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封神【中】
要么說，人皇就是人皇。
吳妄說出封神抗天宮，培養人域自己的神靈，神農便明白了吳妄的構想，一來二去已與吳妄討論了起來。
很快，一個‘建廟’、‘立神像’、‘匯聚香火’的香火成神道，就在兩人的商量中搭建出了雛形。
“前輩能把火翎的神念從薪火大道中導出來嗎？”
“自可，”神農緩聲道，“她既存于薪火，亦寄托于你手中的炎帝令上，但此事需暗中來做，此時不太妥當。”
吳妄忙問：“為何？”
神農嘆道：
“要徹底焚燒她的尸身，凝聚出盡量多的殘魂，如此才可保證她神念的完整。
此時需得顧念眾人的情緒。”
“嗯，”吳妄道，“那就先著手修廟匯聚香火，我找找集念成神之法。”
“人域存有燧人先皇當年的修行法。”
“那再好不過，能現在下令嗎？”
神農沉默了一陣。
吳妄也發覺，自己心態略有些失衡，表現的有些急迫了。
“吾立刻著人修廟立像，按你所說之法，試試能否將眾生念力聚于神像之中，”神農溫聲道，“大概是需要一些特殊的陣法布置。
無妄，吾有一言，為長者語，望你靜聽。”
吳妄道：“陛下教誨。”
“你現在所走的路并非兒戲，注定不會一路順暢。
人域自遠古至今，已有了太多犧牲，有太多令人惋惜的強者過早夭折，這都是與天地抗爭不可避免之事。
火翎燃盡自身，為的并不是護住幾百名修士，也不是為了護你平安如何。
她在守護的，是人族強者與天宮神靈的不同之處，是我們能去面對當前天地秩序能自稱正義的那股底氣。
你明白嗎？”
神農輕輕一嘆：
“火翎吾自會救活，哪怕集念成神之路走不通，吾也可將她塑造為半先天生靈。
但你也該反思自身。
今日你的失態，吾不知具體原因，卻知你此前一直走的路被你放棄了。”
“并不算放棄，”吳妄振作精神，笑道，“就好比是走了彎路。”
神農沉聲道：“可否詳細說說此事…人皇閣已經開始搭廟，不必擔心。”
吳妄：…
這老前輩怎么也喜歡戳人傷疤了。
他剛才確實沖動了，被金神的卑鄙給整破防了，現在心底多少也有點后悔，但這事咬咬牙硬挺著，面子上也就揭過去了。
“是，星辰大道。”
吳妄簡單說了幾句。
他自身的星辰道，其實就是藍星科學界較為認可的宇宙觀，也就是宇宙大爆炸那套，從宇宙現狀反推爆炸奇點，從而找尋宇宙的終極答案，然后將大荒天地容納進去。
這條大道只要能成…
天帝不過爾爾。
但這些東西的根由，是無法對神農解釋的。
讓大荒人皇學天體物理？
這有點過分了。
吳妄只能用自己現階段的理解，摻雜陰陽八卦，去解釋自己的道。
但他開始講述，神農就表露出了濃厚的興趣，不斷追問，吳妄全力應對，將自身理解的星辰說了七七八八。
于是，半個時辰后。
神農直接在吳妄心底投出了虛影，皺眉凝視著吳妄。
吳妄當時心底就是一突，竟然冒出了‘莫不是自己觸碰到了什么隱秘要被神農前輩抹殺’的念頭。
“你這些想法，存在多久了？”
神農突然開口問詢。
吳妄：…
“有問題嗎？”
“請你母親現身一趟吧，吾在滅宗等你們。”
神農表情嚴肅地說著，目光頗為復雜，“有些事，吾需與她當面商討。”
心情本就蒙上了一層陰霾的吳妄，此刻被老前輩直接給整蒙了。
接下來的一日，原本熱鬧沸騰的天地，迅速歸于安寧。
人域當真就是打完就走，絲毫沒有半點留戀。
送走的那十多位頂峰高手，已給了天宮當頭痛擊，雖死狀頗為壯烈，但他們消逝前大多狂笑不止。
人域大軍平穩退到了人域北線，天宮驅趕著百族聯軍向前，但并未發動反擊，只是在表達對中山大地的實際擁有權。
吳妄與許木等眾修士，被人域大批高手護送回了人域天地。
火翎的尸身很快就被人皇閣帶走，霄劍道人特意趕來，風塵仆仆、滿臉倦容——他此前在戰線東段與先天神也是打的有來有回。
接下來，吳妄的炎帝令已經派不上用場。
炎帝令只是連通薪火大道之物，而如今薪火大道的執掌者神農是實質意義上的當代火神，自可直接在大道層面復原火翎的神念。
火翎大戰金神，為守護族人力竭而亡的消息，在人域已開始廣泛流傳。
人皇閣在背后推動，人域各處彌漫起了悲愴的情緒。
這期間，自是少不了修士對金神之卑鄙口誅筆伐，不過這些也不能讓金神掉二兩肉，只是單純在發泄情緒罷了。
幾乎只用了幾個時辰，浮玉城城外出現了一座嶄新的大廟，其內供奉著火翎的雕像，引來不少修士凡人參觀。
在廟內廟祝的指引之下，大多數人都會在神像前上一炷香、做個道揖，以此表達對人域英雄的敬意。
一時間，這廟內香火鼎盛，那神像之上出現了氤氳的奇特‘法力’，讓躲在暗處的幾名人域閣主面面相覷。
他們很快將這般消息稟告了上去。
人皇親自過問，召集副閣主之上職位的人域高層議事，拿出了一套已頗為成熟的規劃。
憑仙人移山填海之能，發動人皇閣之力，三日內在人域各地建六百火翎廟宇；
天工閣停下手中一切事物，全力鉆研‘香火之力’，最短時間內實現‘香火之力’的轉運與匯聚；
各地繼續宣揚火翎之事跡，不必夸大，但也不允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污蔑，違者嚴懲。
“陛下。”
四海閣閣主風冶子站了出來，問：“此事莫非也是無妄殿主的手筆？”
神農緩緩點頭，言道：“無妄子此刻壓力不小，莫要煩擾他了。”
“陛下，他有何壓力？”
神農低聲道：“能看出，沒能殺了金神，他心底頗為不甘。”
眾大臣表情頓時頗為復雜。
人皇閣閣主劉百仞納悶道：“金神那么好殺的嗎？那可是五行源神…咱們制定計劃的時候，不都是拖延逼退金神、斬殺其余正神。”
“此事不必多提，可還有旁事？”
風冶子拱手請命：“陛下，咱們修的這些廟，總要有個名號，若是叫火翎廟略有些淺白，不容易讓族人生出敬畏。”
神農扶須輕吟，幾位閣主也覺得，當給火翎的廟宇起個‘有范兒’之名。
“這般，火翎為夏官之首，官居祝融之位（注），今后也是依火德、并火之大道。”
神農道：
“四季官之制，本承自伏羲先皇師，而今已無多用出，被吾保留在了四支禁軍中，以作緬念。
火翎擊退金神、揚我人域威嚴，今后便封號祝融。
將她的廟宇命名為祝融廟吧。”
諸閣主、副閣主各自低頭行禮，只覺得陛下說的有理有據。
各地為火翎聚融香火之力的廟宇，很快就掛上了祝融的牌匾。
已回返滅宗休息了半天的吳妄，聽聞此事后，著實有點愣。
他反復咀嚼‘火神祝融’這四個字，心底又泛起了火翎被火焰包裹、一往無前沖向金神的畫面。
莫非，這是與水神共工相對的祝融？
正因神農那句‘請家長吧’有些煩悶的吳妄，頓時覺得有些頭大，只得靜心打坐，且思考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他需要給天道一個交代。
“那個，咳，我自我檢討。”
云夢之地，天道神殿中。
吳妄、蒼雪、云中君坐在三把石椅上，圍坐在一面石桌周圍。
夢中的景，自是隨云中君布置。
吳妄低聲說了這句話，抬頭瞄了眼母親和云中君的面色。
前者含笑凝視著吳妄，后者則是頗為嚴肅。
吳妄道：“這次有些情緒化，處理金神之事時，思慮不周全，導致了一系列惡果。”
“霸兒，”蒼雪柔聲道，“你能去直面金神，已是頗為勇敢了。”
“確實有些情緒化。”
云中君笑道：“不過你能這么快冷靜，意識到當時有更好的處置方式，也算不錯了。”
吳妄低頭一嘆，表情略有些郁悶。
“可以說說，當時你為何突然情緒失控嗎？”
云中君關切地問著：
“你一貫都頗為冷靜，行事也算沉穩，按理說不該因一個與你關聯不深的人域統領，行這般冒險之事。
如果火翎換做泠小嵐，那老哥我是能充分理解的。”
“我也在琢磨這個問題。”
吳妄低聲說著，眼底帶著幾分困惑，又喃喃道：
“回來的路上，我試圖剝開自己的道心。
或許是因，我一直覺得，世上的一切悲劇都是當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
在金神以人域普通修士為威脅，逼火翎不得不硬抗時，我對金神的所作所為有些惱了。
當發現火翎力竭慘死時，我心底泛起了自責的情緒，理智在消退、沖動在增加，破開了運道神封印本該是讓我開心之事，但在當時，我把這單純當做了，能與金神正面交鋒的標志。
我能與她正常斗法了。
我當時只有這個念頭，然后起了殺心…”
說到這，吳妄一手扶額，輕輕舒了口氣。
“當時對力量的渴望，讓我放下了自己的規劃和堅持，拿起了星神的大道。
不過不用擔心，我有信心在參悟透星神大道之后，走回我自己的大道，這不是馬后炮或者找補什么。
母親知曉的，我當年直面星神時，與星神有過大道間的較量。
我贏了。”
“嗯？”
云中君目中有些困惑，“好家伙，你贏了？”
蒼雪柔聲道：“確實是霸兒贏了，那次我也頗為驚訝呢。”
“哈？這有點不合理吧，”云中君嘀咕道，“星神就是星辰大道中誕生的，沒有神比她更懂星辰。”
吳妄笑道：
“這個解釋起來有些復雜，若今后時機成熟，我可對母親和老哥開誠布公，不過現在還是不能說太明。
我的星辰大道，確實是在星神之上。”
“既然你堅持，”云中君笑道，“對，對，你說的都對。”
云中君雙手一攤：“那最起碼，你該給我們一個讓我們信服的理由。”
吳妄正色道：“很簡單，從空中俯瞰大地，大地是不是有弧度的？”
“這是因咱們眼珠子是圓的啊，你沒發現，你在百里高空和千里高空看大地，弧度是一樣的嗎？
你用仙識神念掃過千里，或者感受下乾坤大道的那些線，從千里、萬里的尺度去看，它們都是平直的。
你若是實力再強些，神念覆蓋十萬里范圍，能發現，乾坤之線還是平直的。
整個大荒的乾坤線都是平直的。”
云中君笑道：
“我知道你想說啥了，大地是圓的，對不對？”
吳妄喉結顫了顫，皺眉深思。
云中君撫掌大笑：
“哈哈哈，第二神代的時候，也有很多人這么吵過。
第二神代的神王，還為此踏遍大荒每個角落、每個小世界，繪制了整個天地的地圖。
來來來，給你看！”
言罷，他左掌前推，一團團云霧翻涌，在三人圍著的圓桌之上，凝出了一只圓罩。
圓罩表層，日月并行、星辰密布。
而圓罩之下，一塊塊大地泡在海洋中，邊界是四面向下的瀑布，無邊海水流入虛空，又在虛空中回返，自海底一些海溝中冒出。
云中君神秘的一笑：“想知道，燭龍被流放的天外在哪嗎？”
吳妄此刻雙眼有些直愣，下意識點點頭。
云中君左手前推，突然一扭，那圓罩翻轉，大地翻了一個個。
“背面。”
“這？”
吳妄像是被人一拳打在心口，身形向后緩緩倚靠，無力地靠在石椅上。
天圓，地方。
大荒，不是星球…
云中君思索一陣，緩聲道：
“雖然不知道你原本的道是什么，但如果是基于大地是圓的，那現在老哥不得不恭喜你。
你回正途上了。
最起碼，星神的大道能助你成就星神這般可直面燭龍的強者。
你那玩意，修下去說不定會把自己逼瘋的。
首領，修道什么的，以后咱們可以多交流交流。”
“不是，我…讓我想想。”
吳妄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思緒近乎沸騰，又不斷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自己當日如何勝過的星神！
這里面必然是存在什么問題。
對了…星神的記憶。
自己現在融合了星神大道，又能控制星神神軀，且自身神念在剛才大戰中又有突破，或許已可一探星神記憶。
關于星辰的答案，很可能就在那里。
注：有一說，祝融本為三皇時期官職名，難以考究。
另，天圓地方是神話世界觀，地球絕對是圓的！