊尊神明被大道波動驚醒,各處強神辨別出了故人的氣息,神庭之中半數先天神已開始通過大道傳遞訊息。
“流光神何時醒的?”
“應當是剛醒,他身周還有抑制不住的神韻。”
“逢春神這次可遇到難啃的骨頭了,流光神竟都蘇醒了,也該有人殺殺他的威風了,哼!”
“流光神乃天宮正神,流光大道強橫無匹,教訓一個逢春神自是不在話下。”
忽聞神靈自神庭嘀咕:“吾聽聞,流光神與大司命、少司命早年交好,乃是遠古光明神的子嗣,有神王之血脈。”
天宮眾神頓時興致更高,目中寫滿了原來如此,對即將爆發的大戰更是多了幾分期待。
速度快?
吳妄提著星辰劍,暫時隔絕了星神大道與天宮神庭的聯系,此刻已調用起了全部心神。
單憑流光二字,已足以讓他全力以赴。
無他,就吳妄所知的,在不更改乾坤尺度的前提下,最快之物就是光。
這顯然會是一場苦戰,吳妄此刻也沒太多勝算,只是在盡量思索‘囚光’之法。
“哼!”
流光神緩緩舉起左手,掌心中金光涌動,緩緩凝成了一只宛若‘轉經筒’樣式的神器,此刻輕輕搖晃,此物發出了嗡嗡的聲響。
流光凝視著吳妄,淡然道:
“吾不會殺你。”
“出手吧,”吳妄挽了個劍花,“我自人域而來,你似乎沒有參與過和人域的征戰,莫怪我沒提醒你,人域的手段與先天神手段可完全不同。”
流光微微點頭,那張怎么看都應該是女子的面容上,露出了旺盛的戰意。
君卿難作別,古神未得性。
流光身形突然沖天而起,吳妄靜立不動,抬頭凝視著流光的身影。
‘這速度也不快嘛…’
心聲未落,流光身形突然在吳妄仙識中消失不見!
高空中只有一道金光橫穿乾坤,幾乎瞬間就飛出了數十里后立刻折返,幾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金光凝成的復雜圖案!
那流光神手中的神器發出陣陣尖嘯聲,也唯有這尖嘯聲,讓吳妄勉強捕捉到了流光神的身影;
但同樣,也正是這尖嘯聲,讓吳妄道心蒙上了巨大的壓力。
圖案沒有任何意義,這般速度讓吳妄喉結微微發顫。
甚至,乾坤沒有任何波動,沒有任何阻力,沒有半點漣漪,仿佛真的只是一束光在不斷急竄,且速度逐步攀升!
‘驚鴻一瞥’之間,吳妄似乎看到了流光神的身影。
他身形筆直,左手握著‘轉經筒’,右手握住一把琉璃質地般的匕首,在空中左右橫沖,來回折返。
那長發竟沒有絲毫舞動。
流光大道,速度最快的先天神,足以讓對手窒息的極速…
這般先天神如果出現在對人域的戰場上,人域超凡高手和超凡之下的生靈,只會是待宰的羔羊!
萬幸他一直沉睡。
尖嘯聲突然一頓,吳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手提星辰劍突然朝著左側急閃。
啾——
刺耳的哨聲響起,漫天金光消散的瞬間,一束金光朝吳妄身形當頭打來!
吳妄橫挪不過百丈,對方已飛過了數十里之距離,速度上的巨大優勢,讓吳妄完全放棄了挪移閃躲。
星辰劍灑落漫天劍芒!
那金光七拐八拐,仿佛絲毫不受力,在天地間數次折返前沖,留下了‘之’字拼合的軌跡,直劈吳妄肩頭!
真·電光火石!
吳妄身周涌出濃烈神光,滾滾仙力凝成一面晶石壁壘,身形盡力朝著側旁閃躲,星辰劍急速抖動!
寒光七綻!
叮的一聲輕響,而后便是一小股鮮血飛濺,吳妄肩頭衣袍被劃破,留下了寸長的傷口。
那金光沖過吳妄身形后直沖向天,其內人影宛若大鵬展翅,額頭迸發出強烈的道韻。
吳妄嘴角突然扯出了少許微笑。
這個流光神,為了極速犧牲了許多嘛,那把匕首雖強,但似乎在極速之中,流光神無法施加太多力道在那匕首上。
換而言之,剛才襲傷吳妄的,是那把極速飛馳的匕首。
雖然這傷勢看起來有點…有點刮痧;
但如果自己要害暴露,怕也會被對方輕易重傷,更何況吳妄也不知對方還有沒有其他變化。
流光一言不發,身形懸浮在高空,低頭凝視著吳妄的身影。
他的長發不斷飄動,手中的‘轉經筒’響個不停,另一把匕首上,出現了淡淡的緋紅火焰。
仿佛剛才的一擊只是試探,現在他要認真對敵。
“你實力尚可。”
流光那單薄的鼻翼在輕輕顫動,“吾會用正常對敵的手段。”
吳妄手中星辰劍發出少許劍鳴:“但在我面對過的對手中,你實力尚不算頂尖,全力施為就可,免得你我誰會不服。”
“別太自信。”
流光輕輕吸了口氣,匕首上的火焰更為明亮。
他身形再動,天空中再次出現了金光畫成的圖案,只是金光之外多了一點緋紅,如鮮血般。
吳妄卻收起了星辰劍。
他閉目凝神,雙手于胸前右上左下的平放,一股股陰陽二氣自天地間匯聚而來,化作陰陽雙魚圍繞他盤旋。
與此同時,天宮浮現出了一顆顆星辰。
這一戰,吳妄已決定適當的展露一些底牌出來,威懾天宮諸神。
比如那些昆侖之墟舊神所贈周天星斗大陣,吳妄此時沒有演練純熟,也不可能拿出那些小旗。
但他已將周天星斗大陣的萬般變化吃透了一小部分,可施展出三十六小周天陣,七十二地煞大陣。
光芒雖快,卻飛不出滿天星海。
一顆顆大星自天空緩緩浮現,流光已然再次激射而來。
此身為刃;
以身為光!
吳妄自身穩固不動,掌心、身周的陰陽二氣緩慢且同步的旋轉,整個乾坤似乎在被他緩緩拽動,那道金光飛射來的軌跡出現了微弱的弧度。
陰陽大道的道韻竟是那般清晰,無數星辰的光亮侵染了半個天宮!
咻——
急速的破空聲、激烈的轟鳴聲,此刻在天宮各處回蕩。
一名名神衛朝著大戰之地遠遠地巴望,一尊尊先天神自各自神殿上方顯出虛影,注視著翻涌的云海與那道閃耀的金光。
但這些觀戰者中,卻少了似乎最應該出現的那位。
大司命并未觀戰。
此刻,大司命的神殿中空空蕩蕩,只有神力結界在周期性地閃爍光亮;那天政殿的殿門擠滿了看熱鬧的小神,卻同樣不見大司命的身影。
就在天宮角落,金神的住處,那座仿佛是由無數兵刃搭建而成的大殿中,金神正側躺在床榻之上,披著輕紗、端著美酒,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那面寬刃大劍劍身上,顯露出的大戰情形。
她那雙丹鳳眼微微瞇起,透出了滿滿的得意。
又聽咔嚓幾聲,金神大殿之外似有雷霆閃耀,神殿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各處布置的結界也隨之被破,那強悍的神力還化作一股狂風,吹的金神衣裙飄搖。
大司命面容陰沉地出現在殿門前,凝視著金神的身影。
金神卻是動都不動,柔聲道:“怎么,大司命竟有閑工夫來吾這,被人看去怕是要被說閑話了。”
“你干的好事!”
大司命咬牙罵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金!”
“哦?”
金神輕笑了聲,玉腿輕擺間已是坐起身來,身前懸浮的寬刃大劍自行飛離,她的目中也帶著一二玩味。
“大司命這是何意?怎得,莫非是在令妹那受了委屈,來吾這荒落的神殿發發火?”
她舌尖輕輕劃過嘴唇,那板上釘釘、鐵板一塊的胸口,竟開始緩緩鼓脹了起來,嬌小的身形也長高了三寸。
此前的身形,自是更利于斗法一些。
金神腳尖輕點,已是懸浮在大司命面前,目光有些迷離,一只手朝大司命臉頰摸去。
大司命揚起的手掌,竟是那般不解風情。
金神卻是咯咯笑個不停。
大司命輕輕吸氣,低聲道:“你不該把流光牽扯到這件事中。”
“怎么,大司命莫非覺得,流光神會不是那無妄子的對手?”
金神笑道:“你也未免太高看無妄子,他神力最多與那些酒囊飯袋的正神持平,如何會是流光神的對手。
嘖,流光神可是傷過燭龍的強者。”
“那是仗著他父親的劍,那把劍已經被陛下毀了!”
大司命突然抬手攥住金神的胳膊,目中幾乎噴出火焰,嗓音卻直接傳到了金神心底。
“你可知吾用了多少代價才保住了他!他是第三神王的直系血脈,陛下豈能容他!燭龍被趕出天外之后的那場清算,你莫非都忘了!”
金神瞇眼笑著,此刻卻是顯得頗為迷人。
她凝視著大司命,此刻卻也選擇了傳聲:
“大司命莫非忘了,陛下是如何對待曾經的盟友。
扳倒燭龍者,有咱們這位陛下,有你我,也有那些第三神代的舊臣,這天地本該有他們容身之地,可現在呢?
只有流光活著。
你覺得,流光對陛下會有恨嗎?”
大司命幾乎將金神的手腕攥到破碎。
金神依舊不慌不忙地傳聲:
“這天地爛透了,吾等都知曉,它已經無可救藥。
你憑借眾生壽元大道,本該穩坐天宮前三,卻接連遭生靈反噬,實力不斷跌落;這些可都是咱們那位陛下的手段。
你能做什么?你反抗過嗎?有資格說這些話嗎?
為何陛下懼怕燭龍殺回來?因為當年的功臣,死的死、殘的殘,要么早就被咱們至高無上的陛下解決了。”
大司命有些痛苦地閉上雙眼,慢慢松開金神手腕。
但不等金神抽離胳膊,他突然猛地一推,將金神推倒在地!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做什么?”
金神冷笑著,胳膊上的血印那般醒目,卻笑道:“不如你今晚留在吾這,慢慢交談。”
突然間,天宮神庭大道震顫。
金神微微皺眉,有些錯愕地道了句:“流光竟敗了?”
“哼!”
大司命一甩衣袖,轉身朝大殿走去,腳下只是邁出一步,身形已出現在殿門之外,只留下了那空蕩蕩的金神大殿,以及殿內女神那猖狂且毫無收斂的大笑。
“有趣,這個無妄子當真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司命此刻著實有些鬧心。
她朋友本就不多,流光又是其中最為耿直的一個,這家伙認死理、做事容易沖動,沒什么分寸,也沒太多心機,又有讓不少先天神聞風喪膽的極速。
若是流光傷到了他…
本不想去看這一戰的少司命,聽到了云海之上不斷傳來的巨大轟鳴聲,感受著逐漸狂暴的星之大道,一刻也難安寧。
“娘親!”
小茗在旁跳了過來,眼巴巴地看著少司命,肥嘟嘟的手指含在口中,小聲道:“外面好熱鬧呀,我們出去玩玩嗎?小茗只出去過一次呢!”
少司命溫柔地蹲下,抬手揉了揉小茗的腦袋,笑道:“外面現在不安生,明天娘帶你去一個很熱鬧的地方,怎么樣。”
“好呀,好呀!”
女丑自一旁走來,目中帶著幾分擔憂。
少司命示意她照看好小茗,玉脂般的手指捏了捏小茗的鼻子,笑道:“娘現在就去給你做些好玩的,明天好讓你玩個痛快。”
“好!”
小茗小手擺了擺,“娘你快去吧,我都等不及了呢。”
少司命笑著揉了揉小茗的臉蛋,身形化作一縷微風消散。
隨之,小茗歪了下頭,嘀咕道:“娘親好像有些不開心了呢。”
“大人的事,小孩管這么多干啥。”
女丑一把將小茗提起摟在懷中,笑道:“做好吃的去。”
“好耶!”
云海之上,大戰已是如火如荼,但任誰都已看出,此戰將會是誰勝誰負。
天空中浮現出數百星辰,其中以三十六顆大星最為耀眼,這些大星灑落的星輝,被三十六顆寶珠吸納。
這三十六顆寶珠,僅僅在場外之人可見;
它們投出了無數星光,在方圓十里的范圍,匯聚成了兩條交錯的星河。
那道金光就在這星河之中左沖右突,但金光每次前沖的方向都會莫名其妙出現變化,就如無頭蒼蠅般在其內亂飛。
那正是流光神,此刻正被困在星海之中,根本尋不到出路。
陣法?
少司命見狀已安心了大半,卻是不曾想,他竟還有這般本領。
她仔細探尋,很快就找到了吳妄躲在星海中的身影,恰好看到吳妄正抱著一顆碩大的灰球,并在那賣力地‘揉搓’。
那灰球蘊含陰陽之奧義,卻又不分陰陽,似乎是陰陽合一之后的模樣。
慢慢的,吳妄將這顆灰球高舉過頭頂。
他整個人的氣息都染上了蒼冥、晦澀,長發隨意舞動,身上的道袍獵獵作響,竟是那般曜目,照亮了少司命那雙清澈的眼眸。
吳妄緩緩開口,嗓音傳遍天宮各處。
“流光,你可要認輸?”
回應他的,只是一個“哼”字。
吳妄笑了聲,右手向前輕輕一推,那灰色圓球瞬息間消失不見。
下一瞬,陰陽大道突顯,一束金光自星海正中朝著上方爆射而出,但一黑一白陰陽二氣散在星海各處,又瞬息間收攏化為灰球,將金光困在了方寸之間。
然后,吳妄抬手默默地扶住胸口,用力一按,低頭噴出一口鮮血。
少司命秀眉緊皺,已是沖到了吳妄身側,連忙將吳妄那搖搖欲墜的身形扶住。
“你怎么了?”
吳妄的胳膊肘感受到了柔軟的觸感,隨之老臉一紅。
他對外公發誓,自己裝傷歸裝傷,絕對沒故意占人女神便宜的意思!
純粹是覺得自己完勝流光神,不方便以后藏拙陰…咳,容易讓敵人對他的實力產生誤判!
黑是黑,白是白,一碗粉就是一碗粉,之前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
但接下來,他是故意的了。
吳妄順勢往那柔滑白皙的肩上一靠,口中虛弱地道了句:“沒事,就是操控這般大陣,神念耗損太多,讓我緩、咳,咳咳,緩緩。”
“你莫要說話。”
少司命眉頭輕輕皺著,已是反手摟住吳妄肩頭,渡過去了一縷縷生命元氣,目中略帶歉然。
遠處,那團灰色氣息緩緩飛了過來,周遭星光已悄然隱退。
只有那道金光在灰氣內來回轉動,卻始終無法沖出那薄薄的氣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